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內亂(二)
這一次的動亂,看似三道皆有叛兵,一時四處火起,但李弘益卻並不擔心。朝廷如今已經開展到了第三個五年計劃,河西、關內、劍南、荊襄等諸道,農業穩定,工商發達,相比數年前,朝廷的財政已經有了較大的節餘。
朝廷有錢,自然就能夠提供足夠的軍餉糧草物資,而且河南道、河北道、齊魯道多為平原,原本官道輻射就很是發達,經過這些年不斷修繕修理,驛站系統也更加完善,行軍快速,通訊順暢,李思安引發的動亂,不過是世家們臨死之前的反撲而已。
於是李存孝領飛虎軍直殺入樂陵郡,王彥章一面將孔家等嚴密看管起來,一面積極出兵北去,嚴防李思安逃入齊魯道。而鄧季筠等都督將領,也各自帶兵在本地截殺,第一時間將叛亂都控制在了本地境內。
李思安造反,最不爽的就是幽州大都督李存勖。他這些年厲兵秣馬,就準備殺向契丹,結果李思安在背後這麼一攪和,估計怎麼著也得多等幾年,要推遲發兵了。
他命人與李存孝通氣,然後派史建塘領騎兵南下協助攻擊。李思安造反不過是一時衝動,他雖然挾持了高唐郡的兵丁百姓,但穿平原郡入樂陵郡,一路不斷有士兵百姓逃亡,李思安也不能禁。
而且他在胡蘇縣外就遭到了樂陵郡兵的頑強抵抗,始終不能攻下,無奈停駐在將陵縣與胡蘇縣之間,進退兩難。
等到聽聞李存孝從後面追來,史建塘自北方殺來,一夜之間,他的部下便逃散大半,手裡最後只有兩個營的兵力,大約兩千多一點的兵馬。
於是李思安發了狠,將挾持而來的百姓子女集中在內營,卻讓部下士兵看押驅逐著百姓在外,妄圖抵擋住朝廷大軍的來攻。
但是他沒有想到,前來的卻是飛虎軍新任都指揮使裴觀。裴觀素來有膽色有智謀,他知道叛軍看似人數眾多,但只是挾持了大量百姓,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聽到斥候回報消息,裴觀明白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有婦人之仁,否則李思安一旦得勢,將會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於是他領兩營騎兵,脫離大軍當先沖近,然後連夜發起夜襲,燒殺一陣便如幽靈一般閃去。李思安畢竟也跟著朝廷委派的將官學習了許多,至少他對於防備夜襲,有了許多應對辦法。
可惜他畢竟不得民心,裴觀一陣衝殺,燒毀了大半個營寨,連夜潰逃的,就有萬餘百姓,以及數百名原手下士兵。
李思安臉色蒼白,可惜當初他沒能夠挾持一營火炮兵出來,否則也不至於要用百姓來當肉盾了。
等到裴觀后軍趕來,六個營的飛虎軍士兵展開旗號,氣勢洶洶地逼近而來,叫李思安的部下軍官皆心驚膽戰。飛虎軍在士兵私下相傳中,可是與玉門軍、祁連軍並稱朝廷「上三軍」的,戰力可以說天下一等。
裴觀得任都指揮使,可是李存孝推薦的。被李存希看重的人,自然不是等閑人物。他也不多廢話,當即命人架設火炮,分派騎兵,不緊不慢地壓迫而來。
到這個時候,李思安的部下已經全無戰心了。跟隨李思安造反,從高唐郡一路衝殺至樂陵郡,他們搶掠的糧草也消耗殆盡,偏偏又不能及時得到補給,眼看朝廷大軍殺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自己是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於是一場大戰,前後不過一個半時辰,裴觀就領騎兵衝殺入內寨、李思安早已經做好了繼續逃跑的機會,可是他的那些心腹卻不幹了。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原本以為跟著李思安,能夠攻破州縣,再不濟縱橫河北也好,偏偏奪了一個小小的平原郡,卻在胡蘇縣外被阻擋了數日,況且南邊就是黃河,且不說怎麼渡河就是個大問題,駐守齊魯道的王彥章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北邊斥候探得消息,史建塘已經在前來的路上了。
於是幾個心腹一使眼色,一擁而上,將李思安綁了,然後誠惶誠恐地押著,命人打旗號表示投降。裴觀見到這些人一臉討好,又看著滿臉無所謂的李思安,不由得大怒,說:「李思安,朝廷對汝不薄,鼠輩竟敢造反?來人啊,押送長安!」
李思安這個時候才慌了起來,既然被手下出賣,他自覺得應該表現得硬氣一點兒,大不了被李存孝殺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嘛!但是裴觀竟然要押他去長安,一想到將要面對李弘益的怒火,李思安頓時驚慌了起來。
士兵一擁而上,將李思安押了過來,順便將那些賣主求榮的心腹也都抓了起來。那幾個敗類還想叫屈,裴觀「呸」了一聲:「爾等在高唐所作所為,吾已盡知曉,爾輩與李思安同罪!」
李思安被擒,但他所引發的三道動亂並未停歇。前後用了近三個月,才將較大規模的叛亂全部剿滅。這其中參與的大小世家有百餘,亂及三道近百萬百姓。三道剛剛恢復沒多久的生產,又一次雪上加霜。
所以李弘益見到李思安時,目光陰冷,說:「自尋死路,為禍百姓,你李思安萬死也難抵消罪過!」李思安戰慄不敢言。朱溫是個狠人,弄死了朱溫的李弘益,自然是個更狠的人。他害怕朱溫,對李弘益則是又敬畏又害怕。
大的動亂平定之後,各地官員統計傷亡,並上報朝廷。李弘益看過之後默然無語,心裡卻暗暗下定了決心。
六年六月中,朝廷行文,李思安等諸人以謀逆大罪在長安當眾斬首,參與世家,盡數發配,或至漠南道,或至北庭道,最遠的則發配至嶺南道的朱崖郡。三道遭受動亂的郡縣,免兩年租稅。
牂牁蠻已經接受了朝廷的招撫,而曹用行在番禺府,一面整頓地方軍隊,一面開始移駐寧浦郡,也就是先前的欽州,直接面對曲顥的安南。
曹用行並未派出任何使者與之接觸,他就是要強逼著曲顥主動上表歸降。如今的大唐已經不再是當年,對於這些地方豪族實力派,也已經不需要動不動就籠絡了。
普天之下,率土之濱,皆是大唐之土地,誰也不能輕易割走。這是曹用行最簡單的想法,他這一次南下,曾經路過滕王閣,看過已經被戰火焚燒半焦的這座江南名樓。
想到寫《滕王閣序》的大唐才子王勃,就曾經前來安南之地,曹用行內心很是堅定,這是大唐的土地,每一寸每一尺都是。就像李弘益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現如今許多土地看似荒涼不毛,或者瘴氣橫生,但咱們佔據了這些土地,現在不能教化利用,留給子孫,卻是一筆財富,說不定子孫有大用呢?」
曹用行覺得李弘益說的太對了,就像是他和李弘益的家鄉敦煌,出了城就是數百里的沙漠,但那是他們的家鄉,同樣也是大唐的土地,在其間的百姓,與中原百姓一樣,共同在大唐的日月照耀之下生活著,這才是大唐啊!聞聽中原動亂,耶律阿保機再一次動了心思。先前朝廷欲北討盧龍,他就覺得機會來了。先前被劉仁恭父子壓在長城外,與李克用約為兄弟,也未能找到一條穩當的能夠掌握在手中的進入中原的道路,這讓耶律阿保機很是遺憾。
劉守光坐困孤城,甚至還向自己求救。耶律阿保機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他不可傻,知道劉守光和他老爹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只怕利用了自己的契丹,一轉身就要把自己給賣了。
所以這邊李存勖攻幽州,那邊耶律阿保機便出兵營州,將營州奪了下來,大肆搶掠了一番,原本打算心滿意足地撤退,卻發現李存勖突然駐足不前,於是他也就安心地待在了營州。
聽聞中原動亂,耶律阿保機於是派出大軍,小心翼翼地逼近了平州,準備試探一下李存勖的態度。
李存勖大怒,他早就看契丹不順眼了。當初老爹李克用與耶律阿保機約為兄弟,李存勖就很是不贊同,數次勸諫。在李存勖看來,自己雖然是沙陀族,但卻與漢人無異,而且他受中原世家的影響,對契丹充滿了一種看待蠻夷的鄙視。
大唐原本就是開放、包容的,自唐太宗以來,多有異族入朝為官為將的,歷史上唐朝滅亡,北宋建立,同時契丹、西夏、大理等國並存,才讓中原漢人覺得異族不可靠,轉而變得內斂。
而李弘益對待各族,也一向一視同仁,當然這是從表面看到的,實際上朝廷的文官,依舊是以漢人占絕大多數,而軍中的將領,異族佔了近半,這也不過是李弘益為了拉攏回鶻、吐谷渾、羌、沙陀等族的手段。
李弘益對待李存勖,或者說朝廷對待李存勖,依然優待無比,從無任何歧視。而且當年昭宗皇帝為了感謝李克用數次救駕大功,錄其名於皇室總譜,天子李柷同樣承認,這讓李存勖在歸順之後,便有了一種被當做自己人的感覺。
對於契丹的試探,李存勖恨不能立刻就出兵反攻,但他作為大都督,要考慮大軍出征的糧草後勤供應問題。而這樣重大的事宜,他必須與朝廷商議,徵求內閣並樞密院的意見后,方可實行。
於是李存勖命渾煒、折嗣祚移駐石城,命李嗣昭移兵長城洪水戍,嚴密盯防著契丹的一舉一動,同時派出信使,向長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