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解救
陸子卿轉著眼珠掃向昏暗的篷布,嘆道:「這帳篷還是沒我們的房子住著舒服。」
草原地勢較高,早晚溫差大,冷也正常,只是,這冷得也太……
思緒還沒走完,他翻身就見自己身上的被子不翼而飛。
再看身後那人,裹得嚴嚴實實,一副美夢如春的模樣。
嘴巴還不時嚼幾下,下一秒又皺緊眉頭,含含糊糊說了兩句。
「……你別跑,我們一較高下……」
陸子卿:「……」
難怪這麼冷,合著他是活生生被冷醒的?
這貨卷被子的毛病,真是一點都沒變,一副傻樣睡得比豬還沉,夢裡也不忘找人比武決鬥。
武痴!
冷一夜也沒時間睡了,他乾脆起來,摸黑掀簾而出,冷空氣驟然撲面,激得他不禁打了個噴嚏。
草原薄霧朦朧帶著水汽,看不到遠處,青草上掛滿了露珠。
除值守士兵外,其他人都沒起床,陸子卿伸伸懶腰,獨自在草原上走了一會兒,提提精神。
不多時天已然大亮,霧氣漸消。
他不知不覺來到一處丘地下的小溪,捧一掬清水洗了把臉,繼續沿小溪往下走。
只是越往下,一股難聞的腥氣就越濃烈,加上沒吃早飯,胃裡喉間直泛噁心。
草原上常有病死的牛羊,還有狼群出沒,被咬死啃食也屬正常。
陸子卿捂住口鼻,越過一塊大石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心驀地沉下。
數十具死人,男女老幼橫七豎八躺卧在地,看衣著明顯是百姓。
軍中有明令不許殺害百姓,這些人是被何人所殺?
陸子卿犯疑走進村子,心頭又是一驚。
地上死人遍地,白色帳篷沾滿血跡,紅得發黑。
禿鷲三五成群接連飛來,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等候。
「這、難道是軍中士兵乾的?」
「啊啊——」
幾聲喊叫響起。
陸子卿突兀抬頭,朝叫聲方向偷摸尋去。
很快來到靠邊上的帳篷面前停下,從裡面傳出一聲咒罵。
「你們這些雜種,快放開我們……」
陸子卿撥開劃破的篷布,愕然看到十幾個士兵,正在欺負三個女人。
「求你們放過我,我求求你們啊……」
「可以啊,不過……」一個士兵哈哈大笑道:「現在先讓大爺開心開心。
地上還有孩子在哭喊,角落被綁在木架上的三個男人,奮力掙著繩子。
一身蠻力憋得鬢邊青筋凸起,滿臉通紅。
「你們這群畜牲,老子要剁了你們,啊——」
陸子卿拳頭一緊,「果然,這些士兵好大的膽子,竟敢私下坑殺百姓。」
他三五大步走到門前,抬手去掀布簾,當手要觸到時,卻突然停在虛空。
他和蘇乘風好不容易混進軍營,又不遠幾千里來到此地,為得不就是博取信任,能有進皇宮的機會嗎?
若此時闖進去,得罪這些士兵,將軍們怪罪下來。
輕則打幾十軍棍趕出軍營,重則被治罪坐牢,甚至……
陸子卿不敢再往下想,他手指蜷縮逐致捏成拳頭,最終縮了回去,轉身離開。
屋內,幾個士兵很快得逞,歪嘴挑眉很是滿意。
另外一個士兵就不同了,不但沒得逞,下身還遭了殃。
捂著一坨血肉倒在床上,臉和脖子用力綳得通紅,大汗不斷從毛孔里往外浸。
失血過多,看樣子是活不成了。
其餘人嚇得大喊大叫,那聲音彷彿帶著電一般,驀地竄到帳子外陸子卿耳朵里。
他明明已經走出兩丈遠,可那撕心裂肺的慘叫仍揮之不去。
不禁暗想,自己是一個濟世救人的郎中,明明痛恨世間一切不平事。
卻不知從何時起,竟也變得如此畏手畏腳?
要細說起來,或許就是從遇到師父和師姐開始吧。
陸子卿嘗過世間極致的惡,也體驗過人世最溫柔的暖,所以,他開始害怕失去,害怕無端糾纏。
如果可以的話,他就想捧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平淡過一輩子,不想任何人攪擾,也不想攪擾任何人。
但,這世間太多事,都有許多個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若遇事總想逃,那與膽小鼠輩又有何異?
陸子卿聽得心煩意亂,腳步忽地停下,想也沒想轉頭朝大帳走去。
他猛然掀簾而進,一個中等身材的頭目兵,抄刀正要砍向孩子。
「住手!」陸子卿厲聲制止,「誰准許你們私殺百姓的?」
頭目兵聞聲而頓,殺氣騰騰走過來。
「你是誰?敢擾爺的好事,想活命就趕緊滾,老子現在沒心情殺你。」
陸子卿瞧他穿戴配飾,已然是一個千戶軍銜。
「軍中早有明令,禁止屠殺百姓,你們怎麼敢?」
千戶不以為然,刀往後肩上一搭,上下掃了眼。
「看你衣著,一個民間招集的游醫,還真把自己當根蔥,敢在老子面前發號施令?勸你識趣點趕緊走,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陸子卿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問:「你們就不怕被軍法處置?」
「軍法?」千戶歪頭挑眉,哼笑。
「我寧東鐵騎常年駐守邊關,即邊防和北伐的首要鐵騎,立下軍功無數,歸屬於郭將軍直接管轄,豈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比。」
早就聽說寧東鐵騎是大寧的防線,士兵個個驍勇善戰,功績卓絕,是七大邊防之首。
也正因如此,逐漸催生出這支精騎,從上到下目中無人。
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這麼說,你就是指總兵大人無能,比不上郭將軍了?」陸子卿說。
千戶一臉不屑沒應聲,陸子卿盯著他。
「龍御軍主將是皇上欽點的北伐總兵,我不管你們將軍是何人,立下多少軍功,身為軍人應當恪守軍令,違抗總兵就等同於違抗皇命,你們是想造反嗎?」
在軍中能混到千戶,自然不是嚇大的,這番言語威脅他反而來勁了。
「好一張伶牙利嘴。」千戶轉著圈,斜眼上下打量,「你一個沒品沒級的小小軍醫,三言兩語竟敢把造反二字扣我頭上?」
他轉身把刀架在陸子卿側頸,傾身上前,眼神陰鷙。
「你當真不怕死嗎?別以為你是軍中人,我就不敢殺你。」
這句話含有多少水份,陸子卿還是能知曉一二。
就算他沒品級,也知道軍醫在軍營里的地位,除非犯下嚴重錯誤,如若不然,誰也不敢私自處決。
「私自處決軍醫。」陸子卿盯著千戶,「罪加一等。」
千戶:「……」
他沒想到,這小子面若敷粉,形如書生,看起來弱不禁風,原來是塊硬骨頭。
「是、我是不敢殺你。」千戶偏頭看一眼俘虜,氣定神閑道。
「但倘若是這裡的百姓,要殺一個強搶民女的淫賊,那又當如何?」
這個理由似乎較之前正當一百倍。
陸子卿不想賭,架在胸前的刀何時出手,他垂於一側的手下意識握了一下。
「自找死路,將他拿下。」
周圍士兵聞聲舉刀砍過來,陸子卿袖中滑出一把匕首。
眼疾手快,在千戶手腕上狠狠劃了一刀,立馬又將刀口壓在他脖頸。
千戶握住手腕,皺眉齜牙吃痛悶喊,鮮血下流。
他不想命喪當場,緊張和恐懼彷彿扯住他喉間的肌肉,連說話都不利索。
「你、別、別衝動,有話好說,好說。」
陸子卿掃了眼面前的士兵,將手上刀刃壓低幾分幾道。
故意在千戶脖頸處,不輕不重向上挑了半寸,聲音低沉透著一股狠勁兒。
「把他們都放了!」
匕首泛著銀光,寒意逼人,每遊走一寸,彷彿就要將那薄皮之下,微微凸起的頸動脈割破。
士兵見老大被虜,只舉刀向前躍躍欲試,卻不敢真的行動。
千戶怕得要命,生怕脖子間的刀一時走岔,驚出一絲冷汗。
「……放放!」
就在幾個百姓剛走出帳子一剎那。
「欻欻欻——」
幾支箭矢從帳子外飛速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