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青春做伴(2)
第63章青春做伴(2)
蘅冰迎著她的目光,冷冷一笑,「那又怎樣?那個女人已經摔下懸崖死了,你縱然懷疑我,也沒有證據告倒我。」
玉安笑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既然你那麼有把握奶娘摔死了,為什麼又要派人去西京確認?梅蘅冰,本來我的線索已經斷了,誰料到略施小計你就上當了。現在你派去的人都在我的手裡,他們可什麼都招了。」
蘅冰猶豫后道:「我派去的人是寧死也不會說半個字的。」
玉安又笑道:「難道太子妃忘了,當初本公主在袞州客棧也曾遭人追殺,為何能夠全身而退?你以為他們只怕教規,就不怕我嗎?」
「我才不會信你的鬼話!」蘅冰一咬嘴唇,恨恨地說。
玉安走到她身旁,「怎麼辦?太子妃每次心慌意亂就會咬一下嘴唇——你已經信了。」
蘅冰盯著她,沉聲道:「你想怎麼樣?」
「你放心,我並不想殺你,也不會告發你。」玉安扭頭看著她,「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祈鑒。但我要警告你,今後你最好老老實實地待在東宮,如果再興風作浪,我定然不會放過你!」
說完,玉安便拂袖而去。蘅冰氣惱地站在原地,俏麗的臉因生氣而幾乎變形。
離起程的日子還有十餘日。子泫送信過來,與玉安約定於當日未時在羅城東水門外「隋堤煙柳」東南三裡外相見,那幾日正好有東南風,船家會在渡口相迎。
正是春光鼎盛的時候,花園裡的花綻放俏麗。笙平悄然忙碌著為玉安收拾行裝,並分批次悄悄送出宮去。
裁撤宮婢的權力在玉安手上,屆時她將以笙平父親病重為由將笙平從錄冊除名,讓她提前出宮。
守門的內侍領著小林子進來了。小林子近日升了內侍殿頭,滿面春風地行至一叢隨風搖曳的美人蕉旁邊,向玉安作了個揖道:「官家今早起身後說這兩天要出宮訪查民情,特地讓小的來請玉安公主前去商議。」
「官家為何突然想要出宮了?」
「還不是昨天那些大人們鬧的。昨個兒您走後,朝中的大臣一個接一個地來,就沒有斷過。官家什麼都沒說,昨天晚上將太子的奏章看了又看,醒來便動了出宮的念頭。」
玉安點點頭,吩咐小林子先回去回話,小林子應了一聲便轉頭走了。笙平迎上來站在玉安身後道:「公主,離宮的日子已定,官家這時候出宮,那今天就是您陪在他身邊最後的日子了。」
到了福寧殿,趙禎吩咐玉安留下來協助皇后料理後宮事務。翻書之餘他抬起眼皮掃了玉安一眼,「雖然我很想帶你一起去看看民間的風光,但近來朝里朝外暗潮湧動,有你在,我心裡多少要踏實一點兒。」
要說對眼前這位君臨天下的帝王沒有牽挂是不可能的,但趙禎不打算帶她走,卻終究是一件幸事。
「爹爹打算去多久?」
「少則十天,多則半月。」
玉安默默地點點頭,將她備好的點心從食盒裡取出來。這兩樣點心都是趙禎最喜歡的。見到點心后,趙禎喜笑顏開,一邊稱讚著,竟然一點點品嘗著。因為想著要走,玉安帶來的分量較大,不料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吃掉了一大半。若不是她及時阻止,他怕是要像沒有長大的孩子般,一口氣把心愛的食物統統吃光。
這樣子午休是肯定不行的,玉安便陪著趙禎在花園裡走了走。說起朝中事,玉安笑道:「爹爹每天為天下操心,連大好春光也辜負了。夏天就要來了,爹爹何不暫將國事拋諸腦後,好好欣賞這最後一抹春色?」
趙禎頗為感慨地停下腳步,「是啊!許久為這瑣事纏身,都忘了珍惜身邊的美好春光,等發現后卻已經快到頭了。」他抬頭看著不遠處在陽光和風裡跳動的草葉,轉頭問玉安道,「玉安,古人寫『春』的詩句中,你最喜歡哪個?」
玉安望著宮牆上碧藍的天空。在萬春閣的時候,每到春天,她就總喜歡抱著她的大鳥風箏坐在那棵榕樹的枝頭望著外面的世界發獃。只是那時她的視野里,除了宮牆,仍舊是層層疊疊的宮牆。
「玉安對唐人劉慎虛的一首詩尤為印象深刻: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聞流水香。閑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那樣的景緻,一定很美。」
玉安念道,心馳神往。
趙禎似鬆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我也很嚮往這其中閑逸自在的世界。若有來生,我也不想再做皇帝了,投胎到耕讀人家,粗茶淡飯,隱逸鄉間,清貧寂寥卻可自得其樂。到時你也就不是皇帝的女兒,生在民間,長在民間,做山岡上一朵無憂無慮的小花兒。」說到這裡,他垂目看她,「玉安,若有來世,你還會做我的女兒嗎?」
玉安只覺喉嚨一哽,道:「若有來世,爹爹是皇帝也好,平民百姓也好,玉安都願意做爹爹的女兒。」
說罷,她凝神地望著天空。層層宮牆之外有那個她心嚮往之的世界,十日之後她便可以與子泫攜手走在江寧長滿青草的街頭小徑。今生今世帝王的命運不能改寫,而她的卻可以。
只是當她瞥見趙禎鬢角的幾根白髮時,卻莫名感到傷懷。
「爹爹想到的又是什麼呢?」她頭一偏,問他。
趙禎雙手背在身後,凝神道:「我想的是劉禹錫的兩句詩: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這一生都在忙碌,但終究有一天,我也會老去,化作一捧黃沙湮沒在歷史的廢墟里。一百年,一千年之後,誰又還記得誰的故事呢?」
玉安眼眶一熱,「只要今世百姓因爹爹而感到幸福,歷史的功績碑上刻著誰的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何況在玉安眼裡,爹爹的故事比那些彪炳千秋的帝王要精彩得多。」
趙禎有些意外地垂下眼瞼,深邃的眼眸里似藏著千萬種綿綿不舍的情愫。沉默片刻他伸出手拍拍她的頭說:「比起萬世傳唱,你這句話更讓我欣慰。我就知道,不論何時何地,我都有你。」說完,他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抬起胳膊任玉安攙扶著,與她一前一後跨過雪白的玉欄橋,向著更深的綠意走去。
趙禎午睡之後,玉安輕輕為他蓋上被子,坐在床邊凝視他許久。他只知道他有她,卻不知道這個她,正要從他的身邊離去。他寬容而坦然,是一個精明的棋手,可她的一生,卻再不想落入任何人的棋局之中。
她伸出手去,想撫平他緊蹙的眉頭,卻聽見外面傳來小林子的聲音,「回稟娘娘,適才玉安公主陪官家在花園裡走了些路,官家想是累了,回來便午睡了。」
隨後傳來皇后的聲音,「既然如此,我晚些再來吧。」
玉安收拾好書案上的書出去。皇後轉過身來,盈盈笑著看她。
「娘娘可是為官家出行的事來的?」玉安一邊邁下台階一邊問。
皇後點頭道:「朝中正值多事之秋,官家的安全和宮裡的戒備都不可疏忽。我想讓官家多派幾隊人馬四方行走,再讓幾個武藝高強的人隨行,以防萬一。」
玉安點點頭。皇后心思細密,面面俱到,德容均不遜於劉太后和先皇后。玉安本該尊敬她的,只是蘅冰曾經提起的事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裡。
「娘娘,」她終究開口了,「玉安心中有一事不明。」
皇后原本閑逸的面容也斂了起來,駐足道:「公主但說無妨。」
「先皇后薨逝,可與娘娘有關?」
一絲笑容徐徐在皇后臉上展開,端莊嫻靜的風儀仍舊完美無缺。「玉安,在宮廷里,每個人都是別人的因果,因此我給不了你完美的答案。先皇后的事,你的婚事,所有事,皆是如此。」
她的話雖然模糊,但玉安已聽得明明白白。
皇后的目光卻沒有從她身上移開,而是靜靜地說:「玉安,我剛剛進宮的時候也曾困惑苦悶過,是你在霽月閣的作為提醒了我該如何在宮裡生存。如今我已經熟悉這裡,習慣這裡,論起來最應該感謝的便是你。」
玉安看著她道:「皇後娘娘求仁得仁,這是您應得的。」
皇后懇切地看著她,道:「我知道,你的鬥爭是為了生存,而我的,則是為了更長久地生存下去。這是宮中女人的宿命,誰也不能怪誰。如果我這麼說了你還是不能釋懷,大可隨時找我。」
玉安輕輕搖了搖頭,「先皇后究竟是因何離世的,想必娘娘和玉安一樣糊塗。眼下後宮井然,玉安又豈能再掀風波?若娘娘執掌六宮后能讓這裡頭多些祥和,少些殺戮,也算是告慰她在天之靈了。」
皇後點點頭道:「我可以答應你。只是若有人為禍,我也決不手軟。」
這已經是玉安所能期待的最好的話。
當天晚上汴京雷聲陣陣,下了場雨。第二天天放晴了,空氣清新,趙禎一行八人,便裝出宮去,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行蹤。
他們剛一走,宮裡就出了天大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