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體(十八)
【在這一刻,七生秋彥臉上生出了幾分後知後覺的恍然。
「原來是你……」
他索性一屁股坐到滿是黃土草葉的地上,先是扭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停步在兩米以外的狂熱罪犯,又仰起頭重新將視線轉回到面前黑髮青年的臉上。
「怪不得,」他喘息著苦笑,「這傢伙先前摸走我槍的時候那麼乾脆利落精準無誤……是你告訴他我的持槍習慣了吧。」
「並不是在警視廳內部有他的同夥,而是你把我的行為模式都告知給了他。」
所以自己才會被一步步緊逼到現在這個地步。
黑髮青年居高臨下垂眸將他這副模樣盡收眼底,語聲淡淡。
「我之前就已經警告過你了,但你一定要逼我走到這一步。我不在乎你去查那些陳年往事,可你不該試圖插手我的現在。」
「哈,這次不繼續裝作不認識我了嗎?」
「因為沒有那種必要了。」
黑髮青年於他身前單膝蹲下,沉重的風衣墜落在地沾染了塵泥,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漆黑槍口堂而皇之抵上七生秋彥的眉心。
眉心位置的那一小塊皮膚就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向大腦傳輸著危險警告,而他只是與他靜靜對視著,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要現在殺掉我以絕後患嗎?」
「是啊,畢竟的確收到了這樣的命令啊。」
「哈,聽命行事什麼的一點都不適合你,簡直遜爆了。」
「……那你呢,後悔嗎?摻和進這一切。」
「什麼?那兩個字要怎麼寫?」
黑髮青年緩緩笑了一聲,問:「哪怕我現在要殺了你?」
七生秋彥扯起嘴角同樣咧開個笑容:「信你的是王八蛋。」
這沒有分毫猶疑的篤定回答令木雲和泉神情微滯。】
「……」
觀影院里的所有人也都因著黑髮青年的這一停頓而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
披著風衣的青年手掌發力,直接用槍管狠狠把面前人的腦袋頂得後仰,硬生生被氣笑了。
「這你也能玩一語雙關?」
七生秋彥額頭上被戳出紅印子,一雙眼睛卻倏然亮起,剎那璀璨猶如驕陽。
這濕淋淋如敗犬般的男人就像在一瞬間贏得了一整個世界那樣得意歡欣起來。
「我就知道你這混蛋!」
他癱坐在地上惡狠狠咬牙切齒著,眼角眉梢卻控制不住的明媚上揚:「我贏了,哈哈!」
木雲和泉點頭承認:「那是得你贏。」
不然你小命都得蒸發沒了。
黑髮青年聳聳肩起身,望向對面一臉震驚恐慌的棋子君,隨手扣下扳機。
刺耳的槍聲吞吐著硝煙,一下子就讓地上坐著的那人僵住了全身。
七生秋彥猛地回頭,於是見證到左胸中槍的犯人仰面倒下去的那一幕。
噗通一聲悶響,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撞上他的心臟。
「……」七生秋彥張嘴,一瞬間有些茫然。
可在下一個剎那,這名高大青年忽然爆發出一陣力量,咬牙從地上撐起身子,搖晃著一把撲向冷酷開槍的好友。
「你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他揪緊木雲和泉的襯衫衣領,眨眼間晴轉電閃雷鳴,上演極速變臉。
「殺人是犯法的!你想讓我把你逮進監獄里去嗎?!」
「我瞄的是肺葉,他現在還沒死呢。」
「故意傷害罪也是一樣吃豬扒飯!」
木雲和泉嘆了口氣,伸手握住對方攥在自己衣領上的拳頭,眼眸平靜。
「七生秋彥,現在才覺得後悔也已經晚了。」
七生秋彥仗著自己比他高半個頭,哪怕此刻氣力不足也依然堅持著強勢瞪眼回視他。
「放屁!老子做事從來都沒後悔過!」
「是嗎?」木雲和泉笑起來,「我怎麼記得某人之前跟我說過,他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在警校的時候隔三差五總受傷,為了養傷還要去住院。」
「我才沒有因為這個——」戛然而止。
七生秋彥突然啞火,連帶著本就強撐的身體也跟著搖晃幾下。
——他當然是有過後悔的。
後悔在好友人生突逢巨變銷聲匿跡之時,他卻一無所知的待在醫院裡沒心沒肺的養傷。
於是便錯過了彼此間那麼多的時光。
「好了,七生。」黑髮青年眉眼微彎,打斷他的思緒,「既然永不後悔,那你做好捨棄一切隱姓埋名,從此以後成為一道影子的覺悟了嗎?」
他摸出那張登記列印著自己照片的警官證展示給自己的好友。
與組織製造出來的逼真假證不同,這一次,是他貨真價實的身份證明。
警察廳警備局警備企劃課——木雲和泉。】
「呼——還好不是最差的那個結果。」
觀影院中的許多人都狠狠松出一口氣。
黑羽快鬥嘴角抽搐。
所以沒有人為那位肺葉被洞穿的倒霉蛋發聲嗎?
「看樣子木雲老師當時在組織內部獲得的信任要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高——琴酒真就把這次的任務全權交給了老師去處理啊。」
「那七生前輩應該是在這之後被公安營造出他和犯人同歸於盡的假死情形,然後改名換姓瞞天過海,最終成為了秘密協助人……又或者是老師他的聯絡人?」
諸伏景光舒緩呼吸:「太好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木雲老師……」萩原研二搖頭失笑,「說是把七生前輩的情報全部都出賣給了犯人,但這明顯就是假話吧。」
「如果能連七生前輩特有的持槍習慣都了如指掌的話,又怎麼可能會不清楚他會隨身備有一把便攜軍刀呢?」
伊達航點頭贊同:「還有那些恰好放置在陷阱下的木箱沙堆。」
簡直就差高亮備註「我是緩衝墊」五個大字了。
他身邊的娜塔莉輕撫胸口,從緊繃的情緒中漸漸緩過神:「真是不容易,難為這兩位警官了。」
工藤新一擰眉注視著熒幕角落裡倒下的犯人,難以避免內心的些許不適。
他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世界非黑即白」的理想主義者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沒有辦法忽略自己在見證到這樣一幕時的失落。
「哈,公安這種高高在上的惡劣態度難不成是祖上繼承下來的嗎?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讓人感到不爽。」
有人滿是不爽的念叨,絲毫不顧忌此刻在場的某幾位公安人員會對這串發言作何想法。
工藤新一愣了愣回神,轉過頭果然看見了某個正蹲在地上望向熒幕的臭臉捲髮警官。
松田陣平完全不覺得自己所言有什麼問題,還在諸伏景光無奈的目光中理直氣壯的挑起眉梢。
同樣在場並且聽得相當清楚的金髮公安頭子默然,倒是沒和好友在這種事上進行什麼無謂的爭辯。
和普通警察為了人民利益而辛勤奉獻一生不同,公安的一切行事都凌駕於單獨個體之上,為了保家衛國這個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會選擇犧牲掉某一部分國民的利益來換取整體大局的平穩。
也正因如此,霓虹公安在警界內部的口碑一直都算不上好。
松田陣平當然很清楚二者之間說不上誰對誰錯的理念不合,但這不妨礙他日常看不順眼公安的強硬作風,更沒有什麼敢不敢對此進行表態之類的說法。
畢竟就連在面對身邊這位公安頭子的時候,他也是看不順眼了就直接拳頭招呼。
不需要了解更多,只從松田陣平的性格就能猜出其想法的工藤新一頓時有些釋然。
是啊,管那麼多做什麼呢,人生在世,能求得一個問心無愧就已是最幸運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