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們一道
清晨的東南官城點綴著秋雨。
渺渺茫茫的樣子,用自然的筆法流暢出了什麼叫水鄉情愁,柔而忘憂。
挽南枯坐窗檯。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很擰巴。
某種程度上,或左或右,人都會選擇方向,她卻只盯著或。
看著雨將歇未歇。
挽南記得,自昨日他們來時開始,這雨只要一下,便是肝腸寸斷的模樣。
面無表情的把手伸了出去,挽南有些心慌。
秋雨暈滿她手中崎嶇的紋路,又在手背聚起,再一絲絲的剝離。
像是命。
「叩叩叩…」
鈍鈍的木門聲散碎了晨光熹微時的靜謐。
挽南把手收了回來:「進來。」
腳步聲直直向挽南身側襲來,最終停下與她一同看向窗外雲煙逐雨而去。
有節奏的腳步聲踏在心裡,挽南沒回頭,卻知道來人是誰。
原想問陳三願有何事,心跳卻在聞到熟悉的松木清香時微微一滯。
挽南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一個精緻小巧的桂花結便映入眼帘。
她眨了眨眼,抬頭,迎上的便是陳三願瀰漫了細碎晨光的眼眸。
「阿南,別說話。」陳三願彎腰把桂花結系在了挽南的腰上。
「陳三願,我不知,究竟該拿你我怎麼辦了。」
挽南落寞的聲音在陳三願頭頂響起,陳三願系桂花結的手指微微頓了頓。
隨即他又春風拂面般地捋起了桂花結上溜出來的幾根絲絛,一下又一下。
待整理好絲絛,陳三願慢悠悠的起身,雙手抱胸斜靠於窗欞,縱凌亂的髮絲在秋日的風雨中漂泊。
「阿南,我們一道。」
「陳三願,當年就是一道害了你。」挽南的聲音輕輕響起,如夢似幻般微影憧憧:「如今,本可以不用這樣。」
見挽南低頭輕輕摩挲著那小小的桂花結,看不清神色。
陳三願猶豫了一瞬,還是輕聲道:「我知道三百年前,小祝昭傳過你一封書信。」
聽到此話,挽南手一僵。
桂花結在她手中離落的瞬間,她的雙瞳也直直逼進陳三願的眼眸,滿目凌厲。
瞧她這樣,陳三願眼神躲閃,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那日,扯呼在家中躲懶來著。」
聽到此話,挽南眸光一沉,緊抿著嘴唇不肯說話。
手中下意識地抓起那小小燦色的桂花結,似在考量,此事真假究竟。
挽南頭低著,忽不防被一個松木清香的懷抱攬住。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麼,卻先聽到了陳三願的聲音:「是我不同你講,莫要自愧。」
挽南聽到這話,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心忽然鈍鈍地墜下,砸得人悶疼。
隨即她輕嘲道:「到此地步,還要你來寬慰。」
聽不得她說這樣的話,陳三願輕輕蹭了蹭挽南的發梢。
「我擰巴的娘子啊!」垂下眼帘,陳三願的沙啞讓人心安:「真到那一日,你我都知曉的,你我都不會獨活。」
挽南聽出了陳三願口中的意思,鼻頭一酸,眼中瞬間溢滿濕熱的情緒。
情緒鋪天蓋地,倔強地將一切在挽南的視線里抹殺。
終究眼眸微斂的一瞬間,情緒敗下陣來,不甘願的在女子的面頰上刻舟求劍。
窗外婆娑聲如海浪般湧來。
挽南怔怔,將手輕輕回攬,視線逐漸清明,想看窗外遠山長。
——
晨光擱淺於遠處的山巒,又漸漸攀升。
直至霧靄探尋不到一絲蹤跡,真正的東南水鄉才欲語還休的露出了半遮的嬌靨。
淺笑吟吟,清麗婉約。
「叩叩叩……」
屋內的挽南跟陳三願鬆開手,復又抓起,幾經磨合,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鬆開。
「進來。」
滿滿推門進來,門內一席竹簾,影影綽綽。
只簾內並肩而立的兩人,讓她嘴角掀起了淺淺的海灣,好似本該如此。
慰籍充斥眼眸,滿滿不再多上前一步,只道:「阿嫂、阿兄,早飯已經備好了。」
挽南點點頭,拉著陳三願同陳三願一道下樓。
桌旁扶光已經在等著,只是暖洋洋的陽光在身側縈繞,讓他懶洋洋得如同微醺。
看他這樣,挽南莞爾,突然湊到他身旁大聲道:「吃朝食啦!」
扶光陡然一震,一聲「誰!」看到挽南二人後瞬間住嘴,若是化形,想必定然是炸毛呼呼。
挽南三人笑意粲然,衣袍與裙角相繼掠過凳腿,又委地盛放。
「快些吃,不吃就沒了,左右我沒多的銀錢給你再吃一頓。」挽南嘴上說著話,手也跟著不客氣的拿筷動了起來。
扶光回神,只見本就不多的早飯已被風捲殘雲般的去了三分之一。
此情此景,扶光再顧不得瞌睡,直接拿起筷子加入其中。
卻是再眼疾手快也只抓到了一個饅頭,他恨恨的邊吃邊看挽南,眼裡是無限訴求。
「嫌我吃得多?」挽南笑意吟吟,夾了一筷子鹹菜到陳三願的粥里:「我樂意。」
扶光見心思被道破,不由得一噎:「挽南阿姐,你是神官,大大方方方是正道!」
「哈,我是神官,我吃的是香火功德又不是銀錢。」
挽南上下打量他一眼,嘴比他更欠:「莫不如你,窮的更勝一籌。」
扶光的臉染上晨光,曬得麵皮發熱:「……」
族內就是因著他行事過於大方,一應銀錢全都托給滿滿,他身上竟是半分也無。
想到滿滿,扶光眼睛亮了亮,果斷扭頭看向她。
結果是滿滿眼皮都沒抬一下。
扶光用盡最後一絲殷切看向陳三願。
誰知還沒迎上陳三願的目光,便看到挽南的胳膊肘搭到了陳三願的肩胛,隨後那纖纖的秀手往陳三願的下頜一勾,陳三願便百般乖順的看向了挽南的側顏。
再細細看去,陳三願的眼角眉梢竟滿滿是意趣盎然,恍若春枝初綻。
被迫迎上挽南目光的扶光:「……」
啊呸呸呸!!!
挽南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在陳三願肩上亂晃。
她眼睛看著扶光,嘴角勾起怪異的微笑:「阿姐這裡倒是有再吃些朝食的機會,現下只看你意願了。」
扶光先是驚喜,后是驚嚇,最後臉上的神情終於停在驚疑不定上:「阿姐,你說你是吃香火功德的。」
「你這什麼話?我吃功德,你阿兄又不吃功德。」挽南被扶光逗笑了。
扶光先看了看目前為止正眼都沒給他一個的陳三願。
扯扯嘴角,他訥訥地開口:「那,若我不……」
挽南笑意更甚,打斷道:「是的,也要干。」
「那我去干。」挽南話畢,扶光就明智開口。
只見挽南滿意的拍了拍陳三願,放下手來。
陳三願這才轉頭看向扶光:「西巷有怪,需細探一番。」
想著那些追著人跑的怨氣,扶光的臉色甚是精彩。
他正想張嘴推諉,就聽挽南道:「你感官乖覺,此行,你去最為合適,何況…」
挽南頓了頓,指著窗外洋洋洒洒的日光,笑裡藏刀:「我已特意為你挑了白日了。」
看挽南這副勢不可擋的模樣,扶光乾笑兩聲。
那位擅天時的農人,準不準的,挺隨意哈。
扶光哥倆好的目光再次轉向滿滿。
可惜他沒來得及張嘴,就先被挽南堵住了嘴。
「再不去今夜你就睡在西巷。」挽南陰惻惻地在扶光耳邊低語:「我還省些房錢。」
扶光騰地一下起身,閃開陳三願附贈他的一腳,奪過他手中的包子就火速跑出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