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庭
幾番生死決戰,赤碩軍大敗,可仍讓楊舟楠氣惱。
從山地連追不下十餘里,阿茹汗還能借著草原縱深,在牛馬群的幫助下,再次逃脫。
他沉在漫天黃沙煙塵中,連連嗆咳。
望著遠處狂奔的牛馬群,咬牙氣不打一處來,當即跳下馬隔空猛揮一拳。
「操——」
連馬都無辜挨一巴掌,驚得「吁」了幾聲。
烏其恩正被兩個士兵押著,捆了個結結實實,不戴鐵面再看,那張臉果然極致俊美。
皮膚白皙,連同那雙灰藍瞳色,有種說不出的異域風情。
下屬見到不遠處副將下馬走過來,立即上前打招呼。
「楊……」
楊舟楠誰也不看,徑直走到烏其恩面前,朝他胸腹猛地就是一腳。
這一腳力道之大,烏其恩還沒反應過來,張口就吐血,整個人在地上翻滾幾圈。
一時間彷彿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往年兩次失手加上此次連日奔波,楊舟楠把所有的怨氣,都往烏其恩身上招呼。
「哈哈哈——」
烏其恩非但不求饒,反而發狠狂笑,臉和嘴角還在流血,仍是囂張。
「你們這群廢物,這麼多年都沒能把我父汗抓住,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他奮力從地上撐起半跪,整個身子因為脫力有些搖晃,一副不服輸的敖勁兒。
「長生天會庇佑我父汗活著,東山再起,等到那時,我天狼騎兵會從你們的屍身上踏過!連同你們那個狗皇帝,也會成為階下囚!」
階下囚?
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死到臨頭還敢如此張狂。
楊舟楠卸掉頭盔往地上一甩,抓起烏其恩的衣襟,狠聲道。
「我親愛的世子殿下,此刻誰是階下囚?啊!倒是你那個廢物老子,把你和你的族人丟下自己跑了,你說哈丹是不是在去圍剿你老子的路上了?」
哈丹是巴達拉部大汗,他自詡血統純正,視赤碩和丹巴二部為雜交污濁之輩,有損民族聖潔。
勢力遠不及赤碩,數十年爭鬥屢屢吃虧,如今,阿茹汗淪為敗軍之將,哈丹自是不會放過他。
「你……」烏其恩像是被說中心事,切齒道:「我殺了你!」
楊舟楠說:「你該祈禱你的天神,保佑你多活點兒時間,好好看看你父汗和你部族是怎麼淪為刀下鬼的。」
「行了。」蕭彥從身後過來截口打斷他的話,「你跟一個俘虜說那麼多做什麼?押走。」
大汗王帳內。
數十名官員耷拉著腦袋,跪在中央不敢抬頭,餘光只見兩側士兵的鐵甲刀刃,森冷又肅殺。
即便那刀未出鞘,心也如同被刀尖挑掛一般,顫動到頭目發暈。
還沒緩過勁來,耳邊突然響起沉悶的腳步聲,每走一步都會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音。
蕭彥落坐王位上,摘下頭盔鐵面,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臉。
眉毛偏寬濃,眼睛略長,五官骨骼立體硬朗,典型的濃顏大眼。
一身殺伐凶氣讓跪著的人膽顫,他沒有說話,指尖有節奏的輕敲桌面,冷眼掃向下方。
帳子里靜得只剩下喘息。
良久……
蕭彥森然道:「狄國諸部族,已向我朝稱臣多年,納稅朝貢往來通商,彼此一直相安無事,我大寧自問也待你們不薄,而你們赤碩部,屢次且無故屠殺掠劫我邊境百姓,是何道理?你們可知,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下方竄出來個有血性的,大聲說:「憑什麼你們高高在上,我們就必須俯首稱臣?」
「憑什麼?」
蕭彥冷哼,「你們的先祖大汗百年前率先侵略我大寧,他的子孫後代亦效仿之,殘殺我們無數百姓,侵略蠻寇,還有臉問憑什麼?」
他起身走下台階,沉聲細數著。
「盛治二年,大規模掠奪平西。」
「盛治六年,搶劫柳寧,擄了上百名婦女、孩子,男人近萬人被殺。」
「盛治九年,你軍細作潛入南同邊城偷襲,聲東擊西炸了我軍駐防營。」
蕭彥手握腰刀,在帳中來回走,言語越發激憤。
「盛治十五年、十九年、二十一年,你們率兵侵略我大寧邊疆各處,現在來問我憑什麼?不覺得可笑?」
「然而,不管是何種結果,這世間萬千定律,從來都是適者生存,我朝大義讓其共享太平,奈何爾等不珍惜。」
「既破了這規矩,就得按規矩辦!」
「成王敗寇,要殺便殺。」另一個中年男人倒是說的乾脆。
只是硬氣不過兩秒,就聽到王帳外傳來女人孩子的哀嚎。
方才血性方剛的勇士,瞬間泄氣娓娓求饒。
「只求、只求放過族中百姓。」
蕭彥繞到那人身側,沉聲說:「敗者,沒資格談條件。」
他走出帳子,這人當場癱倒在地,楊舟楠瞥了一眼跟出去,猶豫著想要說什麼。
「……擎君。」
蕭彥沒看他,只沉默了須臾,說:「除老弱婦孺百姓外,其餘殺無赦!還有……」
他望向遠處四下逃竄的人,偏頭又交代一句。
「讓手下的人注意分寸,別太過分。」
「是!」
聯合前朝舊部,大小近千餘名官員,被押到空曠的草地上,呈一字排開,接受失敗者的懲罰。
歷朝歷代戰爭廝殺,孰是孰非?
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受害的百姓沒得選,他蕭彥也沒得選。
半個時辰后,鮮血浸透了草地,很快聚成一個寬大的血泊。
他望向遠處,天空蔚藍,青草碧綠,微風徐徐,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只是這份美好,與此時人類血腥場面格格不入,好像在兩者之間,劃出一道永不相接的分割線。
夜裡。
楊舟楠端了奶茶和點心走進帳子,裡面已經點上幾盞油燈。
蕭彥坐在案前眯眼休息,整個人沉在暖色的昏黃里,磨平了幾分冷冽氣。
奔襲月余好不容易合一下眼,楊舟楠不忍心打擾。
他從旁木架上,取下斗篷輕輕蓋在蕭彥身上,順手拿過桌上寫好的摺子。
轉身離去時,瞥見蕭彥手臂上破的一道大口子。
玄色布料已經被血浸透,形成一塊巴掌大小的深色。
楊舟楠皺眉輕嘆,自語道,「總是這樣,有傷也不處理。」
於是,他吩咐親兵傳了軍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