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賠不是

9賠不是

白鑫從藥鋪出來,見時間還早,在鎮上隨便逛了逛,也不為買東西,只是習慣性地往賣胭脂水粉的攤子上瞧瞧,如今他年齡又小,又一副寒酸樣,也不敢進鋪子,也只是在走街串巷的小販上,看一看都是什麼樣的貨色。

那些小販各個倒是熱情,並不因白鑫年齡小而不搭理他,又說白鑫好歹十二三了,這個年齡有喜歡的小娘子也不足為奇,於是扯開嗓門招呼,「小哥,看一看……」小販斜眼一瞄,就知白鑫看的哪樣,緊跟著立刻介紹道:「這是竹葉頭油,烏髮生髮,去垢膩,除風屑,裡面還加了麝香,擦完后,香氣襲人……」

白鑫一聽麝香兩字,忍不住開口問價。

那人見白鑫似笑了起來,以為他滿意,有心要買,於是比劃了個數,「五十文。」

白鑫心中好笑,若真加了麝香,不可能只賣五十文,原本他還想聞一聞,辨一辨,只是如今他穿的寒酸,又肯定不會買,免得惹人厭煩,於是搖了搖頭,裝作一副太貴的樣子。

「誒,價錢好說,這個送給心上人,保准她喜歡。」

白鑫實在怕這種小販糾纏沒完,垂首搖了搖頭,好似不好意思,麻利地跑開了。

看了一些胭脂水粉,實在沒什麼出彩的,連包裝都十分簡陋,白鑫就匆匆往回返。

直到回到了村子,期間沒碰上熟人,他這一顆心才算真正落回肚裡,時間也不過才過了多半天,接下來就不怎麼趕了。

白鑫不緊不慢往山上走,渾身更是放鬆,因破房子里有他提前存的野菜,於是今天直往山裡走,專心挖起了香附子,且這會心境又不同了,一百多個銅板貼身放在最裡面,那塊地方似有枚炭火灼著身體,整個人都充滿了力量,而且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了,也不用像平時似的,總是想著野菜挖的夠不夠,奶奶會不會不再讓他進山,弄得像是有隻惡狗追在屁股後面。

連挖再處理,又弄了小小一袋子,接著白鑫背著背簍,熟門熟路地往山下走,他掐時間掐的好,回去的時間比平時略晚,正好有些蒙蒙黑,他先是繞到那破房子,將盛香附子的袋子埋好,然後抓起提前準備的野菜,撣了撣土,胡亂地扔進了背簍里。

趁沒人注意,白鑫繞了一圈回了家,像往常一樣,娘和大嫂在廚房做飯,院子里支起了桌子,大哥不知剛乾完什麼活,正坐在凳子一邊擦汗一邊咕咚咕咚灌水,大娘在屋裡幫著照看狗子,五娘沒在院子里,應也在屋裡跟著一同哄小侄子玩。

二嬸三嬸陪著奶奶說話,二娘坐在她娘旁邊,低著頭,手裡不知擺弄著什麼,三娘四娘湊在一起,小聲說著悄悄話,間或傳來幾聲輕笑,難得的是二郎沒有在屋中讀書,而是也坐在院子里,跟前用茶杯盛著水,他爹手裡拿著把破扇子,搖啊搖的,給兩人扇著風。

白鑫看著院中人悠悠哉哉,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毫無起伏喚了一聲,拖著不情願的步子走進來。

坐在院子里的人一下子都看了過來,二娘表情最為直白,露出了個幸災樂禍的表情,甚至還挑釁地努了努下巴,一副「你要倒霉」的表情。

白鑫心生警戒,同時難免有些心虛,慢吞吞往裡走。

快走到廚房時,奶奶冷冷哼了一聲,質問道:「你今天去哪了?」

白鑫心中咯噔一聲,但他實際年齡到底二十多了,面上絲毫不顯,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緩緩說:「上山挖野菜了啊!」

他的話剛說完,二娘便陰陽怪氣地開口,「三哥,你可別騙人,明明偷懶去玩了,我哥哥可看見你了。」

二娘口中的「我哥哥」正是指的二郎,白鑫下意識看了過去,他此時心跳如鼓,以為讓二郎看見他出村,或是如何,可他的聲音,仍十分冷靜,裝作為自己辯白,揚聲叫了句,「我沒偷懶啊!」

二郎看了過來,忽然以一副高貴姿態冷冷開口,「言無常信,行無常貞,惟利所在,無所不傾,若是則可謂小人矣。」

其他人自然聽不懂,但都被他的氣勢折服,總覺得這文縐縐的話說出來,就是與眾不同,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二叔二嬸更是得意地挺胸,一致用「你有罪」的表情望著白鑫。

白鑫心中冷笑,他不知二郎看見了什麼,卻已給他定義為「小人」了。

「三郎,惟誠可以破天下之偽,惟實可以破天下之虛,你若犯了錯,承認便罷,何苦欺瞞?」

「不知二郎看見我什麼了?」白鑫眼皮輕輕一掃,仍波瀾不驚。

「我在縣城看見你了。」二郎頓了頓,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三郎,奶奶交代你上山挖野菜,你為什麼要偷懶呢?」

白鑫聽他說在縣城看見自己,心中反而不怕了,當時二郎沒有叫他,白鑫也沒看見二郎,證明兩人離得並不是很近,只不過二郎質問的口氣,讓白鑫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噁心,他暗自磨了磨牙,聲音如常,「二郎,你是不是看錯人了?我今天一天都在山上啊!」

二郎可能太相信自己,見白鑫這會還拒不承認,不由得有些火了,他指著白鑫,「你!我明明看見你了!」

「沒,不是我啊!」白鑫心理年齡二十多,又怎會慌張,只表露出委屈,可憐巴巴地看著奶奶,說:「奶奶,我今天真在山上挖野菜。」

白奶奶自認為了解「三金」,若是他說了謊被人揭穿,不可能這麼鎮定,大房的人性子都懦弱,甚至無需別人揭穿,說謊的同時就會因心虛而磕磕巴巴,如今她見三郎目光坦誠,其實心中已認為白鑫沒有說謊,但是她卻不能讓二郎下不來台,於是板起臉,問:「那你今天出去一天,可挖到野菜了?」

白鑫故意沒立刻說話,二郎見狀,更是篤定今天他看見的人是白鑫,面露得意,他雖整天往返縣城,卻不了解上山采野菜的究竟要花多少時間,只是聽人說過那山路崎嶇,認定白鑫要是去縣城,一準沒時間挖野菜。

「奶奶你看,他若真上山采野菜,怎會拿出來來?」

二郎的話音剛落,白鑫就把背簍拿到了跟前,指著裡面說:「當然挖到不少了,之前常去的地方找不到野菜了,我今個往裡走了走,所以回來晚了。」

所有人將目光都集中在了背簍里,只見裡面裝滿了各種野菜。

「不可能!」二郎猛地變了臉色,火辣辣的,彷彿被人打了臉,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幾步,擔心白鑫虛張聲勢,整個手伸進背簍里,從底部抓了一把,幾株被他捏爛的白花菜出現在手裡。

三房樂於看人吃癟,無論對象是誰,於是抱臂在旁不說話。二叔二嬸一時間尷尬地不知道說什麼。

「二郎,我明明一整天都在山上,你還說我偷懶。」白鑫委委屈屈地開口,「你冤枉我,你要跟我賠不是。」

二郎生氣地板起臉,他心中也承認可能是他看錯人了,但若讓他跟白鑫賠不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在他眼裡,白鑫什麼都不是,大字不識一個,比讀書人低一等,一輩子在鄉下種地,但他可不一樣,他將來可是要考取功名,當官的人,怎麼能和一個沒見識的人賠不是?

二娘也不高興了,只能說這兄妹倆連想的事情都差不多,她叉著腰指著白鑫,尖銳喊道:「你是什麼東西,讓我哥哥給你賠不是?」

「住口!」二叔喝了一聲,然後倒沒說別的,氣氛一瞬間有些僵硬。

二郎趁機哼了一聲,將白花菜隨手一扔,看也沒看白鑫一眼,趾高氣揚回了屋。

其他人都不說什麼,也不可能有人為白鑫抱不平,曹氏一直在廚房聽著動靜,她見白鑫沒挨打就阿彌陀佛了。

等二郎進屋后,白奶奶不輕不重拍了下白鑫,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跟你二哥計較什麼?他不就是認錯人了嗎?什麼賠不是的,哪來這麼多事?你受的起嗎?」

白鑫只覺五臟六腑如燃燒著烈火,憤怒在他眼中一閃而過,這些人再多看一眼都嫌煩。

白奶奶毫無所覺,努了努下巴,「把地上的菜撿撿,拿廚房去,傻站著幹什麼?讓你娘把菜弄一弄,腌起來冬天吃。」

地上躺著幾片發蔫的白花菜,是二郎剛剛扔在地上的,白鑫寧願挨打挨罵,也不可能撿起來,他裝作賭氣地抱著背簍,匆匆走進廚房,看也沒看地上的菜,經過大哥的時候,他頓了頓,伸直手臂將背簍遞過去,「大哥,我累了,你幫我拿著。」

大郎只以為白鑫是在生氣,蒲扇般地大手輕輕拍了拍他後背,然後接過背簍,跟著進了廚房。

白奶奶氣得罵了幾句,若讓她撿,她也拉不下臉來,環視一圈院子里的人,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指著二娘說:「傻愣著幹什麼?還不撿起來送進廚房?」

二娘一愣,然後瞬間臉色通紅,梗著脖子也不動緩,白奶奶重男輕女實在厲害,尤其二娘的性子又不算好,於是首當其衝讓她當炮灰。

白奶奶見她不聽話,剛剛白鑫的反抗一併遷怒在她身上,又說了,白鑫至少還有個理由,白奶奶於是罵了起來,白二叔看不過去,捅了捅二娘一下,二娘眼中含著淚,不甘地走過去,拾起了地上的菜,眼淚啪嗒滴在了上面,她踩著重重的步子走進廚房,將菜沖著白鑫扔了過去,用憤怒地眼神看著他,心中又有絲報復的快感,等著白鑫再撿起來。

在今天之前,白鑫最討厭的白家人就是二娘,今天之後,又要加個二郎,這倆人不愧是親兄妹,再加上白鑫現在心中火氣也不小,眼睛眯了眯,故意大聲喊道:「二姐,你把菜扔了,咱們還怎麼吃?」

白奶奶在外聽了,又不高興地罵了起來,說著,匆匆走進廚房,果然見菜在地上,她下意識抬手打了二娘後背幾下,「敗家玩意,不樂意吃你就別吃!」

二娘吃痛地叫了幾聲,二嬸聽見動靜,急匆匆也堵在了廚房門口,三房不會放過這個看好戲的機會,尤其平時早對二房有所不滿,三娘四娘也從外往裡看。

二娘最受不了在三娘四娘面前丟面子,如今她臉上火辣辣的,又被奶奶罵,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嗚咽一聲,捂著臉跑走了,晚上吃飯時,賭氣地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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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香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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