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賦稅
「想好了怎麼和獨孤忱,交代此事么?」李休璟屈指輕扣著茶几。
聽得耳邊傳來的聲音,裴皎然抬首。往憑几上靠去,面露無奈地雙手一攤,「坦白說下官也不知道怎麼辦。畢竟這事,下官是聽從您的命令行事。」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話驚住,李休璟的手頓在了茶盞上。愣了好半晌才拿起來,飲下一口又擱回了案上。
喝完茶的李休璟,抬頭看向她。眸光不定似乎是在思考要說什麼。
見李休璟如此,裴皎然笑得十分溫婉。伸手把玩起鈞窯茶盞,指尖拂過其上的海棠纏枝紋。
「李刺史不用這樣看著我。你我現在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而你又是我的上司。獨孤忱不會相信這是我一人的主意。」說著裴皎然直起身,手撐在桌案上,湊近李休璟。眸中聚起笑意,「所以你我還是綁在一塊比較好。」
話止李休璟仍舊不答,眸光漸深。他承認裴皎然分析得很清楚,如她所言,獨孤忱倘若要追究,勢必會拿他開刀。
「自然。」迎上她飽含笑意的眸子,李休璟忽地伸手鉗住她下巴,笑道:「好人你做,罵名我來背。如今又要我替你擋著獨孤忱,你不打算付出點什麼?沒人會做虧本的買賣。」
裴皎然聞言垂首掃了眼落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骨修長,且骨節分明。指腹上因著長期握刀的緣故生了層薄繭,但總得來說,這還是一雙非常好看的手。
眨了眨眼,裴皎然滿臉堆笑,「那就當下官欠您一個人情。」見李休璟還捏著自己的下巴,她皺眉道:「難不成刺史您希望下官以身相許?」
說這話的時候,裴皎然一臉的正經。彷彿此刻受制於人的根本不是她。
「那記著你欠我一個人情。」
李休璟鬆手的瞬間,裴皎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猛地飲了好幾口茶。正當她蹙眉沉思的時候,忽見眼前出現一隻熟悉的手。
「兵符呢?」
見是李休璟,裴皎然斂了眸中異色。挽唇輕笑道:「某打算自請兼任鎮使。」
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她的話,李休璟收回手移步到一旁。站在窗邊眺向遠處的城牆,喟嘆一聲。
「你不覺得你胃口太大了嘛?人心不足蛇吞象。」李休璟搖搖頭,「而且你一介文官想要挾住一眾武將,可沒那麼容易。行事上也不會得心應手。」
「難道眼下刺史您還有更好的選擇?我出任鎮使可替你解決外患。好不容易才拔了這顆釘子,倘若再度讓人安插進來,那便什麼也做不成。」抬首望著李休璟,裴皎然溫聲道。
話止她斂眸。能拔除獨孤忱的眼線,已是十分不易。倘若再度讓獨孤忱安插人,她布的這條線便廢了。
眼瞅著李休璟半天沒做聲,裴皎然眯了眯眸。端起茶盞,躬身作揖,「下官謝刺史借兵救某於危難,謝您自背惡名。今日下官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說完她仰頭飲盡盞中茶,置盞於案。又看向李休璟,「下官告辭。」
正當裴皎然準備跨出門檻時。李休璟突然開了口。
「昔年先帝曾言。今一邑之長,古一國之君也。刑罰綱紀,約略受制於朝廷。」注1
「大抵休戚與奪之間,蓋一專於令長矣」裴皎然唇際浮笑,「多謝刺史誇讚。下官自當竭盡全力為您效命。」
踏出刺史府,裴皎然喟嘆一聲。轉身往縣衙方向走。
雖然解決了王世釗,但是不代表沒後患。
縣衙里依舊鬧哄哄的。
裴皎然前腳剛跨過門檻,一吏佐便跑了過來。
「明府,長安來信了。」吏佐從懷中取了信箋遞給她。
長安來信了?
裴皎然打量吏佐一會,接信收入袖中。轉身走向衙署正堂。
「明府,這信您不看?」吏佐滿臉堆笑,關切道:「長安還派人捎了很多東西來。」
捏著袖子里的信,裴皎然挑眉。饒有興緻地打量起面前這吏佐,唇際浮笑。
她對王世釗動手不過幾日。難不成長安那邊就收到風聲了?思緒一重蓋過一重,裴皎然斂去眸中深意。
「是恩師的信,想是關心秋稅的事。縣丞他們都在吧?」裴皎然一面繼續往正堂走,一面笑道:「通知公廚今晚備桌酒菜,本府要好生款待他們。」
眼下她並不想和這些人完全交惡。雖然她不喜身旁有他人的眼線,但是還沒到動手的時機。
一見她進來,正堂里坐著的幾人紛紛起身相迎,喚道:「裴明府。」
「諸位都在呢?不必客氣都坐吧。」裴皎然斂衣在主位上坐下,睇目四周。目光落崔縣丞身旁。
他旁邊坐了個身著灰色圓領襕袍的中年男子。鷹鉤鼻,生了兩撇山羊鬍,用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看著她。
「高主簿,身體如何了?」裴皎然溫聲道。
被她這麼一問,高主簿睜了睜眼。輕咳幾聲,「多謝明府關心,卑職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可以繼續為您效力。」
「那便好。如今削減兵額已畢,我們接下來要著重秋稅一事。李縣尉,你要多多幫襯本府。」
「喏。」李虔應諾。
見李虔應諾,裴皎然眸中笑意漸深。
自本朝太祖以來,徵收賦稅實行租庸調製。租庸調以人丁為依據,所謂「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注2
但是至本朝文帝開始,由尚書令樂德珪上書。請求將租庸調製改為兩稅法,並取消各種雜稅。此舉自然遭到了強烈反對,之後亦是文帝力排眾議,下詔推行兩稅法。
按制各州府以及下轄縣衙,需要依照朝廷分配的數目向當地人戶徵收。轄區內的主戶和客戶,都得編入現居州縣的戶籍,依照丁壯和財產的多少定出戶等。
每年兩稅,夏在六月納華,秋在十一月納華。
現在已經是十月,他們得趕在十一月之前把稅收上來。
雖然朝廷早已經免除了「租庸調」和一切雜捐、雜稅全部取消,但是徵稅只征現錢。而戶稅里又有明確規定:「上上戶四千文。上中戶三千五百文。上下戶三千文。中上戶二千五百文。」注3
那麼如何換錢呢?自然是要以物易錢。
可在這個時候兌錢,少不得要賤賣。為了防止有些商人趁機使壞,衙門裡就得派人去盯著他們,控制價格。
但是控制價格也是個累人的話。畢竟商戶們也得吃飯。衙門為難他們,壓價狠,到頭來受罪的還是百姓。
所以要讓這件事知難行易的話,就得學會變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