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刀戈
這邊她話音一落,楚宥立馬上前配合地開門。屋外的喧囂聲竄入耳中。頓足在門口的裴皎然,轉頭譏誚地看著一臉憤怒的王世釗。
「縱容手下橫行鄉里,魚肉百姓。又挑起兵亂……」頓了頓,裴皎然淺淺勾唇,「兩罪並加,再加一條謀害縣令的罪名。按律至少徒三年。」
烏黑珠瞳中幽光流轉,卻如同望不見底的深潭,散著誘人墜落的魔力。
「本官已經將此事上報給刺史,想來州府自會依法定奪此事。」
言罷裴皎然掃了眼,愣在原地的縣官和縣吏,「諸位今日受驚了,都回公房歇著吧。」
話落一中年郎將走進來,畢恭畢敬地朝裴皎然一拱手,「裴明府,外面的叛賊已經悉數拿下。刺史說如何拿主意您看著辦,鎮兵營那邊也已派人去盯著。」
「有勞周郎將帶走王世釗。」
周郎將命人押走王世釗,又同裴皎然拜別。
看著王世釗離去時憤恨的目光,裴皎然長吁口氣。縣官縣吏們,也紛紛起身辭行。公廚內只剩下裴皎然和楚宥二人。
跨過門檻,裴皎然忽地轉頭打量眼楚宥。
「你很好。」
聞言楚宥抬眉,不明就裡地看著她,「明府?您這話……」頓了頓又道:「可是下官有什麼做的不妥的地方?」
裴皎然揚笑,往前走了幾步。又轉頭一臉嚴肅地提醒,「下次和人傳信,還是不要太明目張胆。」
留下楚宥張大嘴巴愣在原地。一臉茫然地摸了摸鼻子,他有暴露自己么?忽然憶起不久前,裴皎然那意味深長地目光。只怕那時她就已經瞧見,自己和那郎將間的小動作。
想到這裡楚宥忍不住暗嘆失策。隨即追上了裴皎然的步伐,可人影都沒瞧見。
雖然王世釗已經被抓,但是鎮兵營的人還不知道此事。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瓜州的兵已經將鎮兵營圍了個水泄不通。
將消息封鎖的嚴嚴實實,又斷絕了裡面求助的可能性。是以整個鎮兵營都陷在一種恐慌的氣氛里。
公房裡裴皎然正看著賬冊,聽得底下的議論聲微微挑唇。
有李休璟的兵鎮守著鎮兵營,果然要輕鬆不少。那郎將一早就放出話來,但凡營中有作亂者,一律殺無赦。
可前幾日偏偏有不信邪的無賴兵痞,拉了同僚一塊,想要衝破封鎖。結果當場被李休璟的人斬了腦袋。
營中見了血,那些個作亂的人自然就此消停下來。只是他們在知曉,是李休璟派人守在這裡以後,給了他一個「兇狠毒辣」的評價。
「明府,那些人這般罵李刺史。萬一李刺史追究起來怎麼辦?」崔縣丞一臉擔憂地道。
「呵,拔了牙且無利爪的老虎,能成什麼氣候?」擱下手中賬冊,裴皎然笑道:「再說罵就罵了,又不會如何。當下得處理好賦稅的事情。至於鎮兵營,再等等。」
見了血后的鎮兵營,隨著時間推移開始人人自危起來。營中亦是謠言四起,說是朝廷因兵亂要殺光他們。咒罵王世釗的話,也全部變成了李休璟。
「呸,這王世釗害人不說。這李休璟更是喪心病狂。」
「李休璟這個殺千刀的,不得好死。把我們關在這,是想收編我們好造反么?」
「依我看這李休璟遲早要被人殺了。老子咒他暴屍荒野,被野狗分食。」
聽完楚宥的稟報,裴皎然含笑起身,「走吧,去鎮兵營。」
中年郎將一臉意外地看著裴皎然,猶豫再三還是放她進了大營。反正臨行前,刺史就交代過他,一切都聽裴皎然的安排。
「郎將該撤兵了。」裴皎然捧茶,輕描淡寫地道。
或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郎將瞪大了眼睛。
「撤兵。餘下的事情交給本府。」把玩著茶盞,裴皎然抬眸,「回去稟報刺史大人。一切都會按計劃進行。」
這場秘密進行的談判,並沒有人知道內容和結果是什麼。可卻傳到了鎮兵營里,原本還對這位明府心存怨言,一時間全變成了感激。
畢竟人家可是實心實意地為他們周旋。
在他們對裴皎然感恩戴德的時候,她也親自來了鎮兵營。
「諸位。本府已經同縣衙諸君商量過。將爾等裁撤至五百,余者可自行轉為團結兵或者退役。雖然你們不再享有官建兵的待遇,但是朝廷不會忘記你們的功績。非本地戶籍者,一律給予返鄉補貼,本地戶籍者,皆可給予賦稅上的優待。」
聽著裴皎然的話,眾人紛紛叩首致謝。雖然他們也不願意被裁撤,但是比起這個,顯然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剩下那些個刺頭,以及身上有罪行的。裴皎然也不跟他們廢話,全部交給了那個郎將按照軍法處置。
處理完這些人以後,裴皎然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刺史府。
在府前理平衣裳,裴皎然微眯著眸。從容地上前遞上拜帖,等候傳召,
「裴明府,刺史請您進去。」
聽得僕役的聲音,裴皎然隨著他一塊邁過門檻,步履輕盈地進了刺史府。
這似乎是她回來以後,第一次正大光明地進來。正想著僕役已經將她領到書房前,在門上叩了三下,得到准許后,躬身請她進去。
跨過門檻,裴皎然當即止步。拱手施禮沉聲道:「下官拜見刺史。」
「我以為你不打算來了。」
話音和腳步聲一塊頓在身前,裴皎然微微挑眉。
「刺史這是哪的話。」裴皎然抬頭輕笑,露出一口尖尖的虎牙來,「某自然是要來向刺史復命的,總不能白讓您挨那麼多天的罵。」
她笑得溫婉至極,眼角那顆朱紅淚痣隨著笑意而動。
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李休璟轉頭往窗旁走去。指了指面前的位置,「坐吧。」
裴皎然依言坐下,神色如常地迎上李休璟的目光。
「我還以為你不會放過鎮將營那些人。」
「我和他們無冤無仇的,為什麼要得罪他們?」說著裴皎然柔柔一笑,手持瓮蓋滑過杯沿,「再說收攏人心比什麼都重要。」
話落她沉眸掩去,眸中滑過的冷銳。縣令是親民之官,而民者如水,官與民向來都是相互依存。她要想在晉昌待得順利,就不可能輕易與人為敵。
削減晉昌鎮將兵額,實屬不得已為之下的險棋。在這個時候她越是態度手段強硬,只會讓鎮將營的人,同她玉石俱焚。
所以她只能借著李休璟的人,來當這個惡人。反正這些人顧忌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會去找他的麻煩。
唯獨只剩下個棘手的獨孤忱。
想到這裴皎然唇角微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