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不歡而散
白鑫買回的兩個女娃,一個姓秦,一個姓韓,也沒個名字,在家就是按排行叫,白鑫擔心還按以前稱呼,倒讓她們忘不了從前家裡日子,於是分別起了名,一個叫秦快,一個叫韓巧,兩個女娃懵懵懂懂磕了頭,記下了自己新名。
秦快和韓巧來的時候,穿著一身破衣爛衫,白家人有心想給她們換件衣服,可大娘衣服她們穿著大,五娘衣服又穿不了,湊合了兩日,曹氏和滿娘終於給她們用大娘舊衣服改了件,兩個女娃再梳洗一番,模樣也順眼許多。
秦快和韓巧一開始還有些畏畏縮縮,後來相處幾天,見白家一家人隨和,也不曾打罵她們,也能吃飽穿暖,便漸漸融入,手腳麻利起來,每日,不用在等著別人支使,自己就能想到該幹什麼。
這日,正是到了該給各浴堂送貨日子,大郎拉著車天沒亮時就出去了,鋪子換白鑫來盯著,將近午時,由打外面走進來一人,身穿寶藍色嶄新衣裳,竟是多日不見的程聞人。
見他搖頭晃腦走進來,白鑫不覺輕笑,上下打量幾眼,幾日不見,程聞人好似成熟許多,他從櫃檯后繞了出去,叉手道:「聞人兄。」
程聞人和白鑫認識之前,不至於不學無術,卻於讀書不上心,對生意也不感興趣,便像其他家少爺公子似的,整日走雞斗狗玩耍,只因他是幺子,家裡疼寵厲害,每每程家老父教訓,都被他娘護在懷裡,家人覺得這孩子本性純良,也不惹禍,且未及弱冠,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程聞人認識白鑫后,是親眼看著將全家擔子挑在身上,在困難中一點一點掙扎,從無到有,如今開起了小小鋪子,這種耳濡目染,比先生講的大道理管用,程聞人自覺自己實在無所作為,且有自尊心作祟,想著白鑫鋪子就在潘樓街,於是向父親討要了這條街上的綢緞莊,也想學著管理。
程家父母聽了,心中驚喜交加,都道是兒子長大了,可倆人到底是為人父母,不信兒子忽然開竅,偷偷招來福臨問了問。福臨是程聞人貼身小廝,打在松山村的時候就知道白鑫,後來也一直看著,便一五一十說了,包括前一陣子程聞人用自己零用錢,替白鑫交了房租,還瞞著對方的事。
程家父母聽了,心中百感交集,想自己也苦口婆心勸過兒子,也嚴厲打過,兒子仍一副油鹽不進樣子,該如何如何,還不及外人一些不經意的舉動有用,古人道貧苦孩子早當家,這話果然不假,程母又聯想到自己如今用的胭脂膏和香粉,心中對白鑫有好印象,也不計較兒子為對方貼錢舉動,反而高興自己兒子跟他多接觸,近朱者赤,學個勤快認真才好。
雖綢緞莊上有老掌柜手把手教著程聞人,可他之前到底沒接觸過,只看了幾天賬本,就頭暈眼花,那一列列項目,好似生澀難懂的天書,想過放棄,可一想到白鑫,又咽不下這口氣,似乎自己再這樣無所事事,都不好意思跟白鑫說話,咬牙堅持了下來,將那些賬本翻來覆去,嚼碎了裝進腦子裡,慢慢倒也整理出了規律,摸到了技巧,連掌柜的都誇他天資聰穎,是塊從商料子。
程聞人有了底氣,於是得了閑,就來天香堂找白鑫了。
「三郎!」程聞人匆匆叉了下手,走了進來,看見白鑫,他只覺這幾日辛苦也值了,感覺往這一站,人都高大起來。
白鑫看他春風得意,忍不住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程聞人有心向白鑫賣弄,眼睛一亮,就道:「我最近開始幫父親管理綢緞莊生意,小有收穫,自然高興。」
「這是好事啊,聞人兄你聰穎勤快,定能儘快掌握。」
程聞人一聽勤快二字,自己先汗顏了下,緊接著,又被他誇得心頭美滋滋,好似身體里湧出許多力量,立刻沖回去,他都能將店裡那厚厚一沓子賬本再看一遍。
兩個人說說笑笑起來,過沒一會,聽樓梯處傳來咚咚咚聲音,倆人知道這是有人下來,一致停了口,望了過去。
打樓上下來的是秦快,見她面色有些焦急,剛張嘴欲說話,猛地瞧見店中有別人,她也不認識程聞人,只見對方穿著華貴,以為是客人,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垂下頭,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白鑫知秦快本能畏懼程聞人這種富人,剛見她面色似帶焦急,應沒瞧錯,於是問:「秦快,怎麼了?」
秦快低頭,盯著自己鞋尖,小聲道:「韓巧姐姐病了,剛剛站起來時,一猛子又跌倒了,摸她額頭,燙的厲害,媽媽讓我頭了跟你說一聲,等大郎回來,再讓他跑一趟請個郎中。」
她口中的媽媽,指的曹氏,秦快和韓巧被牙儈調/教,說日後管女主人要叫夫人,可曹氏聽不慣,總覺得那聲夫人,會折壽似的,於是就讓倆人喊她「媽媽」。
白鑫皺起眉,「怎麼好端端的,忽然病了?」
「韓巧姐姐昨個就有些不舒服,沒敢聲張,以為睡一覺就好了……」
白鑫點點頭,想估計韓巧也是怕自家嫌棄她生病,「行,你上去吧,大哥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就讓他去請個郎中來。」
秦快得了吩咐,沖著這邊福了福,一轉身,噔噔噔跑上樓了。
白鑫扭過來,只見程聞人擰著眉看著樓梯處,剛要問怎麼了,就聽對方先開口道:「她是誰?韓巧又是誰?」
「多虧聞人兄扶持,鋪子里生意逐漸穩妥,人手有些短缺,我從牙儈手裡買了兩個女娃,一個就是你剛看見的,另一個叫韓巧。」
程聞人眉頭仍不見舒展,且越皺越緊,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初一見到自白鑫家樓上下來個陌生女娃,心中悶悶不快起來,他扭過頭來看著白鑫,道:「我見她年紀不大,比你還小一些,買回家能做什麼活?倒是能配給你當媳婦。」
他本是故意這麼說的,但說出來后,自個卻更難受了。
白鑫見他表情古怪,可又不知道為什麼,只得道:「聞人兄休拿我打趣,只是我家孤兒寡母的,我也不敢買男孩回來,且我家的活也不是重活,只講究個功夫時間,秦快和韓巧踏實肯干,已經能幫忙許多了。」
程聞人聽白鑫誇那倆丫頭,一顆心好像泡在了梅湯里,又咸又酸,話想也沒想,就禿嚕出來,「許是相處久了,就看上了,說不準能成就一段姻緣好事。」
白鑫聽出他語言中帶著刺,若有所思看了眼樓梯,想秦快剛才雖有畏縮,卻無過錯,不知道到底哪裡衝撞了程聞人。轉而一想,又以為程聞人知道他家窮,忽然見他買了倆人,心中立時不能平衡,他不願意這麼去想程聞人,可想破頭也想不出程聞人怎麼了,於是跟著也有些怏怏,隨口道:「我還未想到男女之事,倒是聞人兄你,家中該安排好親事了,到時還望討杯喜酒,沾沾喜氣。」
他本有心帶開話題,氣氛卻越加凝重滯澀,程聞人聽他這麼說,心頭好像扎了根刺,一時間沒了聲音,下意識將手摸向胸口,只顧著緩解不適。
雙方不歡而散,白鑫也有點提不起勁,不一會,大郎回來了,出去請了郎中,上樓來給韓巧瞧了瞧,並沒什麼大礙,想來應是之前在牙儈手底下擔驚受怕,如今鬆了一口氣,這才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