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梨
滿滿動了動手,從頭髮上摘下兩根細細的髮釵,眼裡的精光直直映著扶光的模樣。
扶光接過滿滿遞來的髮釵,一邊點點頭,一邊已經走到最近的箱子動起手來。
輕微的開箱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扶光和滿滿看著這滿屋子的冥紙香燭:「……」
雖然這是錢,但是,也得分個真假,然後再選擇要不要鎖得這麼嚴絲合縫好嗎?
風起,一張冥紙從他們身後悄然飄出,最終落步於離門不遠處。
還未來得及等他二人探討一番,門外抬東西的細碎腳步聲已越來越近。
扶光和滿滿互看一眼,又悄悄隱於暗處不見蹤跡。
「咦?」
箱子落地的聲音全停了之後,一年輕小廝的聲音在夜色闌珊中猛然驚起。
不光惹得同行的人疑惑不已,更是驚得暗處的扶光和滿滿心神一滯。
「怎麼了?」
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疑惑。
「你看,」
扶光和滿滿用發散著光芒的眼睛看去,一張完美的冥紙暴露在完美的月光下。
「這冥紙怎會在地上,這箱子都是鎖好的。」
此話一出,空氣詭異的沉默起來。
聽懂這意思的小廝都眼神驚恐的看向這間填滿了冥紙香燭的屋子,不敢多想,又不敢多動,就這樣僵持在屋內。
「喵!」
這聲貓叫響起,所有的小廝都鬆了口氣,剛剛凝重的氛圍瞬間鬆快了起來。
「原來是貓,想來是之前一直在的那隻了。」
「你們看那窗可是開著的,保不準是外邊的飄了進來。」
「夫人的吩咐,我們完成就是了,可莫要再疑神疑鬼,實在是瘮人的慌……」
鎖門聲響起,一眾急不可耐的腳步聲逃離了這裡。
滿滿心中好笑,人總喜歡先騙自己。
追根究底,無論那張冥紙是什麼原因飄了這裡,都只能是從外面被風吹進來的。
突然,滿滿的視線開闊起來,身體也騰空倒在了一處有力的臂彎之中。
失重感讓滿滿不安起來,只聽微微的一聲「喵」,空氣靜了靜。
反應過來不對,滿滿立刻跳下來,左手下意識的按在腰間彎刀上。
兩人並肩看向他們剛剛躲的地方,她冷漠地喝道:「出來!」
「喵?」
「最後再說一遍,不論你是誰,出來!」
剛剛得到的回應很明顯毫無用處,於是扶光忍不住皺著眉再次發聲。
天知道剛剛那貓叫在他和滿滿身後響起時,他的頭皮都發麻得不成樣子。
就這麼一畝三分地的房間,什麼時候多了一隻貓他們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可偏偏,就是沒有察覺到!
「喵~」貓叫聲響起,一隻年邁的花貓,踏著墨色而來。
平添的,只有普通。
一刻鐘后,看著扶光繞著那隻花貓瞧了半晌,滿滿忍不住張嘴:「如何?」
聽見滿滿問話,扶光搖了搖頭,不復方才的緊張:「不如何,好像的確是一隻普通花貓而已。」
聽到這話,滿滿看著那無害的花貓:「無礙,它當是餓了才會突然叫出聲來,左右都是幫了我們一把。」
扶光點點頭,又開始打開其餘幾個箱子。
待檢查都是香燭紙錢后,才轉到滿滿身旁一起蹲下。
扶光拿出自己的小零嘴往花貓身旁放去,惹得花貓尾巴擺動起愜意的弧度。
——
人間的風雨兀自玩鬧,鬧得再是興起,卻也攪擾不到上庭的雲彩。
合渡到溯洄神殿的時候,溯游正坐在溯洄殿裡層層疊疊的雲步踏跺上,手裡拿著小匕首削著另一隻手上的青梨。
刀身一壓一起,薄薄的果肉和果皮被旋著圍成一個小圈,小圈首尾相連便不再繼續,斷開的利落。
掉下的果皮則砸在溯游的腳邊,成了穢物。
看著合渡跨過天色凄凄才敢走進溯洄殿的模樣,溯游輕嗤了兩聲,開口刺了句:「合渡神官倒還是一往情深的模樣。」
合渡看向溯游那張一直未有變化的臉,冷淡回應:「比不得溯游神官,既已得兄長之愛偷生百年,又想要髮妻之心纏綿千載。」
合渡想想都覺得好笑:「是非成敗轉頭空,神官您,究竟得了些什麼呢?」
「好個是非成敗轉頭空。」溯游也笑,拿著匕首的手有些不穩:「我既未能遂願,那合渡神官您,可得緬邈歲月,繾綣平生了?」
看著合渡鐵青的臉,溯游笑得更絢爛了,眼角張揚,如鉤似畫,好似合渡講了這世間最為動聽的笑話。
合渡看著眼前人,內心止不住唾罵一句又一句的瘋子。
憎惡的別開頭,合渡輕嘲溯游:「求人便有求人的態度,如此這般,你也配得到我的消息?」
溯游的笑意剛歇,聽到這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手裡的青梨都沒空繼續削:「求?你我之間的交易,竟也配用求這個字?」
他起身走下雲步踏跺,到了合渡跟前,眼裡諷刺他的不知好歹:「即便是求,那也是你求我。神官可莫忘了當年,是誰像死狗一樣揪住我給的機會不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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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渡反諷譏笑:「可你也別忘了,這世間,並非只你一人……」
「那你也別忘了,」溯游點點他合渡的肩頭,惡意提醒:「這世間,你所寄予厚望的那人,六百年,都沒有為你所愛之人伸過一次手,甚至這六百年,皆是拜她所賜。」
這話講得刺耳,合渡面色難看得緊,手也用力的攥了又攥,才壓下心底的怒意。
看合渡這模樣,溯游輕嗤一聲,惡劣的笑意伴隨著腳步聲坐回雲步踏跺:「消息。」
他將匕首刺入青梨的果肉,卻又遲遲不肯下手:「我很好奇,三百年,你究竟查出些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勢不如人,合渡有些緘默。
他疲憊的閉上雙眼,嘴角囁嚅好一會兒,才堪堪出聲:「是秘法——以命注輪迴,授血以換生。」
給青梨削著皮的溯游挑挑眉,也只道:「意料之中。」
說話間他加快手中的速度,五指合作輕旋,一圈完美的梨皮便掉到了腳邊。
「好一個以命注輪迴,授血以換生。」
頓了頓,溯游又想到了什麼,狀似憂愁道:「果真是與我溯洄殿不死不休吶!」
見合渡不言語,溯游突然有些幸災樂禍:「你說,她既有秘法,怎麼就不想著救救她的至親好友,反而去為那鵲人氏一族肝腦塗地呢?」
看著合渡臉臭臭的模樣,溯游哈哈大笑起來:「合渡啊合渡,你與我,五十步笑百步爾。」
「我再如何,與你又有何干?」合渡的眉毛皺了起來,冷眼旁觀溯游這瘋態:「你若有閑,還不若早日完成允我的承諾。」
「承諾?合渡神官倒是好笑,五百年,你就只給我這麼一句話,還想要承諾?」
溯游直直看向合渡,聲里的嘲諷像冬日的寒風:「把你那微薄的希冀收起來,我這裡,還不需要這樣畫蛇添足的消息!」
隨即他又盯著手裡的青梨,梨色青青,果肉卻乾癟,看著都不清甜。
但想著是阿無給的,溯游又有些滿意。
於是小匕首再次靠上,還有一半梨皮,等著他划血操戈。
「三百年前,」合渡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喉結上下滾動幾番,還是晦澀的開口:「元君與世長辭,而秘法出。」
合渡說完這句話,才驚覺後背已冒起一層薄薄的冷汗。
他不安的閉上眼,整個人好似立於懸崖峭壁之上,全身儘是止不住的驚惶。
聽完合渡的話,溯游手一頓,微微抬頭看著合渡,見他不似作假,眼裡全忽地湧起興趣盎然。
最終他饒有趣味地道:「讓我猜猜,咱們那位大名鼎鼎的挽南神官是不是不知?」
當看到合渡謹慎地點頭,溯游臉上的笑意陡然加深,嘴角揚起惡劣的弧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溯游頗有興緻地站了起來,笑聲朗朗之間,兩塊青梨皮被踩到了腳下。
穢物應該是髒的,溯游不用想,腳就下意識地用力碾了碾腳下突兀的梨皮。
於是青梨皮上的汁水爆開來,連溯游的鞋面都沒污到,就先在巧奪天工的雲步踏跺上苟延殘喘的蔓延起來。
「哎呀呀!」
溯游笑夠了,滿足的喟嘆兩聲,又腳步輕快地坐回雲步踏跺。
坐下后也不忙,只頗為順手地將手中的匕首靠近了青梨,一刺、一旋、一扭。
梨的切膚之痛在他手裡,不值一提。
合渡走了,比來時狼狽。
是落荒而逃。
身後,終於將青梨喂進嘴裡的溯游慢悠悠的起身,很是鬆快:「他,今年之內,會點將成為,你獨一無二的小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