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局勢(下)
再覺得為難,人已經站到面前,還是救命恩人,也不能不管。李廷文使勁兒按了兩下鬢角,抬手叫了一個護衛,「你連夜啟程去株洲知府那兒,就說有人刺殺我。」他停了一停,飛快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壓低嗓門道:「那頭必然有大哥熟識的心腹人,你叫他們告訴大哥,就說杜姑娘來了。」
杜姑娘,一個杜姑娘為何特特要告訴大將軍。
那護衛心思繞了一圈,忽的失聲叫了一聲,被李廷文一瞪,旋即會意過來,低聲道:「三少爺,這是誠侯府的那位杜姑娘。」
可不就是那杜姑娘。
見到李廷文面上的苦笑,護衛嘿嘿乾笑了兩聲,不曉得該說啥才好。
他們當初也是跟在大將軍身邊的老人了,當年*郡主一路率公主府女兵,不惜以身擋劍護送大將軍來到西北。到了西北后,地方文官武將都陽奉陰違,既不給糧草,也不給兵馬,*郡主還曾怒氣沖沖帶人到軍營前去討公道,險些跟塗天刀他們打起來,為此傷了不少人。雖說最後沒幫到什麼大忙,可這份情,他們這些大老爺們是看在眼裡的。
只是*郡主固然對大將軍是深情厚誼,這位杜姑娘也不可小覷啊。
想想當年攻打穆爾沁,騰騰瓦與傈僳之時需要人裡應外合,可是這位杜姑娘突然竄出來,不知從哪兒找出內應,還在後頭幫著大將軍調集糧草,一舉大破數個在西蠻數得上的部落,打得他們家家戶戶全都守寡,這才順利拿下這三個最大的部族分支。不僅如此,這位杜姑娘就是最艱難之時,陪著大將軍吃了一個月野草根,也不曾掉頭離去,反倒在大將軍威信豎立,大局底定后才帶著數十個隨從離開,這份患難與共,又怎能讓人無動於衷。
嘖嘖,說起來*郡主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勁兒,比這西北最扎手的花還明艷,杜姑娘水靈靈的,待人和氣又溫順,骨子裡未嘗就沒有那麼幾分倔勁兒。要是別人家,兩女侍一夫,親姐妹兩一同伴在大將軍身邊不能說不是一段佳話。可這杜姑娘和杜郡主,這兩位生母那點事兒,天下誰不曉得啊。
護衛心裡腹誹了一大篇,卻終究不敢吐口半句,沒見主子少爺都覺著為難么,只是悶聲不響出去牽了馬拿了李廷文給的令牌趁夜讓人開了城門往株洲而去。
杜紫鳶虛歲才得十四,可她承繼自杜家的血脈已經讓她擁有了比一般女子都要頎長的多的身高,直起身只是比李廷文略略低了一頭。起初見著李廷文吩咐人時,她並未開口,見人走了,方才道:「你受傷的護衛在哪兒,先抬到床上,我身邊帶了幾個大夫,讓他們瞧一瞧罷。」
李廷文啊了一聲,有些慌亂指了屋裡,「杜姑娘請,杜姑娘請……」就是面前這女子年紀比自己還小,李廷文也絲毫不敢怠慢。
十一二歲就能幫著自家大哥出謀劃策,行軍布陣的女子,豈能以常理觀之。再說,面前這個,可是連大哥都佩服不已的誠侯親自教出來的。
杜紫鳶清冷冷的目光在他面龐上倏忽一轉,笑了笑沒有多言,走在李廷文前頭進了屋子。
原先狼藉的屋中早已被人收拾乾淨,就連血腥味都被杜紫鳶帶來的人貼心的用檀香驅逐的乾乾淨淨。杜紫鳶意態閑適的尋了位置坐下,倒比李廷文這個正經的主人還要自然幾分。
看著李廷文面上的慌亂,杜紫鳶心中有些發笑。
她其實清楚面前這人是在擔心什麼,可這些人,實則都想岔了。
她和李廷恩之間,更多的是一場交易。當年爹用一場謀划多年的大火將王太后一起拖下陰曹地府,攪亂了京城的局勢,在昭帝要對李廷恩舉起屠刀的時候為李廷恩趁勢撥出一條生路,這份情,李廷恩不會不念的。
李廷恩是個重情的人,他要回報自己,而自己的血海深仇,只報了一半,爹已經為此拼去性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根本再無餘力去思量旁的東西了。
只是不知道,爹花費這麼多年,等到一個李廷恩,選中一個李廷恩,是否真的就可以了解這場恩怨。
想到沉重的往事,心志錘鍊如杜紫鳶也不由得生出幾許茫然。至於方才問出那句話後有的一點心慌意亂,也被她壓在了不起眼的角落處。
一直到第四日,傳話的人星夜兼程才得以趕到大都督府,將消息告知了李廷恩。
李廷逸一聽說李廷文被人刺殺,暴跳如雷,當即就要帶齊人馬去同洲,虎狽攔了兩下沒攔住,跑來稟告李廷恩。
李廷恩此時正忙著召見幾個贊畫幕僚,聽得稟告,揚了揚眉梢,「讓他去罷,去高家叫高作蔚陪他一道。」至於要找人人手妥善保護,相信出了廷文的事情之後,手下這幫人都該懂得了。
虎狽得了李廷恩的話,下去親自挑選人手,絲毫不敢懈怠。
贊畫翁同素捋了捋一頭保養得宜的長須,眯著眼道:「讓四少爺去探探路也好,同洲那李登和,至今不肯與都護府交好,只怕這回之事少不得他的手筆。」
看翁同素開了口,幕僚孫江就道:「李登和有幾分文人的傲氣,膽子卻小的很。以在下看,只怕他不敢與馬文博勾連起來對三少爺下手。」
贊畫河駿急忙插口,「這話未免太武斷,李登和自繼任同洲刺史,就與大將軍府不睦。上一次同洲府城知府一職,又被大都督一力支持定與了馮安凡,只怕心中早存歹意,再被馬文博鼓動,難免不會生出幾分尋事的心思。」
「就是尋事,怎敢輕易選中三少爺,說不得還是驚動了。」景玉明看孫江勢單力孤,趕忙在邊上幫了一句。
熟料他這一句卻被翁同素拿到了把柄,「景兄的意思,是覺著三少爺行事不謹慎,或是不應當遣人跟著那馬文博的手下?」
景玉明聞言大怒,當即恨恨的瞪了一眼過去。
這個翁同素,為了在大將軍面前爭上風,真是一點情誼都顧不得了。想當初,還是他先投在大將軍門下,翁同素與河駿這些人彼時還嫌棄大將軍有前程不要,偏要從文官轉為武將,又覺得西北偏遠艱苦,只能與蠻奴作戰。待得大將軍站穩腳跟,被朝廷冊封為一品征虜大將軍,手下亟需謀臣,自己親自在大將軍面前薦舉了他們這些落魄士人,大將軍禮賢示下把他們這幫人迎過來,許以厚祿。這下倒好,曉得大將軍是個明主,就開始玩心計。都護府初建,大將軍設六司,反被翁同素等人後來居上在軍務司得了個正經的職缺,成了贊畫,雖說乾的與自己一樣是謀臣的活計,可一個是私下聘請的幕僚清客,一個是朝廷職位,怎可同日而語!
到了此時,還要在大都督面前挑撥。
跟隨大都督身邊的人誰不曉得,大都督溺愛下頭的弟妹,單看在西北的四少爺就能窺的一鱗半爪,就是三少爺是堂弟,為了替大都督打探消息,差點危及性命,就是有不妥當的地方,又怎能說出來。只恨自己不謹慎,一個不小心就被抓住了把柄。
景玉明心中怨恨滔天,偏生他先前已經說錯了話,他約略曉得李廷恩的脾氣,說錯話辦錯事不要緊,你否認,你氣急,那就是大錯了。可事涉私情,他也不敢在這等場合請罪,只得生生吃了一個悶虧,望著翁同素目色冷如寒冰。
翁同素全當沒看見。
做謀臣的,要的就是心狠手辣不要臉,景玉明是於自己有那麼一二分恩情,可若自己沒有真本事,在大都督面漆那也立不住腳。再有,這出謀劃策,想的不同,不把別人踩下去,自己的主張就難以實現,權勢地位便通通遠離。這不是提著刀上沙場,卻也與上沙場差不多了,沒本事的人,就老老實實被壓著罷。
一句話將景玉明搶回去,翁同素沖李廷恩抱了抱拳,堅持己見道:「大都督,在下以為,還是需仔細探查一番李登和。」
「不必了。」李廷恩方才一直冷眼旁觀兩邊人馬的爭吵。在這之前,這些人交情太厚,厚的都敢為了推行一些想法聯手在他面前玩弄心計。他需要用到這些智囊,卻也不想這些人把自己視作推行主張的傀儡。眼下一個贊畫職缺,恰如其分的將他們分割開來,不至於水火不相容,卻也頗有一點水油分開的架勢。如此,正正好。
他心神一轉,端了面前的茶,「先叫廷逸去試試深淺,若李登和有異,自會鬧出動靜。我想知道的,不是馬文博想在西北做什麼事,而是裴炎卿為何獨獨挑中了馬文博托以大任。」
這一番話說翁同素與景玉明兩邊人馬都是一滯。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太晚了,明天多寫一點,今天先這樣吧,到了這個點必須要洗漱上藥睡覺了,不敢再寫,再寫老公要翻臉。大家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