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有財還鄉
佟有財進了宣傳隊。他會拉會彈還會唱。別看成分不咋的,倒是大隊革委會的紅人。大隊靠著他,樣板戲在公社拿過獎唻。樣板戲紅,唱戲的也紅。本就俊俏的佟有財成了大閨女們夢中的情人。
情人歸夢中情人,牆上畫餅不能充饑。他成份那麼高,拌拌嘴調調情可以,真談對象大閨女們可不敢輕輕易易。
那天因為從新工區到姥爺家有些累,加上白刃本身就是校宣傳隊的,也算的上內行,看了幾個節目實在提不起勁,呵欠連天起,早早的回姥爺家入夢鄉去啦。他走的時候,喊了柳玉蓮幾聲,可她正看佟有財演出入迷,哪裡肯走?也就是那天晚上她出了事。
柳玉蓮是大半夜進的家。剛進院子門,就見堂屋昏黃的燈下,爹正在吸著旱煙袋。看到柳玉蓮頭髮蓬亂,兩頰發紅,身上還沾著枯草,臉立馬就變黑了。他狠狠的盯了柳玉蓮一眼,嘴張了張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等她消失在自己的房間里,爹又狠狠的追了一眼,這時他眼裡的憤怒能蹦出火星子。
第二天過了晌午,爹帶著渾身酒氣進了屋,什麼也不說。揮揮手讓在家的大哥二哥把院子的大門頂上,氣呼呼的往堂屋的椅子上一坐,點起煙袋嗤嗤拉拉大口吸氣來。
站在鍋屋門口的柳玉蓮臉色嚇得發青,自己作的病自己知道。他本以為能瞞過去,看這樣紙里是包不住火了。都怪佟有財個狗日的,心急火燎的把自己往草棵里拽,就怕別人看不見。
也怪自己為什麼沒把持住。手雖撐持了幾下,可嘴唇已被他的口含上,禁不住的頭髮暈、身發軟,心裡犯迷糊,不知喊、不知跑,見他一跪倒,不由得把他的頭攬到懷裡,由他恣意擺弄。
過來!爹大喝一聲,驚破了柳玉蓮的迷迷瞪瞪。
柳玉蓮走一步退三步,一步邁不了四指的哆哆嗦嗦挪到爹跟前。
爹一跳多高,沒等柳玉蓮站穩,就狠狠的一個巴掌打了過來。直打得柳玉蓮捂著臉在原地轉了幾個圈。
這是柳玉蓮從小到大沒挨過的打呀。
她沒敢哭,趁著兩個哥哥架住爹的兩隻手,柳玉蓮忙跪了下去,蚊吶樣低低噎語:我錯了,只要爹能出氣,您多打幾下吧。
爹額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一陣,頹然癱坐在椅子上,喃喃的說:昨晚你們乾的好事,傳了大半個庄了。你和誰好不行,怎麼偏偏看上個被槍斃的惡霸地主的崽子?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怎麼做人?我連殺了你的心都有。
在娘哭鼻子抹淚的哀求下,也禁不住兩個哥哥的勸解,爹沒再打。只是把柳玉蓮關在自己屋裡,用把大號鎖鎖住了門。平時總是拴住的大黃狗,也放了出來。
柳玉蓮家的堂屋是魯南一帶常見的建築,尺把厚的青石壘到頂,丈多高的牆上,只留下幾個插著棗木棍的小窗口,平時留著透氣透光,窗口又高又小連個貓也爬不進來。
爹知道佟有財這小子太鬼,讓兩個哥輪流看著家。
見柳玉蓮還能聽安排,爹怒氣稍消了些。對在家的幾個人說,佟有財心腸太壞,不能留他。等風聲小了,一定得打發他,除草得鋤根。
聽著爹的盤算,柳玉蓮正是柔腸百結,心肝俱裂,在黑撲撲的石屋子裡,對著斗大的窗口射進來的光,只有幽幽的哭。
過去娶妻,娶的是完璧之身,女性保持貞節,是對女人的基本要求。而現在的女人,在毒雞湯的灌輸下,對貞潔,對專一,早已經完全沒了概念,她們當中的很多人甚至對道德已經毫無底線了。已經完全成為隨便的人了,只要開心,能撈到錢就好。柳玉蓮的爹,包括哥哥,可不希望柳玉蓮有了壞名聲。那不只是老爹人前抬不起頭,兩個哥哥娶個好媳婦也有了難度。
白刃在姥爺家和幾個表哥愉快的過了三天,挨傍黑他就打算回家上課去。
佟有財匆匆的走進院子,拉起白刃的手就往皇姑墓那邊走,再問,他也不說什麼,弄得白刃一頭的霧水。到了皇姑墓的東邊,那裡草高林密,很少見人。
好兄弟!佟有財雙手抱胸作揖,沒等白刃反應過來就跪了下去:兄弟,你得救救我。
看到白刃一臉詫異,佟有財就不再兜圈子:玉蓮被她爹鎖在屋裡了,院子里有狗,還有她哥看著。我趴在院牆看了幾次,都沒機會見。你能給我送封信給她嗎?說著拿出摺疊好的信。
白刃從小就有點俠肝義膽,這點事,何況還和玉蓮姐有關。
白刃接過信徑直去了柳玉蓮家。柳大爺平時慈眉善目的,很喜歡洋氣的白刃,幾個哥哥對他一直很親熱。還好,今下午只有二哥在家,這是個性格粗豪的漢子。
進了門喝茶拉呱,白刃故意放大聲,提示柳玉蓮他來了。會大了,尿孚泡漲得慌,自然的去小解,白刃趁機會將紙條從窗口扔進了關柳玉蓮的屋。
白刃回家后,忙著學校的事,沒再多想柳玉蓮的故事如何發展。
一個星期後大表哥來看四姑,也就是白刃的母親。
閑談中告訴白刃:柳玉蓮和佟有財跑了,就是你回家的那夜跑的。佟有財這小子鬼點子真多,深夜他用摻酒的饃饃夾肉醉倒了大黃狗,架梯子爬進院子,撬開了窗口插的棗木棍,讓柳玉蓮從斗大的窗口爬了出來。可笑的是,柳大爺他們一家,覺著柳玉蓮睡著了,直到傍晚送飯才知道人跑了。跑了那麼長時間,人到哪裡找。這事啊惱的柳大爺大病一場,至今還不能下床。
白刃聽得直眉瞪眼,嘴張了幾次也沒敢說出送信的事。
後來,佟清禮的正妻,無兒無女的,雖然小婆生的兒子管她叫娘,可隔皮差皮,有什麼用。本來就不願守寡,更何況對方是賈汪煤礦窯花子里的能人,八級工咧,煤礦里最掙錢的人。
掙錢不掙錢,先混個肚子圓,何況自己年屆三十,殘花敗柳的,再不找個出處,下半輩子就要撂進烊水坑裡了。
她是笑著改嫁的。
此後白刃參加了工作,成了一名成了當時人人羨慕的煤礦工人。工作地點換了幾次,都是離姥娘庄很遠的地方,姥娘庄、皇姑墓、不老河漸漸離他遠了。
一次休班回家,大表哥來新工區(礦工家屬宿舍)辦事,老規矩,中午勢必到四姑娘家吃飯。娘家來人,又是娘家侄子,白刃的母親特別高興,菜肴辦得很豐盛。酒飯間面紅耳熱,大表哥不由得的談起莊上發生的一些稀奇事。
在說完莊裡改為村,分田到戶,能倒騰的人成了萬元戶后。大表哥深飲了一杯,鼓囊著腮幫子消化掉嘴裡的大塊肉以後,擠吧著眼,故作神秘的說:還有一件稀奇事,佟有財回來了,這兩年他發大了。
原來,分田到戶、包產到戶的政策推廣以後,跑出去十幾年的佟有財領著老婆孩子回了庄。
今日非他日,佟有財自己,身穿那個時代還很少見的西服上衣,胡亂扎條鮮紅的領帶。柳玉蓮則是衣裳光鮮,扭呀扭的穿雙高跟鞋,領著兩個快十歲的孩子,招招搖搖的進了庄。兩口子先是借生產隊閑置的小北屋棲身,連擺了十幾桌大席,莊裡有頭有臉的人都被請到了。好傢夥,那架勢大有我胡漢三又回來的氣勢。
也不知他是哪裡來的錢,買了輛汽車跑運輸。氣吹的一樣,幾年間添了十幾輛車,成立了運輸公司。現在,連土改時被分掉的四合院全買下了,門樓子也重新進行了改造。莊裡的老人都說,房子造的比他那死爹佟清禮得勢的時候還板正。
白刃忍不住問,佟有財的娘怎麼樣了,跟著享福嘍。
享什麼屁福!住在大門洞里,說是她身上有味,飯也是有一口沒一口的。這女人命苦呦,從年輕時守寡,偏偏養出個畜牲。佟有財倒好,他那個改嫁給下窯的大娘,他多次提著禮上門看了多次。那女人的男人據說當了礦長,生的幾個孩子也都是些有權有勢的小頭頭。
大表哥說完,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一墩,墩裂的酒杯連手都扎出了血。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到了九零年,白刃年過九十的姥爺終於壽終正寢。他的葬禮辦得很風光,喪席擺了上百桌,全庄老小趕大集似的都來了。
白刃再忙,姥爺的出殯他不能不參加。
單位送他的小車才到庄口,他就下了車。鄉里鄉親的眼生半不熟的,怕萬一有個招呼不到,叫人罵燒包。
走到生產隊的原址,白刃不由住了腳,咦!好派頭!白牆青瓦,飛檐獸脊,設有三座朱紅漆的大門,其中中間的大門,能容納汽車進入。大門兩邊,雄赳赳立著兩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這處房屋和周圍住家相比格格不入,真有鶴立雞群的感覺。
白刃隱隱覺得這是暴富的佟有財的家,心裡很不舒服,想快走幾步以免撞見他。
說曹操,曹操就到。就在白刃要跨過大門時,一個胖胖的身影閃了出來:呦!這不是白刃兄弟嗎?當官了,不認窮弟兄們啦!
西裝革履的佟有財幾步跨出大門,把磚頭大的大哥大交給右手,緊走幾步,用肥厚柔軟的大手握著白刃瘦削的手,上下左右的搖晃,極盡親熱。
人是衣裳馬是鞍,佟有財大變樣了,大背頭向後攏著,頭髮梳的倍亮,露出寬大的偉人額頭,臉早已發福的圓如柿餅,泛著一層油光。
咱哥們一會再談,你先去奔喪吧。過一會我也去。諾!這是我的名片。佟有財晃了晃大哥大:以後便於聯繫!
白刃瞟了眼名片。這是當時富豪時髦的鍍金的名片,上面赫然寫著市政協委員、皇姑煤業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佟有財幾個字則採用陽刻,摸在手裡就有凹凸感。
噢!發財,發財,恭喜發財!
白刃抱拳一拱:咦!嫂子在哪?
那個懶娘們,還在床上唻。不怕兄弟你笑話,她是太陽不曬糊腚不起床。他說著不經意的撇嘴斜眼,一臉的不屑。
姥爺的葬禮結束后已是下午四點多,單位來接白刃的小車早早在庄口等著。白刃剛說要回單位,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佟有財不願意了:怎麼看不起窮兄弟?連頓飯都不能吃?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小時候一塊捏尿窩窩的情意,你也不能走?你嫂子忙活半天了,你忍心?
里不是外不是,就在白刃為難時,大表哥出來打圓場:有財有這份心意,咋說還有玉蓮在等,你就晚走一會吧。趁別人寒暄不注意的空,大表哥附在白刃耳邊悄悄的說:這小子眼裡有水,他是看你當礦長對他有用。
進了佟有財家的堂屋,白刃長吸了一口氣,屋裡一色的紅木傢具,不由得訕訕的說:乖乖,這套紅木得多少錢呀?
不多,當時買也就十幾萬。買這玩意划算,年年增值,過幾年賣了,還不得掙它幾十萬。佟有財咪咪笑著說。
窯花子!大兄弟!這幾年你可想死我了。柳玉蓮風風火火的闖進來,原先的蓮子臉,因兩個下頦多長了塊肉,顯得像個倒放的水蜜桃,臉上雖然明顯有了眼泡,皮膚比以前白潤多了,加上一身華貴的裙衫,活脫脫的一個富婆。
想我幹嘛,有個窮窯花子。你不是有有財哥日夜相陪嗎?白刃調侃說。
柳玉蓮狠狠斜了佟有財一眼:男人有錢就變壞!他呀放著自己家的地不種,專去找外邊的笸籮蒿子。說到這裡,眼圈竟有些泛紅。
好啦,好啦!快去催上菜,別怠慢了客人。佟有財恐怕她越說越下道,趕忙錯開了話題。
菜名義上是柳玉蓮做的,實際上是從漣泉區里有名的大酒店專請的大廚師。菜很是齊整,味道也很不錯,看樣佟有財這幾年在吃上很有研究。
往桌上傳菜的是一個風姿曼妙的少女,看樣子有十七八歲。說話嗲聲嗲氣的,看人眉飛色舞,舉手投足對男人很有殺傷力。
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在錢的魅力下,很多女人性開放,很能跟得上資本運作節奏。
酒至半酣,白刃才搞清這少女竟然是柳玉蓮大哥的閨女。令他詫異的是,柳玉蓮對她始終很冷淡,而佟有財眼裡話里卻有莫名的曖昧。
柳玉蓮從那晚去看宣傳隊的演出,沒經受住佟有財的誘惑,半推半就的偷吃了禁果,讓她從一個少女變成了少婦。爹對她的懲罰是預料中的,在回家的路上、在輾轉難眠的初夜,她想到爹會把她吊起來打。這樣的事,爹不是沒做過,幾個哥哥哪個沒被性格暴躁的爹吊打過。爹是大隊長呵,是整個莊裡最有頭有臉的人,自己做的醜事一旦傳出去,他還怎麼見人。全庄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從和佟有財在草垛里那個,在昏厥般的極度興奮和顫慄中醒來,發現有人窺視,她的心裡就塞進了冰渣子。要不是佟有財跪地哀求,左左右右打自己的耳光,賭天咒日的發誓,甜言蜜語的勸導,那夜她就投進了不老河,免得讓自己的家人丟人現眼。
可她不能死,她捨不得有財,更怕自己跳河把佟有財逼進死路。爹打她、關她,柳玉蓮都無怨無悔,唯一放不下的是對佟有財的牽挂。
柳玉蓮知道爹的手段,也知道爹火藥樣的個性,光棍眼裡怎麼能摻進沙子?佟有財是在莊裡蹲不住了,不是扒層皮的事,他要不走,丟掉小命是早早晚晚的事。
就在柳玉蓮淚水洗面,愁腸百結,熱鏊子上的螞蟻似的,院里傳來白刃的聲音,她的心頓時松泛起來。白刃不會白來,一定是佟有財求了他。求他又有什麼用呢?一個黃毛沒退的小小子,能勸動殺心已定的爹。
聽著白刃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二哥胡扯,柳玉蓮急得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直到二哥去小解,白刃從南窗口扔進一個紙團,柳玉蓮提著的心才落了地,這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送來的救命符呵。
和佟有財溜出庄后,柳玉蓮花花的淚水濕透了衣襟。儘管佟有財一直低聲喝斥著快走,拉著她的手跑的曲離絆珂的,她還是一步三回頭。
再往前走,再也難見生她養她、愛她疼她的爹娘。要是回頭,再也難見有情有義的郎,莊裡已再無佟有財的存身之地。
去留兩難,最後柳玉蓮還是選擇了佟有財。
佟有財也沒叫她失望,再苦再難,男子漢總是頂樑柱!在東北的幾年,他們攢下了第一桶金,也生育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那時,夫妻恩愛苦也甜啊。
怎麼也沒想到還能回到家鄉,而且是錦衣榮歸。後來的日子,柳玉蓮也沒想到,她的命運比婆婆秀芝還離奇,生活就像坐上了過山車,將她托舉到雲端過,更是把她沉入深淵過。
白刃從姥爺的出殯以後,和佟有財在業務上有過幾次交集,生意做得中規中矩,沒叫他賺太大的便宜,也沒讓他吃虧。只是白刃見他每次來礦上,總是帶著妻侄女,覺著不正常。眼見得這女孩衣服掛金飾玉,衣服越來越華貴,稱呼從秘書升級為副總經理。
愛因斯坦眼裡的愛情:愛的本質是生殖繁衍的秘訣:愛情不過是生物繁衍的慾望罷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平滑如盤的兩個平面產生引力二者緊密相依,這就是所謂的感情。
愛情的巨大吸引力可以引申為,兩性之間在生殖激素分泌旺盛期,被上帝安排的快感驅動,奔向靈與肉貼合的過程。而過程的摩擦,所分泌的荷爾蒙化學激素,更增加了期盼的想象。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