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患得患失
舒歲安垂眸看著湯碗,睫毛顫了顫,只覺略顯冰涼的手指貼附在她的右手,明明他的手指那樣涼,卻彷彿可以直通心臟脈絡。
下午二人淋了雨,催她去沐浴清理歇息,當時看了看她的狀態,覺得尚可,只是在睡夢中,她偶爾會皺眉。
應該還是受了凍,難受了。
電話把這事與馮潤華說了,前些日子詢問他手中是否有熟識的家庭醫護,把情況大致把這邊的情況大致闡述了一下,電話那頭馮潤華長久不說話,最後開口,嗓音竟是沙啞艱澀:「她這般孱弱不堪,遇陰雨天氣右手經絡酸痛難受很正常,這種痛會跟隨她一輩子,如果痛起來,只能幫她按摩......」說著說著,似是越想越憤怒,周應淮只聽到手機這段「啪」的一聲脆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摔到地上,電話那頭變成馮婉君的聲量。
「7年前,她到底經歷了什麼,這幾天我越想越覺得糊塗難受......你說說,好好的人,怎麼會被折騰成這個樣子的?」
手機那端的馮婉君拗不過馮潤華的勁頭,電話那頭傳來了細細簌簌的聲響,電話這端的周應淮卻異常的平靜。
憤怒只會讓一個人徹底失去理智,現如今舒歲安依附著他,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靜,否則無端的憤怒只會嚇壞她。
他耐心的蹲在舒歲安面前,無聲的幫她按摩,偶爾會詢問她力道是否可以。
周應淮手指力道恰當,確實舒緩了舒歲安右手手腕上的酸脹感。他手很涼,而她的右手手腕肌膚溫度亦然,親密接觸下,他和她開始有了相同的熱度。
周應淮抬眸問:「往昔,如果手不舒服會向旁人求救嗎?」
舒歲安笑了一下,雙頰旁漩出兩個淺淺的甜酒窩:「我不想麻煩別人。」
她的眼瞳很黑,但似是有光在她的眼睛里流轉,像她這種身體底子,即使生活在氣候適宜的環境也會如此反覆無常,更何況是日日犯病不定期的她呢。她不可能每次都麻煩別人。
更何況,痛苦久了,也就習慣了。
周應淮單膝蹲在那處,仰臉看她,眉目淡然的把視線落在她淺笑嫣然,而後把臉埋進她的懷裡,聲音宛如耳語:「在我這裡,你會說嗎?」
他再問了一次一樣的問題,不過這次的主角換成了他本人,意思大相徑庭。
她輕輕笑了,抬頭撫摸了下他柔軟的發頂:「我不知道,也許吧。」,然後舀了一口薑茶輕輕抿了一口:「好辣。」
周應淮聽后埋首輕笑,誰說他的歲安是瘋子,多會能言善辯,多會逃避話題,擁有這樣一顆玲瓏心的女子,又怎麼會是一個瘋子呢?
......
在動身前往周公館前,周應淮是放不下那顆躁動的心的,出門前再三叮囑秀麗姨時刻陪在舒歲安身邊,臨末還叮囑道:「若是她想獨處,就不要勉強她。」
秀麗姨有些無語,發生前幾日那些事,這宅邸里誰敢勉強舒歲安啊?
周應淮說:「但如果她沒有食慾,勸她多吃一些是一些。」
「知道了。」但問題的關鍵,舒歲安會聽她的話嗎?
「家裡有事,給我打電話。」最後他接過秀麗姨手中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秀麗姨終究還是忍不住失笑了,為了舒歲安,周應淮接連好多日都沒離家外出,現如今就連前往老宅都這麼放心不下,只差沒把舒歲安當孩子一樣照顧。
在上車前,周應淮摸了摸舒歲安細軟的發,柔聲道:「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回。」
舒歲安沒有出聲,目光與他對視的時候,眸子有著一層薄霧。
周應淮心一緊,以前他好像也說過一樣的話,不過......
過去與現在,話語重疊,宛如雲煙融進晨昏夜色里。
車子漸漸駛離小蘆築,周應淮透過車後視鏡看到舒歲安逐漸消逝的人影,彷彿回到2013年。
在過往歲月里頻頻回頭的好像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美好東西幻滅,消失在他生命里長達7年之久的人兒,是困守他的執念。
「停車。」周應淮忽然開口。
駕駛座的程軍微愣:「先生。」
「停車———」聲音一下子冷了許多。
黃昏里,汽車驀然剎車在路邊,有一清雋的男子推開車門,不顧地上的雨後積水,步伐急速的邁步朝舒歲安跟前奔去。
舒歲安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人為什麼又去而復返時,就見周應淮喘著粗氣,修長的手指捧著她的臉,涼薄的唇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溫軟上。
觸及,就念念不忘。
這個吻對於舒歲安來說,震驚得有些一下子做不出任何反應。
屬於他的氣息一下子席捲了她所有的呼吸,
是屬於他——周應淮本人清冽獨特的味道。
秀麗姨等人是被叮囑過儘可能時刻不離,都還尚未進屋,看到這一幕,紛紛都紅了臉。
誰能想到,冷情冷性的一個人,有朝一日會不管不顧像個初嘗情愛的毛頭小子一樣,不顧身份的朝愛人索吻。
「你好像忘了,跟我說早點回來。」周應淮笑了,落日餘暉下的粲然一笑真的很讓人心動。
「......」舒歲安眨巴著眼睛,有些遲鈍的凝著他。
所以呢?
舒歲安立在原地,手指忍不住輕觸唇上的灼熱,如此親密的接觸有些不習慣。
末了,周應淮眸子盛著溫情說:「所以,我主動回來和你報備了。」
......
黃昏再次離開小蘆築,抵達周公館時,夜幕終於拉下了帷幕。
客廳里不時傳來又談話聲,周應淮站在門口止步了,他站在那個位置,剛好可以把會客廳區域一覽無餘。
茶几上安置了秀華姨安置的水仙花,在燈光下綻放的花朵朵朵嬌俏,僅僅只插放在簡單的青花瓷容器里,很有迎春的氣息。
周家的女主人喜好和習慣一如經年,而關於他和肖晨的過往卻越發模糊不清。
記得那年,周家老宅。
一樣的迎春季,一樣的月份,江綺音親自培養了一株水仙送予周老爺子跟前。
老爺子生前最愛的便是擺弄一些花鳥魚蟲,閑時也愛去花鳥市場淘一些新鮮兒玩意,這麼多年來,江綺音作為兒媳也算是盡心儘力了,親自培育不說還格外的花心思,比周婉凝這個女兒還要孝順,三天兩頭的就往老宅送一些他喜歡的玩意兒,而且花株的品相也極其好,老爺子也愛不釋手。
周老爺子說:「長勢很是喜人,觀賞度極佳。」
但有人喜,便有人不喜,易洵之看到後站在一旁說:「溫室的花株名貴心思金錢堆積才捧出這麼一株,耗時耗力,最終也只開一季,頗為浪費,倒不如把這些錢買些更為實用的更為討巧。」
那時候的易洵之站在自己的角度上面想問題,卻遺忘了這件事的本身初衷只是一個晚輩對長輩的心意罷了。
外界對於周家和易家的揣度沒有一日斷過,兩家都是互相攀附依存而生,都是一家人卻總是說著兩家話。
......
客廳里傳來江綺音的聲音:「這次回來,打算留多久?」
「看情況。」還是周應淮記憶里的聲音,慣常冷漠,倨傲散漫。
江綺音說:「乾脆留在國內發展吧,有家在,不遠遊。」
那人似是笑了聲:「國內我已經沒有什麼親人需要我親自照顧......」
江綺音聽了后笑容僵在臉上,她尚未洞察到周應淮已至不遠處站了一會兒,此時耳畔聽見不遠處秀麗姨看向會客廳門口笑道:「先生,您回來了。」
談話終止,室內有了片刻僵滯,唯余難堪寂靜。
此時易洵之已經站起身,緩緩轉過身望向周應淮本人。
兄弟兩人距離不算近,但也不遠,彼此之間相視,彷彿隔著千山萬水,又可謂是火花四溢。
都是極為出色的男子,7年過去了,時間賦予了他們許多,也帶走了他們許多。
外界談論周應淮和易洵之時,都喜歡給他們貼上同一個標籤「世無雙」的標籤。
他們也的確是成功人士,在外人面前都冷情冷性,言辭不留餘地,直達對方的痛處,毫不留情。
有人說周應淮從商后傲氣腹黑,有人說易洵之外出留洋是為了留有餘地,但在外界的媒體和塵世男女眼中,他們都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豪門世家公子。
會客廳上懸挂的歐洲古董燈盞復古卻璀璨,他們兩人就這麼默默地站在原地,彷彿是時尚界天生的衣架子,走路時有格調氣場,就連站在那裡不動的時候,散發出來的氣質也讓人感官審美達到最優。
這就是時隔7年後,他們再次重逢的情景,挺拔的身軀孤傲的立在原地,淡淡地一眼,彼此的神態早已被對方深深的烙印在彼此眼中深處。
此時周應淮率先回神,早已恢復一如既往的笑。
只不過,皮笑肉不笑,看著很虛偽。
他邁步走近,頎長身體往前一傾,靠近易洵之同時,已經伸出手掌。
男人間默契地沉默,向來都是心照不宣的,周應淮嘴角未到眼底:「好久不見,表弟。」
對於易洵之來說,他是萬萬沒想到周應淮會上前伸出禮貌手示意他交握,有些意外,僅僅只是一瞬,而他本人也斂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笑更為誇張的握住了周應淮的手同時,把他用力扯了過去抱住了他,笑道:「確實很久了,表哥。」
江綺音在一旁看著,心中難免緊張,對秀華姨說道:「年輕人都不喜歡我們老的叨擾,我們去廚房看看菜吧。」
只是兄弟間的嫌隙豈是一個久違的擁抱可以解決的,更何況是隔著糾葛的二人。
這個擁抱,註定自己有冷卻沒有久別重逢的溫情。
有旁人在場尚且可以裝一下,縱使彼此之間多半都是乏味可陳的陳年往事,只是都是貴圈裡長袖善舞的人,即便話題再生硬無趣,硬是要說一通,也是可以過得去的。
在周應淮眼裡,易洵之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眸子漆黑得深不見底,讓人看不透猜不透,一舉一動之間透著一股成年人凌厲的氣場,比起當年鼎盛時期的易銜辭是有過之無不及的深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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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在肖晨眼裡,7年後的周應淮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還是和以前一樣,性情溫潤儒雅,待人親和有禮,是豪門世家公子中的典範,那句陌上君子如玉琢,就好似專門為他而寫的那樣。
但時光飛逝,7年後的周應淮又怎麼會如初呢,以前他從不會在親朋面前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的,更不介意他們窺破自己的真性情,因為在他看來,在愛的人面前無需強裝,但如今看來,周應淮的面具疊得很厚很厚。
7年,物是人非。
當初的他和他,早已回不去最初了。
……
易洵之喝茶間隙,微斂的眸不動聲色的望向周應淮,面前的表哥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當年二人鬧過一場,彼此之間一人出走,一人留守,內心的那道焚燒的烈火也只是用最冷卻的外在強抑著。
畢竟,原本便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對於易洵之打量的目光,周應淮不是察覺不到,他毫不避諱的抬眸望向他,臉上的笑彷彿天生就長在他臉上那般,敷衍至極卻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他開口問:「回來以後去見過爺爺嗎?」
「得空吧。」
周應淮點了點頭,拿起茶壺替他續茶:「周家老宅一直有人打理,你若長留可以留在老宅居住。」
易洵之神色有片刻沉滯:「助手提前安排了入住酒店的手續了。」
周應淮也未見得他會承情,故而也沒有再說什麼,抿了一口清茶。
茶湯濃郁,想來今夜又難以入眠了。
「還沒找到她嗎?」易洵之盯著他,黑眸沉沉,始終不變的是唇角那一抹笑。
周應淮面色無波,冷靜的聲音從容響起:「你指的是哪位?」
「你倒是挺會裝的。」諷刺的聲音不留痕迹的展露無遺。
周應淮神色滴水不露,看著他:「就當是你對我這個表哥的評價了,偶爾關心一下也算全了我們的兄弟情。」
「您可真會說笑。」
周應淮的笑比他還要撩人:「兄弟之間,不能太見外。」
易洵之飲茶,掩去嘴角的笑意。
兄弟情?兄弟之間?見外?
這些詞從周應淮嘴裡吐露出來,就像個天大的笑話,易洵之自個聽了都不由笑出了聲。
真是個有趣的笑話呢。
誰家兄弟做得像他們一樣,直奔老死不相往來的勁頭裡去。
易洵之點頭,並不搭腔他的陰陽怪氣。
他不想再接這虛情假意的話茬,畢竟比起周應淮從商多年的話術,他這個按部就班做個富家公子哥的人來說,顯然沒有他這般會潤色了。
「我還以為您這般長情呢……」
一句話,周應淮臉上的笑粉碎在這句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