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理想死在了春天

冬天的天空是灰白色的，昏沉寂寥，微薄的日光穿不透雲層的罅隙，顯得有些沉悶。

廈門的冬天嚴格來說不算冬天，不冷，沒有大雪，沒有掉光了葉子的禿樹，連一件厚點的羽絨服都不需要。

林明月將目光從窗外移到書桌上

——倒計時終於來到了數字1。

她把剩下的一點內容看完，合上厚厚的考研資料書，收拾好東西，背著包，離開了圖書館。

走出大門，林明月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建築，心想：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來這個地方了，希望明天一切順利吧。

她沒立刻回宿舍，去了學校的體育場。

這兩個月，她每天晚上都過來跑步。

當咬著牙跑完幾圈，累的精疲力盡，氣喘吁吁的靠在護欄上的時候，她再沒力氣去思考任何事情，只能聽見耳邊恍如狂風呼嘯的音樂聲。

彷彿只有這個瞬間，她的心是寧靜的。

又一次，她跑完步，拖著沉重的身子走到橡膠跑道中間的草坪上，累的直接坐了下來，仰著頭，大口大口的喘氣。

汗珠順著臉頰滾落到衣襟里，林明月扯下耳機，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沈照溪給她發了消息，說今晚過來看她，問她現在哪，還說要開車送她去酒店。

其實，沈照溪這段時間很忙。

沈照溪的媽媽雖然同意了沈照溪出國，但要求沈照溪出國前的這段時間到公司里工作，還讓沈照溪搬回了家裡的別墅住。

這位母親，似乎從未放棄讓她們分手。

沈照溪一如既往的不肯同意。

林明月拿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告訴了對方她現在在哪，拎著身邊的黑色背包往外面走，在門口看到了來找她的沈照溪。

視野中的人穿著件灰色大衣，身形玉立，站在蔥鬱的白蘭邊，髮絲被風撩亂了些。

頭頂的樹葉簌簌作響，女生回眸，勾唇淺笑，黑眸澄澈，紅唇明艷，是這冬天裡的唯一抹亮色。

「怎麼在這跑步？」

「路過就進來了，明天就不會來了。」

「去吃飯？」沈照溪拿走她手裡的包，感受到重量笑了下，「還挺重的。」

林明月眉眼溫和，答了聲好。

她們一起去吃了飯，晚上收拾好行李，沈照溪送林明月到了提前預定好的酒店，兩人在附近的大街上逛了逛。

慢悠悠的踩著冬日的肅穆，走過燈火明亮的店鋪，又回到了酒店門口。

離開的時候，沈照溪向前一步，張開雙臂抱住了女孩，「林明月，加油。」

林明月輕輕揚起笑容，「我會的。」

……

十二月的最後一個周末，平日里人滿為患的圖書館突然就空了大半，離開的那些人背上行囊，去了各自的方向。

林明月已經不太記得那三天。

最後一次鈴響，她跟著人群一起走出考場，深深的吸了一口乾燥的冷空氣，望著積壓著層雲的天空，大腦徹底放空。

她捏著手裡的考試袋，神思恍惚，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該往哪裡去。

以這樣的狀態等待了一段時間，二月份統考成績出來，她考了363分，過了國家線，一個還不錯的成績。

但對林明月來說不夠，這個分數，距離南大法碩非法學歷年錄取的均分還差了幾分。

林明月把這個消息告訴家裡人，著手準備南大的複試。

而在她準備的期間，沈照溪成功拿到了倫敦政治經濟學院offer，等過幾個月簽證下來，就能出發去英國的學校。

三月底，林明月買好去南京的車票，隻身一人前往了這座曾經她嚮往的城市，參加面試。

高鐵站的候車室，擁擠而嘈雜，沒有感情的廣播聲時不時的響起，提醒乘客做好準備，列車即將到站。

檢票口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林明月推著行李箱過去，黑色的耳機線搭落在身前，跟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寬鬆版型的米白色衛衣，襯得她有點瘦弱。

走出自動扶梯，林明月到對應的站台前等待。

短髮女孩雙手推著密碼箱過來，左右張望尋找著什麼，回頭不小心撞上了她。

「不好意思。」女孩一臉歉意，帶著行李站到隊伍里，「那個，請問，這裡是7車嗎？」

林明月回頭，看到熟悉的面龐，錯愕了一秒。

女孩對上她的目光，也有些驚訝，眼神慌亂的瞥向別處，搭在拉杆上的手收緊，神情不自在極了。

她回：「是7車。」

寧希驀地一笑，「謝謝。」

女孩不再感到尷尬了，看著這個曾經的朋友。

兩人對上視線，同時彎唇笑了笑，曾經種種不愉快和無奈，突然就在這一刻釋懷了，被毫無理由的放下。

「你在哪個座位？」

「讓我看看，11F。」

「好巧，我在11D。」

沒聊幾句，那道一成不變的播報聲再次響起，列車進站，兩個女孩提著行李箱排隊上車，找到座位坐下。

林明月喝了口水，望著窗外的景色發獃。

寧希主動和她搭話，祝賀她進了南大的複試。

和她聊起南京的天氣，聊起這些天準備複試的事，說自己已經提前和一位教授聯繫過，還問她複試準備的怎麼樣了。

「感覺不太好。」林明月眼眸微沉。說實話，這幾天，她一直很不在狀態。

寧希安慰她，「沒事的，肯定能過的。」

寧希黑眸微亮，又問：「複試結束后，要不要留在南京逛兩天，等成績出來了再回廈門？」

「好啊。」林明月本來就有這個打算，答應下來。

兩個人湊巧訂了學校附近的同一家酒店，寧希的房間在三樓，林明月住在五樓。

到達酒店后，兩人分別，回到各自的房間，專心準備明天重要的複試。

林明月一直待在房間里，反覆的模擬面試的場景，把帶過來的資料看了一遍又一遍，晚上十點準時關燈睡覺。

把手機關機，不被任何人的消息打擾。

……

整場複試下來花了兩天的時間。

林明月有些渾渾噩噩的回到酒店，當她關上房間的門，看著縫隙里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恍然意識到這場複試結束了……

她沿著門邊蹲了下來，深深的垂下頭，閉上眼睛回想剛剛那場面試的所有細節。

有個問題她沒準備到，回答的很糟糕，坐在她對面面試的老師抿了下唇，臉色微微變了，不太滿意的樣子。

沒事的，林明月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只是一個問題沒回答好而已。

她走進浴室，對著鏡子笑了下，想著考完該開心才對，卻發現自己現在笑的是那麼的難看。

於是，唇角勉強撐起的弧度也消失了。

心裡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甚至有幾分快要窒息的感覺。

原本約好要一起和寧希出去逛逛的，

她也沒去，給對方發了句抱歉。

林明月一個人待在酒店裡，把手機調成靜音。她肚子有些餓，吃了個麵包，然後關了燈，蒙著被子睡覺。

她以為她會睡不著，會失眠一整夜。

然而，這具身體太累了，眼皮一閉，就沉沉的睡了過去。可是做夢，她也是夢到在圖書館複習，夢到剛剛面試……

她到第三天下午才醒來，髮絲凌亂的坐起，咽了咽喉嚨，難受的厲害，不知道為什麼感冒了。

正要去找感冒藥的時候，被她扔在枕邊的手機突然亮起，未解鎖的屏幕上彈了一條來自南大法學院的簡訊。

霎時間，林明月愣住了，大腦一片花白。

胸腔里的心臟怦怦作響，不受控制的狂跳著。

幾秒之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全身的血液瞬間冷卻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嗡嗡的耳鳴聲。

很遺憾的通知你，你未被本校錄取……

未被錄取……

林明月艱難的咽了下喉嚨，不可置信的搖著頭，眼眶有些發酸，打開手機，重新看了一遍那條通知簡訊。

又看了看學校的官網，擬錄取名單已經公布了。

沒有她的名字。

她看著公布的成績，一個一個名字的掃下去，看到她的綜合成績，和最後一名被擬錄取的考生，只相差了0.6分……

這0.6分像一個巴掌，重重的?在她的臉上，打的她暈頭轉向，幾乎要站不起來。

全世界都在戲弄她。

林明月把手機丟到一邊，躺倒在床上，望著花白的天花板。

她眨了下眼睛，發現自己可笑的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只覺得心臟像被剜走了一塊，抽抽的疼。

複試被刷了。她的理想，她所設想的美好未來，恍如泡影，統統跟著一起破滅了。

接下來要幹什麼……再考一次嗎，還是接受調劑，或是放棄直接考研的念頭，儘快去找份工作……

就算她想再來一次，家裡人會支持嗎？

林明月緩緩呼出一口氣，盡量不去想這些事情。

這時候，父親林家業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她結果出來沒有。

「出來了。」林明月聲音有些艱難的答，她省去多餘的解釋，直接說了結果，「差了一點，沒考上。」

聽到她的回答，林家業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不高興，失望的皺了皺眉頭，不滿的大聲責問。

「沒考上？怎麼會沒考上？我都跟親戚說了你考上了名牌大學，你現在告訴我你沒考上，你讓他們怎麼想？」

他踱步了一會，嘆了口氣，又開始說教，「算了，也沒指望過你能怎麼樣。」

「沒考上……那就趕緊去找個工作，家裡還背著房貸，鋪面也需要用錢……」

……

林明月握著電話，沉默的聽著，心裡湧起一陣巨大的悲哀。

她把想要再考一次的話咽了回去，打斷了男人的話，聲音顯得異常冷靜。

「我會去找工作的。」

「可是，爸，你很缺我工作的這點錢嗎。當初你不是找陳家要了幾十萬，那筆錢還不夠用的嗎？」

林家業一時間啞口無言。

林明月疲憊的說了句抱歉，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