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人小時候這麼可憐
碼頭的大船停靠在港口,工人正在卸貨,聽說這都是從南邊兒來的絲綢茶葉。
還有不少遠行的人背著行囊上船,船工都在碼頭邊上的飯館吃飯。
阮玉薇站在碼頭上,仰頭看著如巨獸一般的大船,之前她在欽州坐的船還不及這一半大呢。
「大人,現在松平府群龍無首,你就是最大的官兒了,這麼走了不好吧。」阮玉薇還想拖延。
陸讓沒有看她,「這會兒布政司派來的人應該進城了。」
阮玉薇,「……那個會禁術的人還沒抓住呢。」
陸讓偏頭看她,「阮娘子是捨不得這裡了嗎。」
阮玉薇唇角扯了扯,「那不是……不是大人的公務還沒有完嗎。」
「您在松平辦您的公事,我就自己先回去了,我那鋪子已經離了好幾日了,再不回去,就真的要黃了。」
陸讓,「阮娘子那名單不想要了。」
她斬釘截鐵,「不要了。」
說著她還十分誠懇地點了點頭,「真的不要了,民女思索再三,小命還是更重要。
阮玉薇轉身看向陸讓,學著他們武人抱拳道,「陸大人,恕您的事情,小女子實在不能勝任,您拿著大把的金銀,還何愁找不到能人呢。」
「多謝大人這幾日的照拂,江湖路遠,咱們就此別過!」
說著她不等陸讓有任何的反應,轉身就準備跑。
陸讓抬手就拽住那條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的麻花辮,阮玉薇向後一個趔趄,「啊呀!——」
失去平衡向後倒去,嚇得她閉緊了雙眼,半晌后,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她睜開雙眼,直接對上陸讓那雙沒有波瀾的雙眼。
陸讓,「要走,先還錢。」
原本心如擂鼓的阮玉薇瞬間收起了胡思亂起,一下就跳了起來,「什麼線還錢,我什麼時候借錢了!」
陸讓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胳膊,然後抬眼看向跳腳的阮玉薇,「言閣的消息十金一條,我記得我在馬車上的時候已經給阮娘子了。」
說著,他像想起來什麼一樣,微微抬了下下巴,「還有,預付的定金十金。」
阮玉薇的唇角抽了抽,「你剛給我,就有人追了上來,都掉車裡了!我什麼都沒得到!!」
陸讓,「那便與本官無關了。」
他雙手背負在身後,轉身朝大船上走去,「阮娘子自己選,還錢,還是抵債。」
阮玉薇,「……」
她什麼都沒得到,反而倒欠了一聲的債?!
陸讓已經走上了船,他站在甲板之上,俯瞰還在一臉糾結的阮玉薇,「阮娘子,那兩個游醫可還沒有抓到。」
就這一句,阮玉薇果斷地跟著上船了。
她剛才就說了還是小命比較重要,那個瘋子還沒有抓到,若是陸讓一走,她又被抓了怎麼辦,真的變成祭壇上那一灘血水。
起碼現在陸狗官還是有求於她,他就得繼續護她周全。
大船分成兩部分底倉是專門放貨物的,上面就是住人的。
從松平府到吳州府,大約四日就能到。
船工收起纜繩,拉起風帆出港了。
阮玉薇站在甲板上,看著平靜的江面,恍然間,她覺得自己還在黑船上。
那條黑船上,也是像這樣,下面是貨物,上面是船客,她們一群姑娘被藏在暗倉里,那麼多次,官府進港檢查,都是敷衍了事,從來沒有人認真地檢查過。
黑船每到一個地方,除了表面的船運生意,同時還做著販人的生意。
甚至還有人上船來挑選,她們就像貨物一樣,待價而沽。
她們被賣進富貴人家為妾,或者妓子樓里為娼。
有姑娘被賣出去,也有姑娘被拐騙上船,暗倉里的姑娘,來來去去,總沒有低於過十人。
大船離岸線越來越遠,阮玉薇回頭看了下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的碼頭,抬手揉了下彌散了水霧的眼睛。
「阮娘子不必傷懷,事後報酬豐厚。」旁邊陸讓的聲音隔著江風,有些不真切似飄進她的耳朵里。
阮玉薇轉頭看向陸讓,江面上的風吹得他衣擺翻飛,他沒有看她,整個人面向江面,看得顯得他整個更為寂寥。
這份寂寥與他那富貴顯赫的身世,就像兩個世界一樣。
她不禁問出了心底的話,「大人,你真的是侯府公子嗎。」
陸讓側頭看向她。
阮玉薇這才驚覺自己居然把心底的話問了出來,她連忙又道,「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
壞事了,這種話她是怎麼瞎說出來的!
她在相國寺見過陸讓的親娘了,母子的五官有四分的相似。
她頂著陸讓的目光,磕磕巴巴解釋道,「民女是覺得、覺得大人有點兒落寞……一點兒也不像京城中意氣風發的貴公子……」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她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呢……
這是什麼意思,說陸讓是個冒牌貨嗎。
陸讓垂下眼眸,「確實不像。」
阮玉薇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抿緊了唇角,這回,她不敢再隨便回話了。
他回過頭,「我五歲就去了玉渡山習武,山中十年,回來已經十五了,已然習慣了獨處。」
阮玉薇張大了嘴,學的什麼武功,要去十年。
怪不得陸讓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原來這是早已刻進骨子裡的孤寂。
她看著他的側影,吶吶道,「離家十年也未免也太久了,為什麼不把師傅請到府上來。」
陸讓沒有回她,只是片刻后留下了一句就轉身離去,「你的屋子在甲字三號房。」
阮玉薇看著陸讓背影,瞬間就腦補一個倔強又委屈的小男孩模樣,小小年紀被迫離家,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已經長成了一個封閉內心,孤寂無言的少年。
陸讓的娘親好像是冠軍侯的繼室,他的前面還有原配所生的哥哥。
若是他娘親都在侯府舉步維艱,他又是個不得寵愛的三子,扔去那什麼山習武,一學就是十年,搞不好就是冠軍侯都忘了還有這麼一個兒子。
腦補到這兒,阮玉薇瞬間對陸讓充滿了同情,她搖頭嘆息道,「大人小時候竟然這麼可憐。」
怪不得羅秉背叛他后,他連個信任的人都沒有了,寧願來相信她這個才認識不久的廚娘。
冠軍侯三子,顧太傅外孫,這個身份說著好聽,其實根本就沒有給他帶來益處。
不然,他怎麼住在那麼小的一個二進的宅子,連個僕從都沒有兩個。
越想,阮玉薇越覺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
「姑娘,幫個忙吧。」一個老人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