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隱殺(上)

第136章 隱殺(上)

招常理來說人,在這樣的事情面前,裴炎卿為何選中馬文博,甚至背後是不是就有裴炎卿還是只有這一個人都不打緊,最緊要的,是得弄明白馬文博想在西北這片地上鬧騰出什麼動靜。

可大都督想要弄明白的,卻是裴炎卿為何選中馬文博?

翁同素等人都是一腦門子霧水,卻不甘心就顯得自家都是蠢材,猶豫了一會兒,河駿先開口問,「大都督,您已經查探到馬文博的動向?」

李廷恩但笑不語。

查探不查探與否又有什麼要緊。查探到事情再去阻止,只能算是中策。不管對方有何打算,都能將其徹底扼殺在搖籃之中,才是上上之策。西北這塊地方,他不敢說經營的天衣無縫,可既然馬文博先走漏了風聲,他還掌控不住,這大都督不如換人去做。

「此事暫且不提。」李廷恩擺了擺手,「我想知道,京中是否有了動靜。」

既然李廷恩堅持略過這件事兒,不管是贊畫還是幕僚,自然都不會和主公過不去。

景玉明先前吃了個癟,這會兒有心表現,略作猶豫搶先道:「這馬文博是裴炎卿繼室的胞弟,叫馬文博來挑一挑重任,倒也合情合理。」

翁同素立時反駁,「真有如此簡單,你當大都督看不出來?」當誰是傻子,若只為這個親戚緣故,大都督何必在此事上如此重視。難怪先到西北來也出不了頭。

他諷刺了景玉明一句,不給對方發難的機會,話鋒一轉,「下臣倒是以為,裴炎卿叫馬文博過來,若不是事關機密,只能依仗姻親,便是有心叫馬文博先過來出頭,削一削馬家的權勢。」

「哦……」李廷恩聽到最後一句,身子微微往前傾,正色道:「翁先生細細說一說。」

一句話就將想要反駁的景玉明等人給堵了回去。

見到對手被憋的臉紅脖子黑,翁同素心中暢快,思路越發清晰起來,先將這段日子看到的諜報消息拉了一遍,飛快道:「下臣聽得些消息,說裴炎卿自幾年前喪了獨子后,原配很快就病重過世。這續娶的馬氏兩年前病了一場,卻被大夫診出不能生養。沒多久裴炎卿就從外面接了個孩子回來,對外只說是過繼的族中骨肉,只是京城多有流言,說這孩子乃是裴炎卿在外頭的外室所出。只因以前裴炎卿膝下早有嫡子,這外室身份又實在不堪,裴炎卿才一直未曾將這孩子帶回來。後來嫡子無望,裴炎卿想要提一提孩子的身份,這才將孩子充作族人之子以過繼的名義帶回了裴家。」

說到這事兒,翁同素也忍不住有點發笑。因李廷恩的習慣,京中這些重臣的家裡,哪怕是點針頭線腦的事情也是有諜務司專門在打聽,他們這些謀臣,每日要緊的就是從這些各地打探回來的消息中分離出有用的消息,稟報給大都督,爾後在根據這些消息辨析情勢,以便輔助大都督提前做出應對之策。只是重要的消息是有不少,雞毛蒜皮的也多。他當時看到這個就覺著哪怕是裴炎卿這等經歷威國公謀反而不倒的老狐狸,居然有一日會在家事上糊塗,玩的那點子心計。

他悶笑一聲,接著道:「說起來裴炎卿走在外頭軍威甚重,近年朝廷屢屢有人提出為裴炎卿賜爵。」說到這兒,翁同素少不得看了看李廷恩的臉色,見李廷恩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才繼續道:「就是家事上,裴炎卿或因喪子之故,難免糊塗了。他接回來那孩子,年已十二,每日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不過半年,馬氏身邊的陪嫁丫鬟就有了身孕,聽說年前才為裴炎卿生下一個大胖小子,那丫鬟難產血崩,這孩子便記在了馬氏名下。偏偏馬氏之父前不久又接掌了鄒得意留下的兵馬。」

後面的話,大家都是聰明人,便不用再說了。

孫江此時道:「翁先生的意思,這是裴炎卿有意送馬文博來送死?」

「是不是送死老夫倒是弄不明白。」翁同素看了對方一眼,慢悠悠捋著鬍鬚道:「老夫只知道馬文博生性衝動暴烈,橫行霸道,在京中一貫聲明不好,裴炎卿卻是只狐狸。」

李廷恩聞言笑了一笑,「不僅是狐狸,還是只狡猾的狐狸。」

能從威國公謀逆事件中脫身,哪怕杜如歸當初的一連串盤算原本想要對付的本就不是裴炎卿,可鄒得意死了,裴炎卿卻依舊身具高位。甚至被調回京城,被昭帝選為壓制自己之人,成功與馬家聯姻,把那群文官都唬弄了過去,這樣的人豈能簡單。

說起來,若不是他太想除掉馬文博,這一回要在西北玩一個一石二鳥之計,自己還真是弄不明白,這幾年到底是誰在京城為自己大肆宣揚,讓那些文官個個都將心神全部盯在西北這片土地上,把西北視作心腹大患,連藩王之亂都暫時放在了後頭。

裴炎卿啊……

李廷恩眼中放出冷芒,揚眉一聲厲喝,「來人!」

萬重文倚在玉石靠上彈了彈手中的信紙,嘆息道:「消停日子沒有多久,又要給這師弟下力氣。」

安原縣主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故意挑撥,「大哥要不樂意,袖手旁觀便是。」

「你啊……」萬重文從踏上起身,舒展了一番身子骨,原本懶洋洋的神色都消失不見,正色道:「眼下這樣的局勢,大哥得為萬家後世子孫著想了。」

安原縣主正舉著茶壺的右手在半空一頓,沒有說話,屋中氣氛一時陷入了凝滯。

萬重文看的心中一嘆,在安原縣主肩上拍了兩下,溫聲道:「不必擔心。」

安原縣主勉強笑了笑,看萬重文出門將事情吩咐好,半個時辰后才回來,並沒打探信上的內容,也沒接著說先前的事情,而是道:「大哥可知道姚家的事情?」

因姚清池與李廷恩有婚約在身的緣故,萬重文對姚家一貫頗為重視,聞言立時道:「姚家又出了什麼事?」

安原縣主微微一笑,「姚家有意要為姚清詞另擇婚事。」

「你說什麼!」萬重文手上一抖,正拿著的白玉茶杯撲啦啦在案几上打了個滾,茶水翻倒在他翩然的袖口上他也顧不得了,大驚著追問,「姚家要為姚清詞重新擇婿!」

安原縣主說起這事也不知該有何心態,一臉無奈,「眼下倒還未曾大肆張揚,只是姚家幾個后宅婦人私下在與人打聽。據姚大太太身邊貼身嬤嬤透出來的消息,姚家只怕是擔心將來受牽連。」

萬重文聽得目瞪口呆,悶了許久方才搖搖頭,喟嘆道:「終究根基淺薄,姚太師一走,姚家就……」他忽的一頓,「姚鳳清還在莊子上住著?」

「一直沒有回去,說是要養傷。」安原縣主搖了搖頭,曾經的也是京中有名的清貴公子,只因一樁未成的姻緣,便一直蝸居在的鄉下莊子上。眼下只怕不僅是京中人,就連姚家,怕也要忘了這個嫡長子罷。

萬重文聞言冷冷一笑,「真是沉得住氣。」他重重一拍案幾,「先瞧瞧罷,倒要看看姚家那群蠢材能弄出什麼動靜。」

安原縣主就有些遲疑,「可西北那頭……」難不成就將這樣重要的消息隱瞞下來,到時候真要被姚家退親,那可是奇恥大辱。

「這種事情,你以為還用咱們去說。」萬重文好笑的搖了搖頭。自己那個師弟,在京中多少人馬探子,誰又能摸得清楚。只怕他早就聽到風聲了,只是故意隱忍不發。既然如此,這種事情,不設大事,自己還是別干涉的好。

「畢竟將來若是……」萬重文停了停話,眉宇間頗有些意味深長,「身份可就大不一樣了。」

安原縣主心中一個咯噔,果然就此閉口,沒有再提及此事。

然則此時被安原縣主掛在口中的姚家,亦正爆發出一場激烈的爭執。

「清詞啊,你這孩子,不是大伯母說你,就是性子太倔了。你是大伯母看著長大的,大伯母哪會害你。你啊,是沒出嫁的姑娘,整天呆在家裡,不曉得外頭人眼下對那李廷恩的說頭。自打他幾年前去了西北做武將,這外頭的名聲就一日比一日更壞了。咱們姚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哪是響噹噹的書香世家,你祖父是舉世有名的大儒,一品的太師。家裡到處都是墨香味兒,你怎能嫁個自毀前程的武夫。再說了,外頭人都說李廷恩在西北殺人如麻,砍了上千個人頭在城牆外頭做京觀,嚇得百姓都不敢出城門,這樣的人,你怎能嫁他。聽大伯母的話,趁著他還在西北,咱們趕緊差個人去河南府,找他爹娘把親事給退了。」姚大太太說的口乾舌燥,看姚清池一直坐在邊上寫字,臉上就露出了一絲不快。

不是自個兒的骨肉就是不親,也不懂事。

不過想到這門親事真做成了的壞處,再有為姚清詞另結親事的好處,姚大太太還是下定決心要說服姚清詞,「清詞,李廷恩那爹娘就是地里刨食出來的泥腿子,咱們多打發幾個人過去,他爹娘也不敢亂說。」

聽到這頭,姚清詞真是再也忍不下去,將手中的毛筆一摔,怒道:「大伯母的意思,是要趁著李家無人主事,叫人打上門去威逼是不是?」

姚大太太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尷尬,很快色厲內苒道:「你這孩子,怎生說話,對長輩如此不恭敬,就是你整日學來的道理?」

「我的道理,我只知道,這門親事是祖父臨終所定,大伯母身為兒媳,卻要違背祖父的遺願。就是不知,是我對長輩不敬,還是大伯母對祖父不孝!」姚清詞亦站起身來,冷冷的姚大太太對視,絲毫不肯退縮。

「你,你……」姚大太太從沒想到姚清詞居然會如此尖銳的反駁自己。她當然知道這個侄女兒不簡單,可再是如此,過去這些年,哪怕一時吃了大虧,她可也從來沒有如此說話不留情面過,今天真是要撕破臉不成?

一時怒上心頭,姚大太太也顧不得許多,罵道:「好端端的姑娘家,婚姻大事本就是長輩做主。我這大伯母好聲好氣與你商量,你竟如此不恭敬,莫非是捨不得那李廷恩?」

姚大太太話說出來也覺得過分,卻並未道歉,在她想來,殺一殺姚清詞的傲氣也好。至於事後,她這做長輩的,只消把姚清池壓服了答應這件事,就算被姚大老爺責備幾句,她再來賠罪就是了,總不能姚清詞還跟自個兒拿喬罷。

誰想姚清詞聽得她這話,不羞也不惱,只是理了理袖口,順手拉住邊上忍不住要辯駁的劉栓家的,望著姚大太太微笑道:「大伯母方才也說我整日是在家中,家裡又是大伯母主持中饋,就是我屋裡分來一根針,大伯母想必亦是清楚的很。既如此,我有沒有與李都督私相授受,大伯母豈不是最清楚明白?」

姚大太太氣的一個倒仰。

她能一口咬定姚清詞就是與李廷恩私下有來往還是承認方才就是胡言亂語?無論說哪樣,最後都會被打嘴。心慌意亂之下,她乾脆一連聲喊心口痛,臨走之際撂下了一句狠話,「你的親事,是有長輩做主,輪不到你妄為。」

姚清詞原本不想跟她多歪纏,發現這回姚大太太竟是意外的固執之後,乾脆也冷下臉色,「我的親事,有祖父定下,輪不到大伯母隻手遮天!」

「你……」姚大太太這回是連裝病都不成了,一甩袖口,在下人們的簇擁下匆匆離開。

「呸……」劉栓家的沖著姚大太太的背影暗地裡吐了一口唾沫,轉身就換了一臉愁容,「姑娘,這可如何是好,李大人在西北,這家裡頭又是大太太掌管著,咱們就是想要送封信出去都不容易。」

姚清詞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問了一句,「她們今日出了府。」

劉栓家的就知道姚清詞問的是誰,撇嘴道:「可不是,一大早就說要去上香,巴巴的把七姑娘給帶上,怪道呢……」準時一早就曉得今日大太太是要過來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歪纏,那位,一向是滑的粘不住手。

「這倒也好。方才有那麼一句,咱們的人倒能松一松。」姚清詞神色一正,轉身從妝匣里掏出一個玉鐲塞到劉栓家的手上,「把這個拿上。」

劉栓家的方才只是順嘴說一句,她可沒想到姚清詞真要把消息往西北送,這天遠地遠的,她找誰去。

看到她臉上的為難,姚清詞就笑道:「放心罷,我不是要你差人送信去西北。別說找不到人,就是找到人,送到西北,我怕是早就嫁到了別家。」

「這怎會,還有大老爺他們……」劉栓家的失聲叫了起來。

姚清詞搖了搖頭,「大伯若是有心要管,大伯母這幾日就不會連著過來。」

不管到底出了什麼變故,顯然是有人動了手腳,而大伯父也以為眼下再跟李廷恩聯姻會對姚家造成巨大的危機。若非如此,大伯父這樣重家族名望的人不會縱容大伯母做出悔婚之事。只是姑且不論與李家悔婚是否應該,大伯父這樣縱容大伯母每日來歪纏,想要逼迫自己主動答應把悔婚的責任擔下來,也著實太過讓自己心寒。

可即便再心寒,這依舊是自己長大的姚家,祖父犧牲性命守護的姚家,自己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不管。

李廷恩的親,是那麼好退的?

真要按著大伯母的說法,趁著李家無人去找李廷恩父母威逼,姚家只怕在局勢未崩壞之前就會陷入滅頂之災。

想到家中人各有思量,只顧盯著眼前那點瑣碎利益,姚清詞只覺得心力交瘁,再看劉栓家的還滿臉期望的看著自己,勉強打起精神叮囑,「拿著這鐲子去咱們家在城郊的莊子交給大哥。」

「大少爺……」劉栓家的萬萬沒想到自家姑娘想來想去,竟然想到了早就消失在姚家的大少爺,她不由慌了起來,「大少爺手都廢了,前些年大太太還屢屢提起來,這一兩年可……您真要找大少爺,依我說,不如找二少爺罷。」

「這件事,只能讓大哥去辦!」姚清詞神色十分堅決。

若連大哥都毫無辦法,那大概……就真的是老天爺要亡了姚家,自己一個弱女子,也只能認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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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門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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