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人

清晨的陽光還不是很毒，時不時有風吹過，還算涼爽。

今天的家屬院很是熱鬧。

樹蔭下，幾位大爺正因為下一步的棋子該下在哪裡爭論不休；正中央，一群小孩嘻嘻哈哈的你追我趕，玩起了遊戲；房屋的陰影處，女人們聚在一起，家長里短嘮個不停。

角落裡，一個身材矮小有些微胖的大嬸站在那兒，手裡拿著一把大蒲扇，認真的聽著她們聊天，時不時的還會搭上幾句話，氛圍平和而恬靜。

「昨兒夜裡慕家那麼大動靜，你們誰知道咋回事啊？」

不知道誰提了一嘴，立馬讓這些愛湊熱鬧的大娘嬸子們提起了興緻。

「我聽著好像是小葉要生了。」

「不對不對，我聽著像是慕家大丫頭又出什麼幺蛾子，把她媽氣著了。」

此話一出，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要我說，養在身邊和沒養在身邊的就是不一樣。」

「可不是咋地，怪不得老話說人心是捂不熱的。」

挑起了話題的嬸子見討論的十分激烈，扇了扇扇子，深藏功與名的回到了角落。

那邊討論的正歡，作為當事人的慕知意此時也醒了過來。

小樓樓層不高，也不怎麼隔音，以至於慕知意在看清周邊環境之前更先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只不過現在的她還不知曉自己就是這場「輿論」的主人公。

「真的很不乖啊，我要是能有弟弟妹妹……」

話還沒有說完，慕知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自嘲的一笑，「我怎麼可能會有弟弟妹妹」。

本就失了血色的臉龐伴隨著慕知意失落的表情顯得更讓人心疼。

扶著宿醉的腦袋，慕知意揉著太陽穴迷迷瞪瞪的出了門，走到飲水機旁，拿起杯子就要喝水。

嗯？掏了個空。

慕知意勉強睜開眼睛，看著空蕩蕩的手心一時沒反應過來。

用頭抵著牆，肩膀靠在牆上才勉強穩住身形，睜眼望向平時放杯子的地方，早就空無一物，甚至連放杯子的桌子也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幾把摞在一起的椅子。

這下也用不著醒酒了，慕知意直接就清醒了。

大大的眼睛掃視著整個房間。

屋子打掃得很乾凈，物品也擺放得整整齊齊，足以證明這個家的主人有多愛護了。

「只不過」，慕知意杵著下巴喃喃道：「我怎麼感覺這個風格這麼復古呢？」

意識到自己扯遠了，拍拍頭趕緊讓自己清醒清醒，「誒呀，這個時候想這些做什麼，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怎麼回家嘛，還有這是哪兒啊？」

揉揉脖子，放下望著天花板的腦袋，慕知意試探的問了一句：「有人在嗎？」

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壯著膽子走到門口，「咔擦」，慕知意嚇得立馬僵住了，機械般的向下望去，是一堆碎玻璃。

「呼——」

繼續走到門口，慕知意轉動把手——沒有擰動。

她不信邪的又嘗試了幾次，到最後，只能聽到「咣咣」的撞門聲。

絕望的蹲在地上，斷掉的理智重新上線，之前所忽略掉的細節也重新湧上心頭。

小跑著回到卧室，拿起鏡子，看到眼前完全陌生的臉，慕知意非但沒有驚慌，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釋懷。

仔細的端詳鏡子里的樣貌，慕知意還是能夠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的，只不過相對於現代的御姐型，她現在的長相更偏向於鄰家乖乖女。

圓圓的臉蛋，一笑起來兩個大酒窩清晰的出現在臉頰，及腰的長發自然的垂在胸前，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的乖巧。

「嘶——」

鏡子里的人突然伸手掐了下臉，慕知意疼的叫出了聲。

捂著臉蛋，一絲喜悅浮現在心頭。

身份有了變化，心態自然而然也跟著變了，慕知意背著手大大方方的走出卧室，完全以主人的姿態端詳著整個房間。

走到沙發旁，一屁股坐下，試探著顛了兩下，「還不錯，挺軟和」。

來到電視櫃前，看著眼前厚重的電視，慕知意新奇的摁下開關，電視沒有任何反應，慕知意嫌棄的拍拍手，「沒意思」。

轉身研究旁邊的收音機去了。

收音機上的按鈕更多，慕知意更煩了，隨便摁了幾下，見它沒有反應，也不生氣，繼續擴大觀察範圍。

經過門口，慕知意又看到了地上的碎玻璃，這次她可跟之前的態度大不一樣了。

「誒呀也真是的，誰呀，把玻璃弄碎了也不知道打掃，萬一紮了腳可怎麼辦，一點也不替別人著想。」

一邊碎碎念一邊把玻璃清理乾淨。

客廳里的巡查結束，接下來就到廚房了。

「咦」，慕知意腳步一頓，另一個卧室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

這可大大激起了慕知意的好奇心。

站在門口，正當慕知意還在猶豫進不進的時候，一陣大風刮來，門就在她眼前被關上了。

不等慕知意鬆口氣，門又反彈，開了。

視線越過門帘瞧向鎖芯，全都凹進門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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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

慕知意恍然大悟，禮貌的伸出手幫忙把門合上，過程中餘光難免瞟到屋子裡的擺設。

正對著門口的那面牆上掛著一個照片框，最中間的是一家人的合照。

慕知意看到「自己」低著頭站在中間，兩邊站著兩個她十分熟悉的人，跟她現代的父母長得一模一樣。

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慕知意一把推開門，走到相片前兩眼蓄滿了淚水。

照片一張一張認真的看過去，慕知意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彌補這麼些年來的錯過。

漸漸的，慕知意發現自己很少跟父母一起合照，更多的是跟兩位老人。

「他們是.....爺爺奶奶還是姥姥姥爺？」

不給慕知意煩心的時間，下一秒，照片里的老人就來到了慕知意麵前。

「我大孫女呢，小意，爺爺奶奶來了。」

嗓門大的慕知意感覺耳膜都在震動。

「你這老頭子，小點聲，小意受傷了，肯定還在睡覺呢，你把她吵醒了咋辦？」

被自己婆娘懟了回來，慕爺爺不敢頂嘴，撇撇嘴，傲嬌的轉過頭，「我孫女我能不心疼嗎，用得著你提醒？」

慕知意躲在門帘後面，正好瞧見這一幕，回想起現代爺爺奶奶惡毒的嘴臉，心裡對兩位老人的好感度飆升。

掀開門帘，慕知意從慕家夫妻的房間里走出來，眼睛瞬間變成月牙眼，甜甜的叫著人：「爺爺，奶奶。」

「誒呦我的乖孫女欸」，慕爺爺心疼的摟住慕知意的肩膀，眼神止不住的往她額頭的傷口上瞟。

慕奶奶落後一步，也十分關心慕知意的身體。

「這些日子是不是沒好好吃飯，你看你這手，骨頭都凸出來了，你不喜歡吃肥肉，不是有別的菜嘛，不能菜里有一丁點肥肉你就不吃了啊。」

慕奶奶摸著慕知意的手背，看似問責的話里充滿了長輩對原主毫不掩飾的關心。

不過，不吃肥肉，慕知意還是很認同的。

奈何處在長輩濃濃關懷的注視下，慕知意也只好勉強著笑道：「奶奶你放心，我以後一定認真吃飯。」

說完摟住慕奶奶的肩，看起來很親昵，實則兩人之間還有一拳的距離。

慕奶奶見慕知意的這樣，還以為她還在生氣，更加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慕父慕母以及剛出生的弟弟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天很快就黑了，慕知意滿心歡喜的靠在床上等著父母回來。

夜色越來越深，窗外的燈也一個一個的全部熄滅，慕知意有些疑惑，「都這麼晚了，爸爸媽媽不回家的嗎？」

從黑夜到白天，又從白天到黑夜，慕知意始終沒有見到慕父慕母說的身影，如果不是卧室里的照片還在，慕知意恐怕真的就以為這是一場夢了。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慕知意始終沒有原主的記憶，為了避免兩位老人懷疑，使得她在說話的時候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絲毫不敢暴露出她什麼也不知道的事實。

期間慕知意也不是沒有試探過，但只要一提起父母，兩位老人就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搞得她也不好再問下去了。

不過相處下來，慕知意還是從兩位老人的態度中琢磨出一點其他的味道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慕知意足不出戶，專心在房間里尋找原主留下的痕迹。

一天下午，慕知意心血來潮整理柜子，快結束的時候，竟然在最下面的抽屜里發現了一個粉色的本子還有......一張上山下鄉志願申請書？

她驚得登時瞪大了眼睛，視線往下一掃，下鄉的日期是1973年4月10日，慕知意白天剛看過日曆，現在是73年4月7日，也就是說還有三天她就要下鄉了？那她爸媽呢？

慕知意只覺五雷轟頂，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暴露了，拿著申請書走到客廳，放在慕爺爺正在看的報紙上。

「怎麼沒人告訴我，就剩三天了？」慕知意極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不會那麼狼狽，眼淚還是控制不住的大顆大顆的往外流，「你們不是最疼我了嗎？」

「小意，別這樣。」

躲過慕爺爺伸過來的手，慕知意梗著脖子，氣得連連點頭，「我都要下鄉了，我爸媽還不回來嗎，他們到底去哪了？」

慕知意用手用力的捶著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