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嗜殺之印

第六章 嗜殺之印

老妖看狀睏乏之極,沒多久又蜷縮在石桌上,還打起了呼嚕。

天飽不敢懈怠,在火窟里察看燒烤的鮮肥,岩壁上懸挂的低一些的烤雞烤鴨給翻個身不是難事,可稍微高一點的烤羊烤豬之類,仍憑八歲的天飽如何跳躍都夠不著,夠不著也就罷了,偏生地上十分的油膩,又沒有老妖指點條道路,沒多久就摔了好幾跤。

熏肉老妖躺在石桌上忍不住大笑,以他的修行,莫說一年不睡覺,就是三年不睡也無需打盹,今rì里的種種,都是試探。看來天飽這童子資質不壞,踏實守信,嗅覺竟然比自己這個已入金丹之境的還靈敏,那晶骨的一絲焦味自個還比他慢了半拍才聞到。

火窟多年來都缺一個伺候的靈童,每每送來的新童子要麼好吃要麼懶做要麼耐不住熱,都不堪栽培!聽著天飽一會撲通一聲地摔著,老妖露出一絲欣慰之笑。

眼看夜sè漸濃,老妖伸了個懶腰起身,出去眯著眼瞅了瞅渾身油污鼻青嘴腫的天飽:「夠不著是吧?接著!」從袖子里抽出一根筷子般長的鐵釺,一頭有個彎鉤。

「熏肉老妖」隨手一甩,口中念念有詞,頃刻間那鐵鉤就跟長至比天飽還高了,手一伸,鐵鉤閃爍著一道紅光劃過琳琅滿目的烤物,雞鴨牛羊全部在頃刻間翻了個身。

鐵鉤觸及到熊肉,偌大的黑熊也在紅光震懾下沉重地翻了個。

如此神奇,鐵鉤定是個寶物!天飽手癢,巴望著自己可以握著鐵鉤一試。

「熏肉老妖」洞穿他的小心思,將鐵鉤收回原狀,仍如筷子大小,遞給他,尖聲尖氣地說:「你試試?」

天飽喜滋滋地拿著鐵鉤,伸向一隻烤的焦黃焦黃的肥鴨,

鐵鉤離老鴨距離甚遠,既沒變長,也無紅光,肥鴨動也不動,天飽急的額頭冒汗,用力將鐵鉤伸了又伸,肥鴨依然紋絲不動,靠近岩壁的半邊都有了點焦味。

天飽無計可施,求助般地看著「熏肉老妖」。

老妖笑聲更加尖利:「咯咯,笨孩兒,不念咒哪有法力?」說罷在天飽耳邊嘀咕了一句。

這下天飽可有得玩耍了,一會讓鐵鉤變長,一會又令其變短,上躥下跳地給所有烤物翻身,夜半時分,老妖看這批鮮肥都已烤好就容許他睡了,自個提著只烤鵝不知去向何處。

火窟岩壁熱度漸降,只剩岩石發出紅sè的微光,整個火窟里殘留著烤物的凹糟之氣。

頭頂看到半邊月亮,天飽躺在熄滅的壁爐邊一張較小的石桌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不是餓的睡不著,而是被撐壞了。

想想,八歲孩童生生吃掉了一隻烤rǔ豬(除了兩隻豬耳朵之外),又喝了大涼的山泉水,在這火窟內吸進了滿腹的焦躁之氣,此刻小肚子里彷彿被馬踢驢蹬、狗咬貓抓,疼的幾乎要哭出來。

此時要是娘在身邊就好了,她會揉著天飽的小肚子唱歌給他聽。那次天飽吃多了樹皮湯,也是疼成這樣,但是娘揉了半宿就好了。

爹,娘,你們現在有東西吃嗎?來噬山之前家裡已經斷頓,爹娘會不會餓死?天飽越想越傷心,禁不住哇哇大哭起來,哭聲在火窟里久久回蕩。

哭了許久,屁股被什麼東西鉻的慌,天飽摸索了一下,正是在火爐里撿到的那個珠子。

天飽撅著屁股就著月光仔細看那顆珠子,臉龐上滑落了一滴眼淚,恰好滴在珠子上頭。

珠子吸了天飽的眼淚。其周身的一些花紋開始流動,漸漸又傳來一絲清涼。天飽的腹痛好些了,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

很快這顆珠子變得通體冰涼,一陣寒意傳遍天飽全身,只達五臟六腑,流入奇經八脈。天飽只覺得肚子一點也不痛了,神清氣爽,對洞內的凹糟之氣也渾然不覺。

漸漸地,天飽睡著了,捏著珠子的手一歪,那顆珠子順著他的小胸脯滾到了肚臍,正好嵌入到天飽的肚臍眼裡。

他那肚臍眼上的「張嘴大笑」的紅sè印記,被珠子一塞,恰似一張嘴被堵住了一般。

天飽做了個美夢,夢見帶了烤雞烤鴨回家,爹娘歡喜的很,爹還去打了二兩燒酒回來,全家齊聚其樂融融。

「熏肉老妖」回來了,看著酣睡的天飽,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吞噬派掌門尋遍天下不得的「嗜殺之印」,竟然出現在這八歲孩童身上,要命的是,一顆佛舍利竟然塞住了嗜殺之印的法門!

自己修鍊多年,居然對此孩身負異相毫無察覺,若不是這童子脫了jīng光睡覺,還不知要被蒙在谷里多久!

佛陀在世之年,佛以神通力降服毒龍,然龍涎遺禍,一滴龍涎經龍虎山仙水岩入煉丹道士腹內,此道士正處於修鍊嬰變險要節點,龍涎下肚乾坤反轉。

道士血染雙瞳,妖氣衝天,頃刻食盡龍虎山飛禽走獸,大啖同門骨肉,張天師嫡傳弟子無力抵擋,請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聯手屠妖。

誰知妖力乃毒龍萬年業力所助,道士逃脫,占噬山,立門派,煉妖術,始為吞噬派老祖,至天飽已為第七代。

吞噬派祖師爺苦心修鍊,始終不得飛升之門,抱憾歸西前,命畫師畫出了個肚臍帶印章的孩童,留下吞噬派世代流傳的「嗜殺之印,執掌飛升」這句遺訓。

吞噬派的代代掌門和高手,無不對「嗜殺之印」垂涎三尺!

此事斷然不能讓其他人知曉!既然帶有「嗜殺之印」的童子是飛升關鍵,天飽留在自己手裡最為合適。老妖暗想自己時運來了,晶骨煉成剛獲掌門誇讚,這夙世童子又送上門來,不亦快哉!

天剛蒙蒙亮,天飽就扛著扁擔和水桶下了山,先不忙挑水,直奔小秋的炊房。

小秋早就起來了,正在灶邊添火,心驚肉跳地熬著一鍋給黑煞下酒的肉湯。

周小秋長得白凈斯文,xìng子靦腆內秀,以前在老家總被庄鄰取笑他投錯胎了,活脫脫是個女兒家,他還有女兒家都有的特點—愛哭。夏去秋來感懷落淚,思念家人淚流滿面,哪怕看到只蝴蝶折翼瀕死,小秋也會淚濕滿襟。

可這三年來在吞噬派,他的眼淚被血腥所見硬生生地嚇得憋了回去。吞噬派上上下下所煉的法術,扼殺了無數生靈,悲嚎哀鳴不絕於耳,小秋不能哭,連流露出一絲憐憫也不能,因為,他要活著,活著熬到十八歲回到那魂牽夢繞的家園。

此刻,他拿著銅勺,面無表情地攪動著肉湯,湯內翻滾著白花花的嫩肉,每一片都令小秋細長的手指戰慄,渾身雞皮疙瘩早就豎起,好容易煎熬到湯燒好了,小秋顫抖著雙手將肉湯盛到陶罐里端起,用低得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說:「孫師弟,莫要怨我,每年清明我會給你燒些吃的用的。」

天飽正好跑進門來,大聲喊著:「師兄,看我給你稍了啥好吃的來啦!」

小秋冷不防被天飽嚇了一跳,手一抖端著的陶罐險些摔了,好歹拿住手卻被潑出的肉湯燙了一下,禁不住「哎喲」叫喚了一聲。

「師兄!」看到小秋天飽原本歡喜的很,見到小秋的手被燙著心知自個闖禍了,趕緊把小秋手中陶罐接過來,用涼水往他手上潑去。「不妨事。」小秋疼的齜牙咧嘴,卻還是安慰著天飽。

「師兄你等著!」天飽轉身跑出去,很快抱了一捧草藥回來。玉面真人教過他辨識百草,他扯回來的藥草正可治療燙傷。天飽將藥草洗凈剁碎碾在小秋的手上,燙起的大泡頓時沒那麼火燒火燎了。

小秋擦擦額上的汗,道:「我要去給黑煞送早食去了。那邊還有些肉粥,你餓了就喝。」天飽聞到那燙手的陶罐里一股奇特的香味,和自己曾經在村口聞到的香味有些類似,好奇地問道:「這是啥肉?好香!」饞得要流口水。

小秋連忙雙手護住陶罐,一臉的驚懼慌亂:「這肉、這肉是黑煞要吃的。莫動!」

天飽似乎明白了一些,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後退了幾步,離那陶罐越遠越好。

小秋愁眉苦臉地說:「我要趕去給黑煞送早食了,去得晚了被打一頓都是輕的!」

天飽趕緊把兜里藏著的兩片豬耳朵拿出來:「師兄,快吃,可香的豬耳朵!吃完再去送飯!」

小秋一掃臉上的yīn霾,驚喜地接過豬耳:「天飽,這豬耳哪裡來的?你在火窟可好?」

「還好,就是昨rì吃了頭烤rǔ豬,肚子疼了會!」想到以後餿肉粥是不會再喝了,火窟里有吃不完的鮮肥!天飽有點小小的得意。

「烤rǔ豬?摳門的火聖居然給你吃了這麼好的東西?」小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年自己也曾在火窟歷練,每rì里那吝嗇的老頭只給些油脂拌飯飽肚。

「火聖?」天飽心想這是誰啊,接著慚愧道:「師兄,我昨個第一次吃到烤rǔ豬,一不留神吃了太多,下次一定多帶些烤肉給你吃!」

小秋樂了:「不礙事。火窟里是不是有個禿頭、手上套一對金環、長得很高大的老者?那就是火聖啊!」

「原來就是那熏肉老妖啊!師兄,快嘗嘗豬耳朵,我從烤rǔ豬身上切下來的!」天飽催促道。

小秋試著咬了口豬耳,果然鮮香脆嫩,好吃的很。

他摸摸天寶的腦袋:「那裡面煙熏火燎的,你可曾熱的要虛脫?眼睛是否火辣辣得不住想流淚?」

「之前很熱,現在涼快啦!眼睛嘛,有你給我的麻布,擦擦就好。」天飽早就把那身童子服脫了,學老妖也在腰間系了根布條,歪歪扭扭,小弟弟不聽話地露了出來。

小秋忍著笑給他重新系了一下,看到天飽的肚臍眼裡多了顆珠子,好奇地問:「這珠子怎得鑽到你這裡去了?」天飽低頭看看,才發現這沁涼的珠子已經嵌進肉里,橫豎拔不出來。

小秋聽說是天飽在火窟壁爐里撿的,又覺得有些蹊蹺,再看天飽用小手拚命摳著肚臍想把珠子弄出來,幾乎要摳的皮破!趕緊讓他別摳了,又將布條重系了一遍,勉力遮蓋住天飽肚臍眼上的人像和珠子。小秋覺得天飽身上冰涼涼的,沒有火氣侵身,真好。

他不敢再耽誤,和天飽道別,三步並作兩步地端著肉湯去奉給黑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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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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