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三角利益鏈

9、三角利益鏈

孔紹被調到環保局后,所有人都替惋惜,認為了失去了一個飛黃騰達的大好機會。只有他整天樂喝喝地背著水質檢測工作爬山涉水,去檢測那些礦場下游的水質。他認為自己這才做的是正事。當秘書,整天給領導端茶倒水,寫那些沒一點意義的狗屁文章,簡直是lang費生命。

孔紹花了半年時間,將金沙市內大大小小十一條大小河流,各河段的水質情況檢查得清清楚楚。他以這些事實為依據,寫了一份《金沙市水質監測報告》,報告中指出,金沙市所有河流的水質,都已經遭到不同程度的污染,最嚴重的黃沙河,水質中的重金屬含量已經超過國家規定紅線的三倍,他提出,如果不儘快對水源進行有效治理,七年後,金沙市將因為無水可用被迫全部搬遷。

他這報告交到環保局吳良忠局長手裡后,被吳良忠叫去狠狠地訓了一頓,說他是危言聳聽,故意破壞金沙市良好的經濟發展局面。

環保局是個標準的清水衙門,每年就沒有多少經費,局裡蓋家屬樓,平時職工的福利就全靠幾個金礦老闆的贊助,吳良忠這個的環保局長,每年得到金礦老闆的不少孝敬,過得有滋有味。這個孔紹太不懂事了,他搞這個檢測報告,鬧著要環境整頓,這不是斷大家的財路么?

經局黨委研究決定,收回孔紹使用的檢測設備,讓他停職檢查。

孔紹不服,將那篇檢測報告寄到國家環境保護方面的一本影響很大的雜誌社,被全文刊登出來,引起了國家環保部門的重視,並派出一個調查組來金沙市調查,搞得省市各級領導都很被動。

最後市政府花了一百多萬,通過很多見不得光的手段,調換上調查組手上的水樣,才將這件事擺平。

為此,金沙市市長戴昌武還挨了個處分,他從此恨死了這個書獃子。

之後,環保局被他派到羅橋鎮搞扶貧工作,之後又因扶貧工作沒有完成任務為由,將他解聘。

當年的神童孔紹竟然丟了工作,滄為無業游民。還是那個愛才的羅長貴,看他可憐,通過私人關係,將他招聘到黃沙河中學當了教師。

從此,孔紹變得沉默寡言,也不和任何人交往,每天就是給學生上課,放學后,便來這家酒館喝酒。但他喝酒很有節制,每天只喝三兩,從來沒有喝醉過。他嫌每天開帳麻煩,便讓老闆記著,月底開了工資后,一次給他結清。

因為他每次到酒館來,只要三兩酒和一盤花生米,偶爾還會來幾句之乎者也誰也聽不懂的話,就被客人稱為孔乙已。

說完,酒館老闆搖頭嘆息道:「可憐一個堂堂的留美博士,卻整天在這兒喝酒度日,太可惜了。」

李煒說:「他這麼有才華,為何不離開金沙市去外面發展呢?像他這種人肯定不愁找不到工作?」

老闆說:「他被解聘后,他的好幾個大學同學都來找他,讓他去他們的公司做事,年薪都開到了五十萬,可是這傢伙是個一根筋,說什麼也不肯離開金沙,說他就不信,金沙市老就掌握在這幫昏官手中,總會來一個有見識的好官,會認同他的觀點的,不把金沙市的環境整理好,他死也不離開金沙。」

李煒在心中嘆道:如今像這樣,有見識,有原則的人可是太少了,這樣的人不用豈不可惜?

李煒問清孔紹的住處后,決定第二天專門去拜訪這個奇人。

第二天,李煒和胡志軍再次來到那家酒館,按照老闆講的路線,穿進另一條僅能通過兩個人的小巷子子,彎彎曲曲走了三五分鐘,看到一個門腦上寫著紫氣東來的小樓門,推開鐵門進去,一條黃狗旺旺地叫著向他們撲來,一個漂亮的女人正在小院內洗衣服,白花花的肥皂水流了一地,她喝住狗,抬頭問:「你們找誰?」

李煒笑著說:「我們找孔紹先生,他住在你這兒?」

婦人抬起胳膊,拔開垂在臉的上頭髮說:「孔紹,沒聽說過這個人,你們走錯門了。」

「就是孔乙已,瘦瘦的,臉白白的。」胡志軍補充說。

女人咯咯笑道:「你們說的是孔二楞子啊。」

她撒撒手上的肥皂泡朝樓上喊:「二楞子,有人找。」

半天沒見動靜,女人對他們說:「這傢伙肯定又在睡賴覺了,樓上東邊第二個門,你們自己上去。」

李煒和胡志軍登上堆滿雜物的樓梯,東邊第二個門沒鎖,虛掩著,他們推門進去。屋子大約十八九平米的樣子,裡邊空蕩蕩的,就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破椅子。

最大的特點就是書很多,桌上堆滿了書,那張大床,有一半也堆滿了書,只留下剛好能睡一個人的空間,在一張薄被下,躺著一個瘦弱的身子,睡得正香。

看到這寒磣的景像,李煒莫名地有些心酸。

胡志軍走過去要叫醒那人,李煒悄悄搖搖手。李煒看了看桌上的書,書很雜,有古典文學書籍,也有管理學和環境學方面的專著,有好多還是英文版。

這些書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唯一打開的一本,竟然是繁體的《資治通鑒》,這倒讓李煒覺得意外,難道這傢伙還研究官場?

李煒輕輕捧過那本《資治通鑒》,坐在那把椅子上讀起來。胡志軍安靜地站在他身後。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孔紹才醒過來,看到李煒胡志軍二人,並沒有顯得很驚訝,他朝二人點點頭,給一隻塑料面盆中倒了一勺水,洗過臉后。提起旁邊的水壺,想給他們倒水,才發現水壺是空的。他出去到女主人家裡給兩人倒了兩杯水,放在桌上,這才說:「兩位昨天去過孔乙已酒館?找我有事么?」

李煒謙虛地說:「我聽說先生是環境學博士,我想聽聽先生對金沙環境治理的高見。」

孔紹搖搖頭說:「我沒有高見,我的見解太幼稚了。」

李煒詫異地說:「我聽說先生寫過一篇《關於金沙市環境治理的報告》,可以讓我拜讀一下么?」

孔紹淡淡地說:「我已經把那篇東西燒了,我說過,太幼稚了,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李煒不解的問:「為什麼呢?」

孔紹看了李煒一眼說:「你知道,為什麼中醫理論自成一系?」

李煒問:「為什麼?」

孔紹說:「中醫的陰陽學說是和華夏文化分不開的,這幾年,我在研究中醫理論,中醫的核心是調和理,更講究治本。」

李煒心中一動,說:「你的意思是說,金沙市的環境問題,其根本卻不在環境或者說礦山上?」

孔紹終於笑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他說:「對,環境問題,治安問題,所有這一切的問題,其根本都在官場。華夏的官場學問,真是博大精深,所以我說我太幼稚了。」

李煒也笑了,揚揚手中的書說:「所以,你開始研究《資治通鑒》?研究的結果如何?」

孔紹說:「越研究,越覺得其深奧,越對其有敬畏之心,我終於明白,自己這些年,失敗在什麼地方。是自己太幼稚了。在華夏,根本就沒有純學術的東西,人們講,一切都要為政治服務,其實就是為官場服務,在華夏,無論做什麼,如果不首先從政治角度去考量,那是必敗無疑。我終於理解當初戴市長為何將我那篇報告棄若瓦礫,如果他按我講的辦,他的市長位子連半年也坐不下去。人首先要保住位子,才能做事?所以,我將那篇報告燒了,就是不燒,我也不會交給你,給你,就是害你。」

李煒說:「那我們就什麼都不用做了?隨波逐流,眼看著金沙市的環境一天天惡化下去?」

孔紹神色一凜說:「當然不,如果要隨波逐流,我早就離開金沙了。這五年來,我不光研究金沙市的環境,還研究金沙市的官場,研究金沙市的黑道。

在金沙市,黑道為金礦看家護院,金礦為官場提供政績和金錢,而官場反過來為黑道充當保護傘,這三者形成了循環的利益鏈。唯有斷其一環,才能破解金沙市這個迷局。」

李煒心中不由得嘆道:深刻啊,天才就是天才,研究什麼,都能研究得透徹。聽了孔紹一席話,李煒多日來很多迷團也解開了。

李煒問:「以先生所見,應該先從那一環開刀呢?」

孔紹說:「黑道。黃沙市的黑道最近幾年非常囂張,已經搞得天怒人惹,還危脅到了官場有些人的利益,也引起了上層領導的不滿,老百姓對他們的反感,比環境問題要強烈十倍,雖然環境問題對他們的威脅要比黑道大十位,可是國人的素質,只會看到眼前的利益,和眼前的危脅,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從黑道下手,最得人心,也能夠爭取到官場中一些人的支持。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李煒擊掌笑道:「好,說得好啊,我們就先從金沙市的黑道入手!孔先生,你願意出山助兄弟一臂之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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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之天眼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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