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六年·其五（林明月視角）
第六年
雨，好大的雨。
這場暴雨，彷彿自天上倒灌而下。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砸在玻璃上，我站在教室里，望著天邊沉甸甸的陰雲，心裡一沉。
這場雨下的太突然了，雖然有看過天氣預報，但沒想過會轉變的如此猛烈。
班上一共三十六個學生。
我按照學校的要求確認了他們的安全情況，火急火燎的清點人數，反反覆復的點了三遍，發現還少了一個孩子。
只有那個住在山裡叫「萱萱」的小女孩不在。
可現在的時間，已經算遲到十五分鐘了。
那個小女孩雖然住的遠，但每天都風雨無阻的，從不遲到。
我給女孩的奶奶打電話，打了好幾個都沒人接，一直不放棄的打到第六個，才終於被人接通。
「喂，萱萱奶奶，萱萱在家嗎，還是去學校了？」
電話那端老人的聲音嘶啞無力，擔憂的厲害，「林老師啊，萱萱不在家，我孫女出門了，早就去學校的路上了啊，她還沒到嗎？」
早就去學校了？！
我抓緊了手機，「可萱萱她現在都還沒到學校。」
「這該怎麼辦啊……外面這麼大雨，我怕我孫女出事。不行，我得去找她回來。」
老人杵著拐杖，艱難的在屋子裡移動，被什麼東西絆倒直接摔在了地上。
這砰的一聲巨響，聽得我心裡一驚，甚至把雷聲蓋了過去。
我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安撫老人的情緒，「萱萱奶奶，您別著急，找萱萱的事情交給我，您好好待在屋子裡，千萬別出去找人。」
「您放心，有學校呢，我會確保她的安全的。」
老人顫顫巍巍的答應下來，「那就拜託林老師你了。」
我跟學校彙報了情況，穿上雨鞋雨衣，拿著把傘準備出去找人，拜託隔壁班的老師幫我照看一下教室里的學生。
那個老師把我攔住了，讓我別去。
「林老師，你真要出去啊，現在可是在下暴雨。」
我點了點頭，焦急的告訴她，「有個學生聯繫不上，我怕出什麼意外，現在過去找人。你趕緊去報警，讓鎮上的警局派人過來。」
女老師握著手機，猶豫起來，「這也不確定情況，警察會過來嗎？」
「會的，會的，你快打電話報警啊，對了，多叫幾個人幫我一起找。」
這雨一時半會不會停，鎮上的警察過來村子里，開車至少得一個小時。
我不敢耽擱，撐開傘，遁入雨幕之中。
連線的雨點砸在傘面上，我在雨中大步流星，往女孩在山上的家裡趕，一路上都沒有發現女孩的身影。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雨勢變小了許多。
我繼續往山上去，給剛剛的老師打電話，問她報警了沒有，那個叫萱萱的學生有沒有到教室，情況怎麼樣了。
遲遲找不到人，我心急如焚。
又走了一段，終於聽到一陣細微的哭聲。
幾米開外的地方，那個小女孩跌坐在地上，背著個粉紅色的書包，手裡撐著傘，另一隻手擦著眼淚，全身都濕透了。
可算找到人了……
我鬆了口氣，跟女老師說人找到了，掛了電話。
女孩還在哭，看到了我，連忙向我求助。
我蹲下身去看她，發現她身上有幾處擦傷，腳也崴了，應該是大雨天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女孩抓住我的衣服，嗚嗚的哭了起來，「老師，我好害怕，我的腳好疼……」
「沒事沒事，老師找到你了。」
「走，我們先回去。」
我安慰著女孩，牽起女孩的手往前走。
一塊小石頭奇怪的從山上滾落下來，砸到了我的跟前。
我抬頭看，山坡的土石正在慢慢的滑落，塵土飛濺，上面的樹跟著一起傾倒。
剎那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扔掉了手裡的雨傘，連拖帶拽的帶著小女孩拚命的往前跑，甚至不顧她崴了的腳。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頭頂一陣崩裂聲，山坡崩塌，
滾落的泥土瞬間將兩個人生埋了。
我下意識把小女孩護在身下，被泥沙嗆得厲害，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感覺快要窒息。
背部被砸了一下，劇烈的疼痛使我快暈厥過去。
我費勁的把嘴裡的泥沙吐出來，狠狠的咬了下唇，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卻嘗到了滿嘴的血腥味。
身下的女孩害怕的抽泣，喊著我。
我沒時間聽她哭，只知道，如果一直這樣被埋著，沒幾分鐘就會窒息而死。
後背壓著重量，我用盡全力試圖支起身子，
泥土順著動作滑落，竟然真的支起來了一點空間。
那就證明，我們極有可能跑到了比較邊緣的位置，埋在身上的土並不多。
但以我們兩個人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脫困。
那就……只能等人來救援。
我忍不住的咳了聲，告訴女孩，「萱萱，老師口袋裡有手機，快給警察和學校里的老師打電話。」
女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雙手顫抖在我的身上胡亂摸索起來，很快找到了手機。
一點微光照亮了黑暗。
她撥出了一個號碼。
耳邊是女孩跟其他人打電話的聲音，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撐在地面上的手快要脫力，只能咬著牙繼續撐著這點空間。
漸漸的，知覺變得麻木，心裡只剩下一個極其強烈的念頭。
一陣急切的喊聲從遠處傳來，有人過來了。
身下的女孩看到希望，用帶著哭腔的聲音，拚命的大聲向外求救，還時不時喊一聲我的名字。
她每喊一次，我就回一個嗯字。
只不過，我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像是要斷氣了一樣。
坍塌的土被挖開，外面的光刺了進來。
雨水混著泥沙落到我的臉上，我全身卸了力，再也支撐不住的倒在了女孩身上。
女孩錯愕的回頭看我，眼裡蓄滿了淚水。
「林老師，林老師，你還好嗎？」
「快拿擔架來，這裡有傷員。」
有人過來扶我。
幾秒后，我看到女孩滿臉驚恐的表情，她聲音顫抖著說：「老師，你，你流了好多血，你的手……」
我低頭去看，雨衣破了，胳膊上被劃了一道口子，血不停的滴落到地上，滿眼鮮紅，刺目極了。
她開始哭，我卻已經聽不清那聲音。
只覺得身上的溫度越來越冷。
耳邊嗡嗡的，眼前的世界變成模糊一片。
在失去意識的瞬間，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伸手攥住了脖子上的銀項鏈，那上面被人刻著「平平安安」四個字。
我突然很不甘心。
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