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疾風驟雨大霧冥晦1
春蓮承認她不懂夫妻之間的事兒,也從未想弄懂過。
作為一名優秀的下屬,她只需聽從主子的命令,除了思考如何完成任務外,她的其它任何想法都是多餘的——就這麼簡單,不是嗎?
某年某月某日,她家主子突然成親了,挑了位家世、經歷、性情與之相差十萬八千里遠的夫人。儘管很多人並不好看這位夫人,但她從不質疑主子的決定,主子命她全力護好夫人,她自然堅決執行。
在這個院中,除了主子,應該就數她同夫人最為親近吧,儘管前後相處不過一年時間,但她至少能肯定一件事,就是——
「夫人是絕對沒有膽量拋棄主子,帶著她那名美得不沾人氣的徒弟私奔的!」
當她跟隨主子從宮中回府,聽秋梅回報說前夜夫人與顏公子一同不見時,她就是做如此反應的,幾乎不加思索地脫口道。
她明明沒有說錯話啊,可是……為什麼主子的面色立時變得很難看,一旁的夏楓狠狠瞪視她,連秋梅瞥向她的眼神也是意味深長。
依她看,與其說夫人偷溜,不如說是被擄——值夜的護衛成片昏睡過去,怎麼想都是被葯倒的啊,可當時守在夫人門外的秋梅偏偏咬定她們是中了邪術,而主子竟也沒下令追查,只是低聲說著:「是他施的邪術吧!不但弄昏了護衛,還迷了她的心魂,誘她休棄了我……」
她還來不及消化主子的話,就見主子把自個兒關進了屋中,還一關就關到了現在!整整一天一宿啊,他既不出來,也不讓人進去。
她杵在門外不敢有絲毫鬆懈,極盡所能捕捉屋內主子的動靜,生怕主子因一時想不開而傷害自己。夏楓也擔心的不得了,跪坐在門邊苦苦勸主子進水進食,勸到後來竟變為替主子打抱不平了,一會兒啐夫人沒良心,一會兒罵夫人的徒弟是狐狸精。
撐到天色微亮時,春蓮看見墨台遙衝進了院中,想著她老人家終於要端出宗族長的威嚴命主子開門了,可還未等春蓮表達感激之意,就聽墨台遙大聲囔囔道:
「快去告訴公子,祭司回宮了!他一個人乖乖回去了!」
春蓮聞言,不禁一愣,勉強應道:「大人,恐怕主子現在沒心思管別人家的事兒,您來了就趕緊勸勸主子,他這麼一直關著自己,夫人也回不來啊!」
「什麼叫別人家的事兒!這正經關係著咱們家的事兒!」墨台遙的美眸圓睜,斥道:「初時聽說兩人是一同離開的,我想完了、完了,這下是家門不幸、家翻宅亂、家醜外揚啊!但現在看來,兩人並沒有湊一塊兒去,也就是說事情尚未糟糕到難以補救的地步,興許新婦只是出門散下心,沒幾天就回來了。」
「大人,屬下覺得夫人的失蹤沒那麼簡單……」春蓮欲進言,但緊閉的屋門突然大開,面容明顯憔悴的墨台燁然強打精神,急切地確認道:
「姑母,你沒誆我?祭司當真回宮了嗎?!」
「雖然宮裡有意封鎖該消息,但祭司此刻的的確確就在凈圓覺。」
春蓮如聽啞謎一般,弄不清祭司回宮跟夫人失蹤究竟有何聯繫,但只要主子肯出來就好。
「主子!夫人……有夫人的消息了!」就在這時,剛從外頭進來的秋梅一路大嗓門地喊道:「派出城的幾撥人中有人傳回話說,在城外三里地的驛站發現夫人的行蹤了,現在應是已經追上去了。」
「夫人出城了?屬下這就去把夫人迎回來!」春蓮自告奮勇。
「不,還是我去吧!」秋梅也主動請纓。
「你們誰都別去!」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墨台燁然,前後不過一盞茶工夫,他判若兩人,彷彿在瞬間回復了全部生機,已經能夠冷靜地下令:「當前局勢對她不利,原本我就想同她一起離開皇都,誰知她卻自己走了,也不事先知會一聲,害我以為……不管怎麼樣,現在繼續按照原先的打算,待我處理完手邊的事兒,再去找她會合。」
「主子,夫人一個人在外頭,萬一有什麼閃失……」春蓮深覺不妥。
「主子放心,我會加派人手暗中護送夫人的。」秋梅一臉討巧地打斷了春蓮的話。
「讓她出去吃吃苦頭,就知道府里的日子有多好過了!」墨台燁然佯嗔。
那麼,主子到底是希望夫人好過呢,還是不好過呢?春蓮久久不得其解。
她果然不懂夫妻之間的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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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蠱?」墨台燁然的臉色驟變,不自覺地死死攥緊掌中欲打賞用的琉璃珠。
「這只是下官的揣測,當不得真的!」負責給皇太君看診的御醫匆匆告辭,根據顧不得討賞。
「宮中竟有人識蠱術?!」春蓮小心地壓低聲音。
區區一個「蠱」字,卻能輕易引出墨台燁然深埋心底的不安。他望著不遠處連綿的宮牆,突然有些恍惚,不知怎的,他想起了數月前在左相府偶遇曉風山莊五姑娘的情景,當時她說她們一行四人受雇於一位大有來頭的神秘人,除了他親手處理掉的五姑娘,另外三人現在會在哪兒呢?!是不是正在這宮牆之內呢?
「若皇太君真是中了蠱,恐怕宮裡的御醫無人知曉解法,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難找到可靠的蠱師。」春蓮很努力地思索皇都里關於蠱師的傳聞,之前似乎聽說有三個女子在城中四處找尋一名瘸腿的蠱師。
「春蓮,夫人可安好?」墨台燁然下意識問道。
面對主子快速轉移話題,春蓮有些不適應,但還是老實答道:「咱們進宮前,秋梅剛接到的消息,報說夫人昨個兒在小倉屯雇了輛大車,硬是趕在日落前投宿到一戶店家了。照這樣推算,今天晌午夫人應該能到達洋里縣。」
「途經小倉屯往洋里縣……這確是從皇都走6路南下最便捷的路線。」墨台燁然心中的不安開始擴散,但他一時捉不準問題的癥結所在。
「主子,皇太君的病可耽誤不起。您看,要不屬下試著去請教冉燮府大公子,他跟在葯光身邊那麼長時間,應該懂得祛蠱毒。」比起墨台燁然的心不在焉,春蓮是很認真地在出主意。
「葯光……『生死門』……這就不對了!去年以前,她一直是呆在『生死門』內,只是在今年陪著我從桓州城到了皇都,中間路途多有波折,走得也不是小倉洋里那條道。」墨台燁然喃喃自語,心中原本的不安漸漸被恐懼所取代,他困難地問道:
「夫人離府有多少時日了?」
「主子,您不是一直數著嘛!算上今天,已有七日了。」春蓮打趣著,並沒有察覺墨台燁然的異樣。
「這七日來,夫人都是在官道上走?」
「是的,想必夫人想著官道安全。」
「每晚都能尋到宿頭?」
「是啊,夫人有的時候會加快腳程,有的時候半天就歇下了。」春蓮據實以報。
「夫人始終沒有走過錯路或是彎路?」
「這個……好像還真沒有。夫人應該是邊走邊問的路吧!」
「這些天里,派出去的人中有沒有誰人真真正正跟夫人打過照面呢?」話問到現在,墨台燁然已是一身冷汗了。
「主子,最初秋梅不是已經讓人確認過了么?後來派去的人都在暗中保護,不敢驚動夫人!」
「不行,我要親自南下,好好看看她!」墨台燁然迅速下了決定。
從皇都南下的路線眾多,其中不乏岔道,一路不停不停地問人也許真的可以避免走錯,但若不是自己親身走過,怎麼能如此準確地把握腳程,保證連續七日都在入夜前找到住宿呢?
該死,他早就該發現異常了!
「主子,不是說等皇太君的身子恢復后,咱們再去跟夫人會合嗎?」
「因為我怕!一想蠱,我就想到幾年前,在別莊的她……那是我們一直在試圖掩埋的秘密啊!」
墨台燁然由衷希望只是自己多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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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玄,真的不見了?」冉燮璘的驚訝絕不是裝出來的。
前些時日耳聞毒玄失蹤,他還當是墨台府為助毒玄脫身合夥演的一齣戲。但今天,墨台燁然居然親自找上門了,這令他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
「縵殊公子,我的妻主失蹤的當日,你曾過府拜訪,還勸她離開,這其中是不是有些旁人難以獲知的隱情呢,能否告知一二?」墨台燁然的語氣略嫌生硬:「這回是燁然有求於你,之後定當重謝。」
「既然是隱情,那必是不可告人的了。我和毒玄之間究竟有什麼事兒,我為何要告訴你呢?」儘管心中不免擔憂,但冉燮璘就是不肯鬆口。
註定難以談到一起的兩人,很快就不歡而散了。
墨台燁然出了冉燮府並沒有立時回府,而是站在街角默默等待,果不出他所料,片刻之後,冉燮璘就召集一群近侍出府了。
墨台燁然一路尾隨,發現他們的目的地不是別的地方,而正是墨台府……隔壁的宗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