番外—山中佛3
夜間,容棠忽然驚醒,那是埋在靈魂深處,名為直覺得感知力讓她再也難以入眠。今夜會有危險嗎?
露宿並不是件讓人愉快的體驗,春草睡在她旁邊一米多遠的地方,隔著火堆是斜靠行李,眼觀六路的容七,他只是腿瘸了,又不是武功也廢了,有危險他應該能察覺吧?
容七並沒有反應,為什麼自己這麼不安呢?
有風從南邊吹過來,是讓人不舒服的燥意,這鬼天氣,就連晚上也沒有水氣,吹得這風,好似要將人變成風乾肉。
突然就有隱約的聲音飄入耳中,「要動手嗎?」
過了幾息有人答道:「干,這鳥不拉屎的地界,多久沒活人路過了。」
接著又是幾聲模糊的交談。
容棠剛想起來,聽到容七輕輕拔刀的聲音,看來不是自己的錯覺,容七也聽到了,只不過他好像不太自信,還沒有叫醒其他人。
然而就是他這拔刀的輕響,驚動了武功最高的容三,壓低聲音用氣聲問,「七,怎麼了?」
容七小聲道:「好像有人在遠處說話,沒聽清。」
容三也不睡了,坐起來盤著腿打坐調息。
又過了片刻,容棠又聽到聲音,暗夜裡像蟲鳴一樣,語氣有些失望,「有人守夜,怎麼辦?干不幹?」
容三這回也聽到了,雖然沒聽清,但警惕心讓他把眾人都喊起來,「別睡了,有情況。」
所有人都被叫起來,容四彈身躍出,四下里搜索,白天他們觀察過,這處地勢空曠,唯一有遮擋物的方向是西北有幾叢亂石堆。
春草有些怕,依偎在容棠左側,桂二狗則像個驚弓之鳥,從包裹里摸處柴刀亂竄,「誰,誰,在哪裡?」
半炷香之後,戰鬥結束,容四提了兩個人過來,扔在火堆旁。
「十幾個人,沒有像樣刀具,抓住兩個,剩下的都跑了。」
被抓住的人哭爹喊娘,「好漢饒命,我們都是普通村民,長期乾旱,地里種不出莊稼,太餓了,就出來偷點吃食。」
容五給火堆加了柴,火光照著這兩個人的臉,蠟黃枯瘦,雙眼驚恐,看著不似說謊。
容棠沉聲問道:「這裡是什麼地界,你們村子在哪?」
一人答道:「這裡是燕子山,這一帶好幾年沒有村落了。我們都是北邊逃荒來的,以為離大江近了就有水,誰知道江邊環境惡劣,除了沙石沒有土壤。弄不到吃的,也回不去,就在這一處山裡遊盪。好漢們,我們不是壞人,就是餓極了,放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容棠看他說話期間的微表情,判斷他說的是真話,但要這麼放人,也沒那麼容易。
」把他倆留下當人質,等咱們離開了再放他們走。」
後半夜幾乎都是假寐。
天亮時分,容四又轉了一圈,從石堆處撿回來一個鎬頭,看來真是一夥流民落了草。
容棠知道流民的可怕,他們原本也許是老實本分的村民,一旦受災,極度飢餓絕望中,人性會泯滅,本身處於半人半獸狀態,隨時會撲向任何活物,將其生吞活剝。
這種人已經不能當人看,如果不願意殺,至少要遠離。
容四剝好兔子,春草也刷好了陶鍋倒上水,開始煮飯。
那兩人聞著空氣中逐漸飄散的兔肉味,陶醉的聞啊嗅啊,渴望的眼神要將陶鍋融化。
有一個人的眼逐漸發紅,被點了穴的身體本能的抽搐,頭頸以奇異的角度彎曲著,好似得了某種瘋病。
「不對!」
容三驚跳而起,「這人不對,主子,咱們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容棠也看出問題來了,她雖未經歷過亂世逃荒的絕境,各種史書還是有所記載。她甚至不敢想那個描述辭彙。
「走,馬上走。」
春草小時候也經歷過大災,有些久遠的畫面重新回到腦海里,眼淚都飆出來。
眾人不再說話,齊刷刷動手,把東西收的一乾二淨,連沒煮透的兔肉也端走了。
片刻后除了兩個人和快熄滅的火堆,現場什麼都沒留下。
又過了一會,一大票人蜂蛹而來,如地獄里爬上來索命的鬼魂,各個手持棍棒,各色農具,要將獵物撕碎的狠戾。
看到獵物沒有了,所有人表情破碎,最終將目光投向地上的兩人。
其中一人哭喊道:「饒了我,饒了我,他們都是練武的,太警覺了,是焦二犯了瘋病嚇走他們的,不是我的錯。」
貪婪的目光又看向似乎沒了理智的焦二,隨後過去幾個人,將他抬到一棵樹后,不久,傳來一聲慘叫。可所有人都沒有露出害怕神色,反而是鬆了一口氣,就像馬上不再挨餓了一樣。
為首的人問道:「他們朝哪個方向走了?」
地上那人道:「向北,早上我偶然聽他們話音意思,也是想上山穿行。」
隊伍里有人問道:「老大,追嗎?」
老大狠狠地道:「已經警覺了,追也沒用。馬得,好好的羊跑了。都怪你這沒用的,下一次就輪到你。」
地上的人抖成糠,恐懼和絕望一起湧上心頭。
老大目光看向遙遠的山中,喃喃道:「說不定他們會落入觀音村,到了那裡,他們就後悔進山了。」
後面有人不懂,問,「老大,觀音村不是有活佛嗎?都說那裡是人間福地,去的人都很快樂。這些年,有許多逃荒村民都去那裡落戶了,咱們隊伍里也有人起了心思,老大你不是也勸人去過嗎?」
老大冷笑,「是啊,觀音村的人都很快樂,都很滿足,你要不要去?」
這人一看老大的表情就是一個哆嗦,嚇得瞬間後退。
容棠一行人終於在跑了十幾里路后拐進了上山的小道,在舉目沒有遮擋物的空曠地,還是山裡更能隱蔽行蹤。
以他們這群人的戰力,哪怕遇到上百人的普通村民,也不至於覆沒,但能不起衝突,還是不起衝突的好。
走了一段,感覺沒有人跟蹤了,他們才停下來準備吃點東西。
一人分了一大塊肉,沒煮爛,卻也能頂餓。
桂二狗這時候才有工夫問問題了,「少爺,到底怎麼了?那個人發了什麼病,這麼可怕嗎?」
春草臉白的不像話,差點把食物吐了。
桂二狗還要問,被容三一樣栗子敲頭上,「狗,別問了,問了你吃不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