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坐失良機(上)(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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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26年8月12ri,凌晨3時。
南翔鎮古漪園內今夜無人入眠,作戰室里更是燈火通明,不時有通訊人員往作戰室里進進出出,將各作戰單位的最新進展報送上來,幾個作戰參謀聚集在長條桌邊圖上作業,紅籃兩se鉛筆下,淞滬戰場態勢圖已經呼之yu出。
童元亮扔下鉛筆,走到張治中跟前說道:「司令,87師已在滬江大學、海軍俱樂部、公大紗廠、引翔港北側展開,88師已從持志大學、八字橋、ri本墳山、火車北站幾個方向對虹口ri軍形成半包圍態勢,36師也已出陝西了,duli炮兵第8團、duli炮兵第10團也已經分別在真如、江灣附近構築好了工事,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了。」
張治中沒有說什麼,只是抬起手腕看看時間,又閉上了眼睛。
對於87師、88師以及兩個炮團進入攻擊位置的效率,張治中還算滿意,對即將爆發的大戰,他更是信心滿滿,種種跡象表明,駐滬ri軍無論從行動上還是思想上,都還沒有做好準備,此時進攻,必然可以打ri軍一個措手不及。
張治中內心甚至還有些按捺不住的躍躍yu試,跟五年前相比,地點沒變,對手沒變,甚至連他麾下的軍隊構成也沒變,但是,此時的第五軍已經不再是五年前的第五軍了,現在的第五軍已經更換了一se的德械,戰鬥力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然而就在這節骨眼上,辦公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童元亮看了看張治中,上前拿起話筒道:「我是古漪園。」
片刻后,童元亮忽然臉se大變,用手捂住話筒對張治中說道:「司令,軍委會總參謀部的電話,命令我們今、明兩ri不準進攻,原定計劃取消。」
張治中猛然睜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童元亮。
童元亮沉重地點點頭,表示這的確是總慘謀部的命令。
張治中霍然站起身來,語氣急促地說道:「你跟他們講,第五軍各師、各旅、各團已全部展開,作戰命令也已經下達,戰事已如箭在弦,軍令礙難收回!」
童元亮放開捂著話筒的手,按張治中的吩咐說了,然而很快,童元亮的臉se便變得越發的難堪,而且直接掛掉了電話,然後對著張治中說道:「司令,總參謀部那邊說,這是委座的命令,且此事關乎國際時局,不容爭辯。」
「國際時局?」張治中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怒道,「搞什麼名堂?」
童元亮心中也同樣憤懣無比,卻還是問道:「司令,是否取消作戰計劃?」
張治中聞言頹然坐回椅子上,低嘆一聲道:「既然是領袖的命令,自當執行。」
童元亮默然點頭,然後抓起電話要通了87師師部,然後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我是童元亮,讓王敬久聽電話。」
看著童元亮以電話挨個通知各作戰單位,張治中不禁嘆息道:「多好的機會,就這樣白白錯失了,等過兩天,只怕就再不會有這麼好的戰機了呀,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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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保安總團duli第十九大隊駐地。
營區宿舍內,老兵們正在呼呼大睡,新兵們卻沒一個能睡得著,有人不停在床上轉輾反側,有人對著牆壁喃喃低語,也有人安靜地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夜空發愣,不過更多的卻是躲在被窩裡偷偷流眼淚,他們心裡害怕呀。
昨天晚上,作戰命令就下達到了單兵,文化課結束后營區就戒了嚴,司務長也把大傢伙的遺書給收了,伙房還給他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夜宵,對著滿桌子的好菜,新兵蛋子們卻半點胃口都沒有,只有老兵在那裡大快朵頤。
然而無論新兵們心裡如何害怕,時間卻仍在冷酷而又恆定地往前走著。
凌晨3時整,大cao場上準時響起了尖銳的哨子聲,因為大戰在即,為了不驚動對面的ri軍,集結號臨時改成了集結哨。
老兵們條件反she般坐起來,有條不紊地穿衣起床,動作頻幅與往ri無異,彷彿這只是一次尋常的集結,至少從他們的神情、動作上,你發現不了一絲的異常,無數次的血火,早已經將他們的神經澆鑄得鋼鐵一般冷酷、堅硬。
新兵們的反應就比平時遲鈍多了,而且頻頻出錯,不是穿反鞋子,就是扣歪扣子,或者拿了別人的褲子,全都亂成了一鍋粥。
當第一個老兵衝出營房時,徐十九還有留下來督戰的朱俠早已站在了cao場北側的升旗台上,他們身後,青天白ri旗正在旗杆上輕輕飄揚。
十分鐘后,全大隊完成集結,足足比平時慢了四倍。
徐十九雙手扣著腰間武裝帶,從他臉上看不出喜怒,而他的眼神里,卻流露出一種金屬般的冷se調,彷彿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已經不再是個活人,而只是架機器,一架殺人的機器,他殺死敵人,同時也將自己人送進絞肉機。
朱俠看了看手錶,低聲說道:「時間差不多了。」
徐十九跨前半步,十九大隊所有官兵便齊刷刷地收腿立正。
徐十九冷冽的眼神從前排隊列的排頭兵一直掃掠至最末尾。
「還記得你們剛加入十九大隊時我對你們講過的話嗎?混吃等死的不要進這個門,光想著拿軍餉卻不賣命的趁早滾蛋,自打你們披上這身黑皮起,就不要再拿自個當活人了,戰端一旦開啟,我們早晚都是個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六百多官兵全都鴉雀無聲,徐十九冷酷的話語使他們猛然意識到,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再過兩個小時,也許就會有一顆子彈打穿他們的頭顱,或者會有一顆炮彈落將下來,將他們炸個粉身碎骨,從此以後,他們就會和親人yin陽兩隔。
朱俠表情嚴肅,這是他迄今聽到的最殘酷的戰前動員,大戰之前,別的主官總是極力撫慰官兵的心,使他們盡量保持平靜,可徐十九卻反其道而行之,他不憚以最殘酷的話語來刺激他的士兵,但從十九大隊的歷史看,效果似乎應該是不錯的。
「忘掉,忘掉你們還是個活人,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個死人!」徐十九的話越發的冷酷,不過他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只有忘掉自己是個活人,才會出現自己是個死人的錯覺,只有死人才不會恐懼,只有拋下恐懼,才有機會生存下來。
戰場自有戰場的法則,你越是怕死就越會舉止無措,你越是反應遲鈍,就越容易送掉xing命,只有拋掉恐懼才會冷靜沉著,只有反應敏捷才有更多的機會活著回來,作為一名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徐十九焉能不知這個血的真理?
這時候,獨眼龍騎著輛邊三輪摩托風馳電擎般從大門外衝進來,又嘎吱一個飄移停在了升旗台側面,不及下車就向徐十九稟報:「大隊長,法租界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戰地救護車也已經從海軍醫院開出來了!」
徐十九點了點頭,大聲道:「會開車的,出列!」
話音方落,便有幾個老兵和二十多個新兵應聲出列。
徐十九走下升旗台,表情冷酷地說道:「我需要兩個死人,開著裝滿烈xing炸藥的戰地救護車去炸ri本海軍司令部大樓,有自願的,再往前一步!」
這次卻沒有人再應聲上前,如果是在戰場上殺紅了眼,拉響手榴彈往敵人人堆里沖並不鮮見,可是像現在這種情形下,有誰會嫌自己命長站出來?說到底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從容赴死,從來都是傳說!
徐十九神情似鐵,把目光投向了那幾個老兵。
「叼距老母,我去!」一個老兵咬了咬牙,猛然上前一步。
「死鏟,算我一個!」話音方落,又有一個老兵越眾而出。
大cao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那兩個老兵身上,徐十九上前拍了拍那兩個老兵的肩膀,問道:「你們可有未了的心愿?」
徐十九的語氣平靜,低沉,卻透著讓人肝顫的冷酷,在場的五百多新兵蛋子直聽得汗毛倒豎、牙根打顫,未了的心愿?這是臨死前的最後告別?感受著自己內心的恐懼,再看看那兩個神情慘然的老兵,新兵們忽然間有些莫名的欽佩。
「未了的心愿?」最先出列的老兵慘然一笑,說道,「我謝寶丁沒什麼心愿,這回能拉小鬼子的司令官一起上路,值了!」
另一個老兵也慘然道:「將來抗戰打贏了,最好有人在司令部大門口立塊碑,再刻上我和謝狗子的大號,也不枉我們為黨國賣命一場。」
徐十九默默記下,然後啪地收腳立正,厲聲道:「全體都有,敬禮!」
六百多老兵新兵便齊刷刷地收腳立正,向著謝狗子和高瘋子抬槍致敬,謝狗子和高瘋子相視慘然一笑,大吼道:「弟兄們就此別過,下輩子再見了!」
沒人應聲,甚至沒人喘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默默地目送著謝狗子、高瘋子轉身跨上了三輪摩托,眼角已經隱隱溢出淚痕的獨眼龍狠狠一擰油門,胯下的摩托車頓時間發出了轟轟的轟鳴聲,可就在這時候,司務長老曹匆匆從大隊部跑了出來。
「大隊長,參座。」曹滿倉向徐十九、朱俠招著手,「司令部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