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六年·終(林明月視角)
我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夢裡,我彷彿是一個旁觀者,行走在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過往碎片中,冷漠的看著自己長大,選擇,受挫,成長……
遇到的一個個人,一件件事,如同河裡的浮燈,隨波遠去,只留我一個人在岸邊。
走馬燈,我這是要死了嗎?
我忍不住在夢境里奔跑起來,找到了身為旁觀者的自己。
我強橫的扯著她的衣襟站起來,打碎她臉上淡然的面具,望著她那雙無悲無喜的黑眸,然後……抱住了她。
不要旁觀。
你得自己把自己拉起來,別人救不了我。
恍惚中,我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右肋骨處的傷口一陣灼熱,撕心裂肺的痛。
——我被疼得醒來了。
林祁說我昏迷了三天。
第一天在ICU病房裡,等情況穩定下來了,才被轉到了普通病房。
他很擔心我,接到醫院的通知,立馬推掉了手頭所有的工作,和爸媽坐飛機趕過來了。
我醒來時,我媽手裡拿著條熱毛巾,剛給我擦完臉,強顏歡笑的說著什麼。
而我爸坐在椅子上,沉默的削蘋果。
他發現我的手指動了動,手裡的削了一半的蘋果滾落到地上,急急忙忙的把醫生喊了過來。
我沒忍住咳了咳,試圖坐起。
一陣劇烈的疼痛讓我瞬間白了臉色。
我媽紅著眼睛,握住了我的手,聲音哽咽,讓我好好在床上安心躺著。
來查房的醫生說我被送到過來的時候,肩胛骨骨折,肋骨斷了六根,肺出血,失血過多,好在搶救及時,沒耽誤時間。
在醫院裡住個二十天左右就能出院。
至於骨折,要休養幾個月才能徹底恢復。
住院的這段時間,我爸媽負責照顧我。
我看著他們的面龐,心裡一陣恍惚。
這六年裡,林家業和祁雲燕變老了很多,不再像記憶中的那般年輕,眼角長了深深的皺紋,多了白髮,面容滄桑而疲憊。
也許是因為我病著,我爸對我的態度好了許多。
他好像不生氣了,也不跟我談以前的那些事情,話變少了很多,連喜歡夸夸其談的習慣都改了。
期間很多人來看過我,那個叫萱萱的女孩和她的爸爸,校長,老師,我班上的學生,記者,甚至還有縣裡的領導過來慰問……
病房裡堆了不少花束和果籃,還有一面萱萱爸爸送的紅色錦旗,被我爸媽很寶貴的收了起來。
待了幾天後,林祁想要我轉去上海的大醫院。
他在那邊開了公司,有房有車,爸媽現在跟他住在一塊,這樣一來,也能更好的到醫院照顧我。
我明白弟弟的意思,他是想讓我回家。
這麼多年來,林祁一直沒有放棄修復這個破碎的家,努力的說服爸爸,說服我,努力工作,讓這個家變得更好一點。
當初我和爸爸大吵一架,拋下一切走了,家裡的壓力便全部壓在了林祁一個人的身上。
從這一點來看,我這個姐姐確實很不合格。
可我的學生還在等我回去上課,做事情要有始有終,我還想帶完這一屆學生。
我告訴他,「林祁,出院之後,我想回學校上課。」
此話一出,病房裡溫馨的氛圍瞬間破滅。
我媽難過的拉著我的手,哭著讓我回家。
我爸不再固執己見,低下頭顱跟我道歉。
而我的弟弟,林祁,那個一米八三的明朗少年,微紅著雙眼,要跪著求我回去。
我震驚的拉住了他,聽到他懇求的聲音:「算我求你了,姐,跟我和爸媽回家吧。」
我看了眼兩鬢斑白的父親。
這麼多年,我人生中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和他賭氣,現在是他先低頭妥協,我贏了,可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我只覺得很累,身心俱疲。
我握住媽媽的手,一滴眼淚劃過面龐,妥協了,「好,我回家。」
……
出院之後,我跟著爸媽一起住進了林祁的房子。
我們一家人就這樣和好如初了。
六年時間,足夠讓很多不可原諒的事情變得可以原諒,足夠讓我的父親意識到自身的傲慢自大,放下成見去重新認識我。
我知道,我打給家裡的每一通電話,寫給家裡的每一封信件,還有那些照片,我爸都有聽有看。
或許他早就不生氣了,只是拉不下面子。
「湯來了。」我媽把熱湯端到桌上,給我盛上了滿滿一碗,「明月啊,山藥排骨湯,多喝點,剛出院補補身子。」
「謝謝媽。」我接過碗,立馬喝了一口,「好喝。」
林祁剛下班回來,聞見飯菜的香味,坐下嘗了嘗鮮美濃郁的山藥排骨湯,朝媽媽比了個大拇指。
「媽你雖然做菜水平不怎麼樣,但煲湯可是一絕。對了,姐,你也多喝點。」
我剛喝了半碗,他立馬又給我添了勺排骨。
沒過多久,我爸從廚房裡出發,拉開椅子坐下了。
他滿臉嚴肅,我默不作聲的喝著碗里的湯,林祁和我媽兩個人在飯桌上活躍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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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的糯米也嗅到了香味,邁著小短腿過來,討好的叫喚,在桌子底下圍著我爸打轉。
我爸彎腰,把糯米拎開了,夾了不少肉在這小傢伙的碗里。
林祁壓低聲音,「姐,老爸還挺喜歡你的貓的。」
我輕輕一笑,繼續喝湯。
晚上休息的時候,我房間的門被人敲響。
我打開門,看見林祁站在門外,手裡抱著個鐵盒子,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姐。」他把手裡的鐵盒子遞了過來,「這些是你以前的東西,爸他本來是要打算扔掉的,我幫你偷偷留住了。」
「你……看看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我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好奇的搖了下手裡的盒子,聽到怦怦的碰撞聲,斂著眸光思考起來。
回到房子,我掀開鐵盒的蓋子,裡面裝了一本精美的相冊,和一個貓咪鑰匙扣。
我翻開相冊,目光停在照片中熟悉的人和景物。
在時光的磨損下,拍立得的相紙有些發黃褪色,像是蒙上了一層歲月靜好的濾鏡。
厚厚的一本相冊,放滿了我和沈照溪的照片。
原來,我們的後來真的填滿了那些空白頁。
抱著相冊,我眨了下眼睛,眼睫顫了顫,一滴淚陡然滾落,滴在相紙上。
我微微失神,抬手去擦眼淚,眼睛驀地一酸,又掉了一顆,沾濕睫毛,順著面龐滑落。
這般反應,連我自己覺得詫異。
我在家裡休養了些時日,身體已大體無礙,但還沒想好回來以後究竟要做什麼。
林祁跟我說,這件事可以不著急。
那天,我在房間里意外翻出了大學的考研資料,滿滿的一個紙箱子。
我忽然記起了那些遺憾,記起了那個我曾經為之奮鬥過的理想。
或許,現在重新開始也不算晚。
不過這次就不考南大了。
我把我的決定告訴弟弟,「林祁,我過幾天準備回廈門了。目前是想考廈大的研究生,可能會一邊工作一邊備考。」
「突然想起,我其實沒那麼喜歡當英語老師,更想去做點別的事情。」
林祁笑了笑,很支持我,「姐,那我跟你一塊過去,剛好公司有個合作在那邊。」
「我現在去訂機票,明天跟爸媽說一聲。」
……
三天後,廣播響起,飛機降落。
時隔六年,我終於又回到了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