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自欺欺人

「你恨我嗎……」

「為什麼……」

「可是有愛才能生恨」

無論溫迎怎麼說。

他總能替她找到說辭。

將她做的一切都往愛他方向圓。

溫迎輕笑「沈時，你挺可憐的」

她目光戲謔，他眨著眼，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都說愛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她的眼睛卻只有數不盡的寒冰。

如果不自欺欺人的話，沈時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堅持到現在。

「你知道你的腿是怎麼斷的嗎？」

話題忽然轉到這兒，他心一顫，似乎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瞬間毫無血色。

如果說他本來就憔悴蒼白，篤變的臉色不易察覺的話，那溫迎眼睛一眨不眨的觀察著他所有細微的表情，可謂是將他所有不易察覺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在溫迎的視線下，他咽著口水，喉嚨不住滾動，緊攥著的手指也控制不住緩緩移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大腿之下，是他被斷掉的小腿。

再次開口，聲音帶了幾分苦澀。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回答我」

不理會也不在意他所有的痛苦。

她一步步逼問，讓他避無可避。

「是黎昭……是黎昭砍的……」

「是她砍了我的腿」

聲音弱了下來，帶著幾分恨意。

如果不仔細聽的話，根本沒辦法聽清他說的話。

手指隔著被子掐自己的腿，嘴唇不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恨意而緊抿著，整個人都在此刻陷入一種緊繃狀態。

一動不動的身體像是在等待接下來的凌遲，死死盯著自己雙腿的眼睛又似乎時刻準備著將凌遲駁回。

溫迎還沒說話，他就已經替她想好了無數種話術的解釋。

可偏偏，大概是為了折磨他的心態吧，她偏偏就要慢悠悠的，許久也不說下一句話。

靜靜欣賞了會兒他緊張的模樣后才又繼續道「那你覺得，黎昭為什麼要砍你的腿」

「那個叫德欽的人，逼她二選一」

「為了自己，她選擇砍掉我的腿」

這麼久過去了，每每回憶到那天的場景，沈時依舊會覺得那雙不存在的雙腿隱隱作痛。

就好像他每回憶一次，他的雙腿就要在無形中被砍掉一次。

他們說，這叫幻肢痛。

「哦」

「所以你難道就不疑惑，德欽那樣一個常年做這種生意，忙得腳不沾地的人，為什麼要提出這種要求嗎？」

「留下你們兩個人的腿，以腿為條件對你索要更多的金錢，不才是他們應該做的嗎？」

「惡趣味」

幾乎是想也沒想的，他這樣回答她。

回答她的速度快到就像後面有什麼在追。

額角莫名浮出冷汗，他伸手擦去，只覺得腿上的痛感不減反增。

「溫迎，我好難受……」

「我不想回憶這個……」

「我們聊點其他的，好嗎……」

不安感逐漸放大，第六感在暗示著什麼，他抓住她的手腕，生硬又迫不及待的想轉移這個話題。

疼痛不是作假，每每回憶起那些事，對他而言就是身心一起的折磨。

他想揭過，不想面對現實，溫迎卻不如他的願，輕輕抬手一把將他的手甩開了。

「不想聊嗎？」

「是害怕，還是想迴避」

他往後仰，雙手撐在床上，看向她的眼神恍惚又無助。

不得不說，這樣的沈時，溫迎確實是第一次見。

他在害怕，是一種無論怎麼極力掩飾都掩飾不住的害怕。

「你猜，我這麼謹慎的人，怎麼會輕易就被那些人綁架了？」

「德欽手下的都是一些亡命惡徒，你一個女孩子，沒辦法反抗」

溫迎要說，他就強忍難受，小聲又堅定的回答她的話。

「哦，所以你是覺得那些人太厲害，我沒有反抗的機會是嗎？」

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她笑著問「沈時，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她的眼裡有著看穿一切的不屑笑意，他緊抿著唇，額角冷汗涔涔。

分明是句句有回應，卻又唯獨這句話一直沒回答她。

不是。

他其實早就懷疑過。

卻又在逐漸接近真相的時候，不敢再讓人查下去。

他給自己編織了一個美好的謊言，如果不是她非要揭穿的話，他願意在其中沉溺一輩子。

他不回答，她也沒繼續追問，只是嘴角帶著笑意，繼續開口道「那你說，黎昭為什麼會衝動的跑到D國找你呢」

「還有，我明明是一個什麼身份都沒有的孤兒，德欽為什麼敢問你要那麼高的贖金？」

「要知道，就算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他們也不敢要哪個價」

因為沒人會願意出。

哪怕當時被綁架的人是黎昭，他們也不敢要那個價。

當時為了贖她出來，沈氏可謂是被抽掉了心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握著拳頭，嘴上說著不知道，腦海里卻無端浮現起之前種種。

索要贖金的時候，德欽發給他的照片里，她明明傷得那麼嚴重，手腕還有割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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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回國相聚的某一天，他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撫摸，仔細看了片刻后卻發現那雙手腕白白凈凈的，什麼痕迹也沒有。

從那個地方出去的時候，她躺在板車上被推著出去，他們都說她傷得很嚴重，說她要死了。

可後來，他也發現她身上半點疤痕都沒有。

同樣是傷得很重，為什麼黎昭身上那麼多疤痕，好長時間都沒辦法見人。

他慶幸她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面前，身上沒有被折磨過的痕迹，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區別。

可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又總會想起這其中的不對勁。

有時候會想起黎昭在D國那段時間歇斯底里的怒吼。

她說「不是！不是！溫迎才是那個最惡毒的人！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我這個樣子都是她害的，她就是個魔鬼！」

有時候又會想起他最彷徨無助時，她拉開窗帘，輕聲對他說「沈時，恭喜你踏出重生的第一步」

她現在說出來的每一句，在曾經每個深夜裡睡不著的時候，他都曾經細細想過。

可每次想得深了，他又會覺得害怕，會覺得不安，於是不敢再深想，腦袋裡為她想了一萬種理由，無數次懷疑又無數次默默為她開脫。

真相往往是殘忍的，其實有時候，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不知道啊」

「那我告訴你」

語氣中帶了幾分惡劣，她準備開口，他不知道從哪兒生出了勇氣，在她要開口的下一秒捂住了她的嘴。

「我不想知道」

「我也可以一輩子不知道」

「求你，別說」

那雙帶著祈求的，瘦得凹陷進去的眼眶就這麼盯著她。

尋常人看了都會心軟吧，但還好她沒有。

「可是我想告訴你啊」

捂著嘴的那隻手並沒有用力，只是輕輕貼著，她隨著一扯，他的手就垂了下去。

「我想告訴你」

「被黎昭綁架是我自願的」

「引你和黎昭到D國也是我故意的」

「天價贖金是我讓德欽開口要的」

「二選一砍腿的惡趣味，也是我讓德欽這麼做的」

「從始至終，整個D國綁架的事件，都是我順著黎昭的手往下挖的巨大陷阱」

「之後的娛樂新聞和引導輿論等各種事情，全是我一手策劃的」

「現在，你聽明白了嗎？」

她說得很小聲。

幾乎是貼在他耳邊說的。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聽著，卻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哪怕曾經懷疑過一些事情，卻也從不敢將整個世界整條線都往她身上套。

他只是覺得，或許她在其中用了點小手段，卻從沒有想到，她說，從頭到尾都是她一手策劃。

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

他顫著唇，呼吸急促說不出來一句話。

一個人控制了D國那個犯罪集團，將整個社會玩弄於股掌之中，幾乎扳倒黎沈兩個家族的企業，讓兩家反目成仇，還讓他一度在死亡邊緣徘徊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仰著頭，這時眼裡濃烈的不可置信不是裝的。

這是任誰聽了都覺得荒謬的事情。

別說不敢往這方面想，哪怕她親口說出來了，也沒有人會覺得有可信度。

黎沈兩個大家族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是怎麼做到的呢？怎麼可能……

「不可能……你在騙我」

「你是騙我的……這絕對不可能」

「溫迎……你是為了分手對不對？」

「因為想和我分手，所以才說出這麼離譜的事情來讓我死心」

「我不會信的，我不想和你分手……」

「求求你，求求你……別騙我」

他有些崩潰的閉眼，試圖消化她說的這些話。

可仔細想了想，這些原本不可能的事情放在溫迎身上，又似乎有點可能。

不然……那些不算大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疑點要怎麼解釋呢……

太荒唐了………

空氣又陷入了久久的寂靜。

他抱著頭，只覺得腿要痛得麻木。

回想起他斷腿回國他們第一次見面，她抱著他心疼落淚，他就心臟悶疼。

如果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劃的話。

那這段時間他們所有的相處，也是假的嗎？

也是策劃的嗎？也在她的設計當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