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寶刀美人局(下)

第二十章 寶刀美人局(下)

雲夢虛道:「的確厲害。尋常人只以為,他懂得討好皇帝,才能平步青雲,卻不知這人實在有一肚子才華,登上如今這顯赫位置,卻非幸至。他著有一部『羅織經』,分為閱人、事上、治下、控權、制敵、固榮、保身、察奸、謀划、問罪、刑罰、瓜蔓十二卷,卻將官場與事間人情說了個明白,將保身制敵之計策劃得清清楚楚,將害人之術條條道盡,連當朝狄仁傑狄閣老,看了那羅織經后,也是冷汗如雨而下,只說按此經所云,只要落入來俊臣之手,不論是誰,均無翻身可能,便是狄閣老自己若落入來俊臣之手,斷然連一個冤字也不敢喊。這來俊臣又網羅了一批黨羽,將這『羅織經』盡數相傳,再將他們散布到全國各地,在各處發展黨羽,搜集各官員罪責,等到他想要構陷某人之時,這些黨羽便同時投書告密,造出全國上下一緻密告一人的局面,結果自然是聖上震驚,下令嚴辦,他便可隨意處置那人。連狄閣老也未能倖免,多虧閣老多智,才免於一死,卻也被貶到彭澤為縣令。這幫人知道官員將推事院稱為例竟門后,竟以此為榮,乾脆自稱為例竟門人,卻有些江湖味了。」

郞歌聽罷,不由拍案而起,道:「好個賊子!這天下沒王法了不成?難道任他想害誰就害誰?我就不信,那皇帝雖是個女子,但我看把天下治理得也算不錯,並不是昏庸之輩,也不至於把忠臣當成奸臣,任由這姓來的殺來殺去吧?」

雲夢虛淡淡一笑,道:「她治理天下之時,故然英明,但遇到危及自身之事,也不過如凡夫一般,關心則亂,腦中發昏,卻是寧可錯殺而令自己心安,也不放縱而令自己心憂了。而且你若看過那羅織經,便更不會如此說了。那裡面講得明白――世人皆有弱點,好名者怕名污,好利者怕利失,勇士怕被辱,懦夫怕受刑,剛烈不屈之人,也不免要怕家人老幼隨之受害,他利用每人的弱點,無有不能擊破者。那來俊臣還發明了無數可怕的刑罰,任你是鐵打的漢子,恐怕也難以承受,往往受刑不過,為求速死,也就招認了。而遇上懦弱之人,被他威逼利誘下,往往違心地招出一大堆共犯來,結果他每辦一案,受牽連而死者往往少則數百,多則成千上萬。」

孫知周聞言亦怒道:「真他娘的不是東西!這傢伙如此害人,於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沙舞風輕嘆一聲,道:「飛鳥盡時良弓藏。來俊臣果然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抓到的謀反者越多,就越顯得他有用,辦的大案越多,皇帝對他就越加賞識,以為天下反賊數不勝數,必須依賴來俊臣之流,為她清除叛亂。」

雲夢虛道:「不錯。所以他日夜所思,就是明日要構陷何人。說來只怕你們不信,後來他日日想得煩了,乾脆將朝中大臣的名字寫在石板之上,放在園中,每日與其朋黨投石擊板,打中哪塊石板,就來陷害哪位大臣。」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均未料到如今朝廷之內,竟如此混亂殘酷。揭毅皺眉道:「如此說來,這天下豈不等於是他來俊臣的了?」

雲夢虛搖了搖頭,道:「也不盡然。天下聰明之人不獨他一人,比如狄閣老,一心為國為民,卻又不似那不懂委曲求全的耿直官員般一味只與惡人硬頂,卻是用盡心機,與來俊臣之輩周旋,保護忠良,令天下不致大亂。而皇上於治國之事上,卻是英明得很,知道必須依靠這些有治國之才者治理天下,所以對狄閣老極是器重,稱為國之棟樑,所以來俊臣雖曾陷害過閣老,但閣老卻在皇上保護下,安然無恙,只是被貶受罰而已。」

聽到此處,沙舞風心中忽然一震,已想通雲夢虛之前那番「寶刀美人」的話,指的是什麼,不由脫口道:「可若是讓來俊臣掌握了晝星樓這天下第一的刺客組織……」

雲夢虛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晝星樓膽子再大,敢殺小官小吏,卻也不敢殺朝廷重臣;來俊臣再受皇上賞識,也害不了那治國良才,但如果雙方合而為一,到時來俊臣真的是想要誰死,誰就不得不死了。」

郞歌愕然道:「那時這天下還不全他一人說了算?你剛才說,天海鏢局與晝星樓有勾結,這到底是真是假?若確有證據,不用你們左衛率府,我就先把它鏟了!」

雲夢虛搖頭道:「若真有切實證據,只消一道命令,自有官府捕快動手封了天海鏢局。」說完,便長身而起,沖眾人微微一禮,道:「在下要說的,就是這些。郎兄,你若有興趣,回去后,可暗中調查,若在下所言非虛,到時但憑你自己選擇該如何做。沙兄,若在下猜的不錯,你必將重返建曲,對付晝星樓,在下將來也會前去,到時沙兄若有差遣,在下願助你一臂之力。」也不等沙舞風回話,微微一笑,已推門而出,大步而去。

眾人都怔在原地,不知是應留他,還是應送他。水月最先緩過神來,知自己身為幫主,不能有違待客之道,急忙站起身來到門外,高聲道:「貴客慢走!請待小女送您一程。」

等她來到院中,雲夢虛卻已不見蹤影,院外一個幫內頭領道:「幫主,那人好快的身法,出院后我等只見他身影晃了幾晃,便已到寨門那邊,現在已然看不見了。」

水月點了點頭,重回到屋內,看了看眾人,向沙舞風問道:「沙大哥,你……你打算藉助官府之力對付晝星樓么?」

沙舞風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我只怕他消滅晝星樓是假,藉機拉攏江湖人為左衛率府效力,對抗那來俊臣才是真。」

郞歌嘿嘿一笑,道:「這位雲參軍說了半天,好似是憂國憂民憂社稷,才要阻止來俊臣得了這把殺人的刀,實際我看卻是沙兄弟說得對了一半。要知那左衛率府,按理應是太子直屬軍府,可因為當朝女皇是纂了李家的權而為帝,卻不肯再立自己兒子為太子,而將天下又還給李家,所以現下這左衛率府卻是在其侄子們掌握之中,與來俊臣的例竟門,恐怕多少有些互不相容,競相爭寵的意思,也不是什麼好鳥。我想這事或有兩種可能,一是其實左衛率府也看中了晝星樓,只可惜被來俊臣搶先一步,所以他們乾脆反其道而行之,如沙兄弟所說般,拉攏江湖人對付晝星樓,來個一舉兩得,而第二個可能嘛……」

他又是嘿嘿一笑,朝椅背上一靠,擺出一副大咧咧的樣子,道:「來俊臣本來就不知道天下還有個晝星樓,更不知什麼天海鏢局,而是左衛率府的人,看中了這把刀,打算染指,可這把刀卻隱在雲里霧裡,實在難以輕易得手,而且刀后還連著一個美人,那美人和刀,又都有層層朝中官員織成的網纏著、罩著,以他們的力量,卻不便直接動手,所以就在這兩家裡尋找可突破之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施之以恩,如此這般一番,將那雲霧拔散,利用江湖人對付了江湖人,卻繞過官場周旋之事。到時江湖腥風血雨一起,他們左衛率府便可以平亂為名出面,將晝星樓穩穩噹噹地接過來,然後……來俊臣再得寵,防得了官場上的明槍,恐怕也難防這晝星樓的暗箭。」

眾人見他方才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大有深信雲夢虛之言,要自己出手滅了天海鏢局之意,只以為他不過是個莽撞青年,此刻聽他說出這番話來,不由都愣住了,看著他這副浪蕩不羈的模樣,眾人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方才那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一番驚訝過後,眾人均覺他說的有理,不由暗自深感佩服,只覺這模樣輕狂的年輕人,其實卻大有城府,智慧過人,均對他刮目相看。

沙舞風道:「郎兄說得不錯,確有這種可能。但可惜他們卻打錯了如意算盤。我必定會對付晝星樓,因為……不瞞郎兄,沙行威正是家兄,他確是因壞了晝星樓與天海鏢局相互勾結之事,才遭雙方設計害死。而且我也不會讓雲參軍空手而回,多少總得給他一把斷了刃的殘刀。」

郞歌笑道:「你說得這麼熱鬧,可真有把握?那斷刃刀又是何意?」

沙舞風淡淡一笑,道:「憑我一人,或許難以成事,但在晝星樓中,我卻還有一個極為得力的幫手,只要憑我們二人合力,除去晝星樓中最厲害的幾人,然後再將已只剩庸手的晝星樓之秘公布天下,到時自有官府出面除掉這股江湖勢力,到時晝星樓之事天下皆知,左衛率府自然無法將其全盤接收,至多偷偷將其中幾個略具本領的人收了去,卻是只得了把斷柄殘刀。」

揭毅點頭道:「確實是條好計,如此一來,要對付的就只是晝星樓中幾人而已。只是那卧底之人,是否真信得過?」

沙舞風道:「他是我結拜兄長,我的內功最初便是由他所授,若沒有他,我和沈叔、艷兒三人早死在半路之上了。」

水月道:「如此說來,要對付晝星樓,卻也不難。況且如今沙大哥又多了三個徒弟,還有我這個妹子,咱們同心協力,還怕除不了晝星樓?」

郞歌雙眼放光,道:「晝星樓向來在暗中行事,這次卻成了明處的羔羊,咱們卻是狩獵的狼群,實是好玩,我倒真想參與參與,只可惜,我還有些事要辦,卻不能奉陪了。」

沙舞風道:「郎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郞歌一笑,道:「什麼這兄那兄的,叫著好不彆扭,咱們兩個也算投緣,今後你叫我小郎便是了。」

孫知周在旁低聲嘀咕,道:「小郎?聽起來怎麼像是在喊幼狼呢?似乎應叫小歌聽來順耳些吧?」韋君茹早在旁邊皺眉道:「你瞎嘀咕什麼,真是無理!」話音未落,那邊孫知周已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確實只能叫小郎,若是師父叫他小歌的話,聽起來卻像是在喊兄長,咱們豈不要叫他作小叔?」

他說話聲音雖小,卻也被大家聽了個清楚,引得大家相顧莞爾。

沙舞風道:「恭敬不如從命,你叫我舞風就好。小郎,我記得雲夢虛說過,你留在天海鏢局,似乎是為了報什麼恩?」

郞歌沉吟片刻,輕輕點頭,道:「確是如此,但也不盡然。」

沙舞風道:「其實雲夢虛的話,並非虛假,天海鏢局確實與晝星樓沆瀣一氣,相互勾結,實不是什麼正道門派。如果……恕我交淺言深,如果可以,我覺得你還是速速離開這個地方為妙。以你的本領,到哪裡不能闖出一片天地,何苦為了這天海鏢局奔波?」

郞歌嘿嘿一笑,道:「你說得也對,但我有我的難處。你放心,我不是頑固不化之輩,便如雲夢虛所說,就是有多大的恩,我為他們賣了這麼多年命,也算是報完了。其實我之所以暫時不能幫你們去對付晝星樓,就是要先安排好脫離天海鏢局之事。此事宜早不宜遲,我看我還是早走為妙。若能早些解決,我定會來幫你。」說著,站起身沖眾人一拱手,道:「說不定到時我無處可去,還要到這裡來打擾各位。」

水月立時帶領寒水幫幾人起身,道:「歡迎之至。郎大哥,此事可宜早不宜遲啊。」

郞歌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終於從少俠變成大哥了,真讓我心裡樂開了花。」

沈德也急忙拉著沈艷兒起身拱手相送,郞歌又與眾人一一回禮,轉過身對沙舞風道:「晝星樓畢竟勢大,你行事千萬要小心。」

沙舞風點了點頭,道:「多謝提醒,你也要小心,莫讓天海鏢局的人看出端倪才是。」

郞歌嘿嘿一笑,道:「看出了又怎樣?我又沒賣給了它,要走要留,全是我的自由。」

沙舞風道:「沒猜錯的話,你在那邊一定有所牽挂吧?」

郞歌一怔,隨即輕輕點頭,道:「你有不能放下之人,我也有。」

沙舞風伸出手,與郞歌用力地互握了一下,道:「一切小心!」

郞歌目光閃爍,真誠地說道:「你也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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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舞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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