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官
曹用行跑去察看了一番,看著地上被炸出的土坑,吸了口氣,只覺得耳朵轟鳴。再看向李弘益時,眼神都已經變了。
他仰慕地說:「十一郎,你還有甚麼本事,都拿出來叫我看看!」有些羞澀地說:「還有火藥罐子么?再給我一個試試!」
李弘益苦笑著大聲說:「沒了,就這兩個!」為了造引線,他想盡了辦法,用紙蘸了火藥打濕卷在一起晾乾,直接用黃紙卷細,最後他選的是用細麻布蘸火藥,為此還廢了一件單衣。
他想了一想,認真地說:「九郎,這玩意兒就是咱們倆的立足之本,你萬萬不可對任何人說起!」
曹用行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原本還想著如果這火藥罐如果能夠普及,那麼曹家的豆盧軍人手一枚火藥罐,就能橫掃河西之地了。
作為敦煌的世家子弟,聽李弘益這麼一說,他立刻明白,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要保留在自己人手中。
想一想一個月前的政變之夜吧,父子相殘,堂兄弟相殺,哪裡有什麼可以真正信任的人?他心裡莫名感動,李弘益讓他看這些,就表明對方拿自己當做最可信的人。他心裡有些慚愧,說實話,雖然兩人是總角之交,可是漸漸長大,他也和其他世家子弟一樣,對李弘益有些疏遠。
畢竟這是個書獃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西北尚武的風氣下,李弘益完全是一個異類。
他一直覺得,好男兒便應當是上馬提槍掃天下,下馬提筆書華章,像李弘益這樣的文弱書生,他還有些鄙視呢。
然而這一個月來,曹用行的心思漸漸變了,至少,沒有那個人能夠像李弘益這樣,會造頗黎,現在又會造火藥罐這樣的殺器。
曹用行抱著拳,神色嚴峻,沉聲說:「十一郎,我不過是個浪蕩子,這件事,哪怕是高高在上,我也不會說半個字的!」
李弘益笑了起來,拍著他的肩膀:「好,咱們兄弟二人,便闖一番事業來!」兩個人相視一下,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了,李弘益問:「九郎,頗黎研究得如何了?」曹用行拍了拍腮幫子:「放心吧,看我的腮,為了吹頗黎杯子,都要變形啦!」
李弘益大笑,他的心思全放在火藥上,沒時間去顧及,哪怕兩個臨時的小作坊就在隔壁。
一路說說笑笑,朝院子而去。原來曹用行用了一個白瓷盤做模子,倒入玻璃質流體後用陶棒攪拌,已經能夠做出更加透明且少氣泡的玻璃來。
他去找鐵匠做了幾個細細的鐵管,竟然吹制出十多個形狀不是很均勻的圓底玻璃杯來。
李弘益讚嘆不已,他發現其實古人的智慧並不低,像曹用行這樣的半吊子生手,摸索了一個月,竟然能夠達到這樣的程度來。
屋角的木桌上擺了一堆方形、圓形的平板玻璃,絕大部分都是殘次品,表面不均勻,透明度不高,滿是氣泡。
李弘益挑了半天,勉強找了一塊圓玻璃來,問:「九郎,身上帶銀子了么?」唐朝多用銅錢,銀子並非主流的貨幣流通物。
曹用行掏出一小塊銀餅來,詫異地看著李弘益將銀餅放在鐵勺中,伸進燒得正旺的火爐口中。
李弘益看銀餅已經融化,傾倒在那塊玻璃上,用陶棒輕輕一滾,曹用行大驚:「十一郎,你這是做甚?我那八兩銀餅啊!」
李弘益笑道:「九郎何必如此吝嗇?」輕輕翻過玻璃,看了一眼,遞了過去:「你瞧!」
曹用行接過來一看,差點失手,慌張捧在手裡,只感覺自己一張帥臉倒映在鏡子里,連鼻側剛發的青春痘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大喜:「這是銀鏡啊!」李弘益點點頭:「這是頗黎鏡子,九郎,你覺得這麼一塊,能賣多少錢?」
曹用行不假思索:「只這一塊,少說也值五十貫!」李弘益心裡激動,說:「貴了些,咱們歸義軍能賣出去許多?」
曹用行哈哈大笑:「咱們三州七縣賣個上百塊,安西都護府再賣些,倘若運到長安,只怕是賣到百貫也不止呢!」
安西都護府已經陷落百餘年,如今為回鶻、葛邏祿、于闐等所佔據,只是歸義軍一直致力於重返西域,所以還用著原本的稱謂,以示收復故土的心不變。
李弘益嘆了口氣:「當年張太保克複沙州,往長安報捷,還需借路達靼,經天德軍入長安。如今河西之地為龍家、回鶻、溫末、吐蕃所佔據,哪裡有路去長安呢?」
張太保便是張議潮,他去世后,大唐朝廷只追贈了太保一職。曹用行一下子愣住了,喜悅的表情漸漸從臉上凝固。
李弘益微嘆了口氣,說:「天下板蕩,正是我輩建功立業,清掃宇內的好時機!」
曹用行臉色變了幾變,哈哈大笑起來:「十一郎所言正合吾心!這塊頗黎鏡子就歸我啦!」
李弘益笑了笑,又挑了幾塊順眼的玻璃,把剩下的銀液做了三面鏡子來。他收拾好了試驗數據,說:「把這些雜物都燒掉埋了,咱們也該回敦煌,這一次,我和九郎要做官了!」
東西收拾起來,頗費了些功夫,李弘益再三強調,在這個院子里發生的一切,任何人都不準透露半句。好在他事先安排,後院除了阿多和佛奴,再也沒有第五個人進來過。
曹用行看那些殘次的玻璃和玻璃製品,很是不舍,李弘益倒是想都砸了,最後還是被曹用行收攏了去,說要回去騙那些世家子弟們的錢。
李弘益也不去操心,收拾好了東西,騎著馬朝敦煌城而去。他出門一個月,一心放在玻璃和火藥製造上面,連一次家都未回。
進到城來,與曹用行告別,李弘益帶著阿多,家僕趕著馬車,朝李府而來。他胡亂洗漱一番,便去拜見母親。
一進後堂,張氏便問:「吾兒,你出城一去月余,叫我來看看,可是顯得瘦了!」她看著兒子,心中疼惜。
李弘益笑著說:「兒與曹家九郎在城外小住,倒叫母親擔憂了!」說著掏出玻璃鏡子來,獻上前去,說:「兒得了一面鏡子,獻給母親!」
張氏接了過來,仔細一看,歡喜地說:「這是頗黎鏡子吧?好,好!毫髮可見,當真是一件寶貝!我兒啊,你卻是從哪裡得來的?」
李弘益不願透露,找了個借口,說:「我與曹九郎遇到個番商,從他那裡得來的!」
張氏越看越喜歡,隨口說:「好寶貝當值不少錢吧!」李弘益笑著應付過去,他一路上和曹用行商量好了借口,胡亂搪塞了過去。
張氏看了好一陣子,不舍地放下,李弘益說:「母親,兒今年已經十九歲,整日待在家裡,也悶了,舅舅如今是節度使,我想去求個差事做做!」唐朝說虛歲,算上母胎十月,比周歲要大兩歲。
張氏心裡有些不舍,還是點著頭欣慰地說:「吾兒大了,是該出來做事了!」想了一想說:「晚上你大兄回來,叫他帶你去拜見你舅舅吧!」
李弘益點頭稱是,陪著說了一陣子話,便告退了。
到了晚上,大哥李弘願、三哥李弘諫回到宅子,李弘益將話說了。李弘願如今升了官,成為新任節度使行軍司馬,左神武軍的長史還兼著。三哥李弘諫也升為節度使判官。
這是二月廿二夜李家出兵的功勞回報,左神武軍終於徹底被李弘願掌握在了手中。他今年三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
李弘願摸了下巴的鬍鬚,沉吟了片刻,笑著說:「十一郎,原本想叫你來左神武軍做個錄事參軍,既然你有主意,玉門關也是個好去處,舅舅斷不會虧了你。」
三哥李弘諫一直是主管司法部門,卻有些遲疑,說:「小弟,何苦去那種地方?」
李弘益笑著說:「二兄現在瓜州晉昌縣為縣令,我去了也有個照應。」李弘諫大笑:「二兄現如今已是瓜州別駕了!哦,對了,天子又改年號了,今年乃是大順元年!」
李弘益嘆了口氣,他一直覺得還是明清時的制度比較好,每一個皇帝就一個年號,不像之前的王朝,皇帝動不動就改年號。
他笑著說:「那我這次可要親自去祝賀二兄高升了!」李弘願點了點頭:「也好,你既然拿定主意,五郎也自會照應你的!」五郎是二哥李弘定的家族排行。
李弘諫還想說什麼,看李弘益神色堅定,心想:小弟也是成年,自有主張,就隨他的意吧!於是不再說話。
李弘願說:「舅舅那裡,不需生分,你與曹家九郎自去便是,也不用備什麼禮物,給什麼名目,舅舅和索勛那裡,再說便是了!」
李弘益心中一轉,覺得大哥這句話頗有深意。舅舅張淮鼎乃是眾人推選的節度使,索勛是節度副使,聽這話的意思,如今卻是索勛在拿主意下命令了。
兄弟三人說了些閑話,各自回院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