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賣錢
之後,白鑫整日帶著五娘進山,名為挖野菜拾柴禾,實際上偷偷挖了不少香附子,都藏在白家那棟荒廢的破房裡,白奶奶見狀,也不會多加阻攔,畢竟五娘還小,在家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和三郎一起上山干點力所能及的活,挖不來野菜,拾點柴禾也好。
白鑫見奶奶對他們放寬了要求,膽子也大了,不再四處尋覓野菜耽誤功夫,索性一上山就直往裡走,先挖香附子,等差不多了,回去的時候再找些野菜,撿點枯枝爛葉,也差不多能糊弄過去。
曹氏卻不願意讓一雙兒女整日往外跑,尤其又是上山,擔心他們出事,每晚都要問一遍上山的情況,雖白鑫和五娘都表示沒遇見過毒蛇野獸,可曹氏還是不放心,多次跟白奶奶提,不讓他倆再上山了,她說起話來毫無底氣,比蚊子聲只大一點,「娘,您看三郎和五娘都小,萬一讓蛇咬上一口,不若就讓他倆在家幫忙吧。」
說這話時,白鑫就在一旁,他聽了后心裡急得不行,就怕奶奶同意,白鑫倒不會由此事埋怨娘,也知她是關心。
白奶奶拿眼瞟了一眼這個大兒媳婦,看她卑躬屈膝的樣子,氣兒就不打一處來,更何況現在地里不忙,家裡更是沒什麼事讓三郎和五娘幫忙,本來白奶奶見三郎最近挖不到野菜了,也有心叫他回來,但如今見曹氏先提出來了,心底就不想趁她的意,重重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上山能有什麼危險?又不是讓他們往裡面去?你那意思我還會害我孫子孫女不成?」
曹氏慌慌張張,連連說不,她想為自己辯解,但嘴笨,每每剛說一個字,就被白奶奶後面的話壓了過去。
白奶奶見她害怕的樣子,心中十分痛快,叉著腰又教訓了半天,「就你的孩子金貴,幫家裡撿柴禾挖野菜都做不得……有能耐就別吃家裡的糧食,他們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
曹氏聞言,這會是真怕了,以為白奶奶要趕她走,頓時哭了起來,還強忍著,喉嚨里斷斷續續發出咯咯的抽噎聲,她只想著他們一家子若離開了白家,便再無依無靠,只能餓死,卻不想白家若少了白大郎這個苦力,每年連地都耕不完。
白鑫從旁聽著,簡直怒火中燒,他當然知道奶奶是在嚇唬,可他心裡忍不住喊:你要真放我們家離開,保證過的比現在好。
於是白鑫和五娘仍每天進山,如今處理過的香附子已經有滿滿一背簍了,白鑫總不放心擱在那破房子里,又怕叫老鼠嗑了,又怕叫人看見,而且香附子越來越多,滿滿一袋子,也不好藏了,想著就這幾日去鎮上賣了,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哪裡有機會去鎮上,白奶奶雖放寬要求,可也不會任他一天沒有收穫,若是有一天他空手而歸,之後,白奶奶必定不讓他再上山了。
只不過白鑫很快就想出了應對法子,接下來幾天,他縮短了處理香附子的時間,反而積極尋找野菜,挖的時候帶著土,得了不少,卻並非全帶回家,而是留出一部分藏在破房裡,葉子上噴點水,每日留一點,三五天就攢了不少。
白鑫看差不多,再拖下去,存的野菜都快蔫了,於是這日回家的時候,跟五娘說:「五娘,明個你在家歇一天,我自己上山。」
五娘並不知白鑫安排,不過她這會對上山也沒太大興趣了,屬於出不出去都行,於是爽快地點頭應聲。
白鑫不帶五娘去,並不是故意瞞著她,而是他積攢的野菜,只夠裝一背簍的,若是倆人一起去,那就還要再多采些野菜。
回家后,白鑫沖白奶奶說出一早想好的說辭,「奶奶,我看五娘今天蔫蔫的,身體有些不舒服,明天我自己上山,讓五娘歇一天……」
白奶奶下意識覺得不高興,白鑫不等她開口,接著說:「省得五娘病了,還要花錢抓藥,讓她在家,跟著忙和忙和家務活。」
白鑫抓白奶奶軟肋一抓一準,白奶奶一聽花錢抓藥,立刻心疼起來,還真怕五娘病了,而且白鑫又沒說讓五娘躺著,而是在家幹活,她聽著心中也舒坦點,於是轉過頭看著五娘,倒沒有生氣板臉,「五娘,哪不舒服?」
五娘見奶奶沒生氣,也就不怕了,她早得了白鑫的囑咐,小聲說:「渾身疼,腦袋疼。」
因是在說謊,她聲音若蚊,不明所以的人以為她真不舒服,白奶奶一聽,正覺得像出了汗用風拍了的癥狀,這病可大可小,捂出汗了便沒事了,若是一直不出汗,真容易轉成大病,於是點點頭,「五娘明天留在家吧。」
曹氏以為女兒真病了,緊張得臉色都白了,吃飯時頻頻給女兒夾菜,又給她灌了兩碗熱粥,吃完飯,就將五娘抱回了屋,緊緊圍著被子,讓她發汗。可憐的五娘根本沒病,被子蓋上沒一會,就出了一腦袋的汗,頻繁踢著被子,曹氏見她出汗,心中鬆了口氣,可仍讓她捂著,希望再多出些汗,能好利索些。
轉天一早,白鑫就出門了,繞了一圈來到白家那處破房,他從沒白天去過,這會還真有些提心弔膽,就怕被人看見,直到將那袋子香附子裝進背簍里,走出老遠,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白鑫不敢耽誤,怕節外生枝,步履走的匆匆,不一會,臉上的汗就跟小溪似的,當他出了村子,走出一段路,他的心才真正落進肚裡。
這附近都是窮村子,閑的時候很少有去縣城,白鑫走半天,還沒碰上人,只聽見草叢裡不時傳來相互呼應的聒噪蟬鳴,為這夏季憑添一絲暑氣。
縱使白鑫走的再快,他步子小,到了縣城也用了一個多時辰,這會他更是里裡外外都濕透了,身上的皮膚熱氣騰騰,散發出一股鹹肉味。
這縣城也是個小地方,道路歪歪扭扭,兩邊店鋪也顯得有些老舊,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便是有挑著擔兒的,看起來也是蔫蔫的,走半天才吆喝一聲。
白鑫四下看了看,然後不敢耽誤,問了路,很快便找到了鎮上唯一一家藥鋪,他走到了門口,停下來抹了下汗,順便抬頭看了看,只見大門上掛著個小小招牌,黑色的漆面掉了幾塊,露出裡面斑斑白色。
他下意識顛了顛竹簍,裡面的香附子跟著輕輕搖晃,白鑫心中略定,走了進去。
藥鋪不大,四面全是一格格的葯櫃,一張灰白色的帘子阻隔了內堂,櫃檯後面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身上衣著普通,但因身在藥鋪,不由自主就覺得親切。
那男人聽見動靜抬頭一看,見進來的是個半大孩子,先是注意到他表情很平靜,一點沒有其他病人抓藥看病的痛苦或是焦急,就知他不是來看病,下意識又瞄了眼他背後的竹簍,心中有了猜測,男人並沒有因為白鑫年齡小或穿著破舊而帶了臉色,反而從櫃檯後面繞出來,笑眯眯地問:「小哥,有何貴幹?」
白鑫沒有怯場,他見男人和藹,心中鬆了口氣,放下背後的竹簍,扒開擱在上面的乾草,說:「我這裡有點香附子,想換些錢。」
那人沒立刻說話,而是順勢俯了俯身子,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進袋子里,隨意撥弄了幾下,然後自底下挑出幾個拿在手裡。
他原本以為這種村戶只懂得將子揪下來,沒想到竟是已經燎去了毛須,而且處理的十分乾淨,沒有殘留,看起來竟像是老手所為,男人放下了手裡的香附子,又隨手拿了幾把查看,見都是如此。
男人自然不會認為這是眼前的孩子處理的,只當孩子家裡有懂得炮製草藥的人,又想既然對方懂得一些,肯定讓孩子來之前就已經預估了這香附子的價錢,所以也沒什麼糊弄的心態,但他還是解釋了一句:「這是東香附,所以價低一些,要收的話便每兩一文錢。」
白鑫心知現在不能跟他的朝代比,再結合當下物價,這一文錢略低,但以這小縣城來說,也差不多,對方果然是實在人,沒有因為他是孩子而糊弄他,白鑫點點頭,「行!」
那人見白鑫這麼爽快,更是認定他來時已經被家人交代好了價錢,於是也沒什麼太大反應,幫著白鑫從背簍里將香附子都拿出來,然後用小稱一點點稱量,最後這袋子香附子十斤出點頭,那人給了他一百六十文錢。
白鑫攥著一百多個銅板,心中頗複雜,累了這麼多天,才只賺了這麼點錢,這些銅板看似沉甸甸,但卻什麼都不夠,但同時,又為自己手底下有點錢而安心,照此下去,只要不橫生枝節,慢慢也能積少成多,白鑫往好的方向想,仔細將錢收好,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