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過眼煙雲
第二十六章
早有小廝上了茶,玉玲瓏端著茶碗,端坐一旁。
蘇君正一進來,便是下意識看著扶苑,她此時比起炎夏時候圓潤了些許,他的目光又落在她寬鬆的裙邊,想起那些市井傳聞。
都說這玉玲瓏有不臣之心,甚至是為了火器而留在的南唐,如今又父憑子貴坐實了駙馬之位,他欠了欠身,又瞥見一邊的文十三,這後生就站在扶苑的身後,甚至當著別人的面也在她肩頭揉揉捏捏,絲毫不覺失禮。
頓時就沉了些臉。
扶苑請他落座,他翩翩落座,驚覺時光過得太快,有些東西怎麼抓也抓不住。
蘇君正一身青衫,他為官多年,私下裡總是這般的
扶苑這時候再看著他,也平和了許多,男人的眼角甚至已經有了皺眉,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無心為難誰,也沒有記恨他的意思,以前為著扶搖不願見他,此時腹中又有了骨肉,心態真的很不一樣。
文十三倒是很和氣,示意他喝茶:「請。」
蘇君正卻只看著扶苑:「我哪裡還有心思喝茶,昨天的事情都聽說了,搖兒才多大,那醉香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公主怎不管上一管?」
玉玲瓏抿著茶,拿眼角瞥著扶苑,後者卻是輕描淡寫:「太傅何意?搖兒是我的心頭肉,我公主府的事情,什麼時候也輪到太傅來說教了?」
蘇君正這些日子消瘦得厲害,一開口掩口咳了起來:「搖兒明明是我的女兒,公主敢不敢告訴孩子實話?我看著她一天天長大,這種折磨何時是個頭兒?當年君正就算有錯,也不至如此,也未想過孩子盡孝,不過想聽她叫我一聲爹爹,如何就使不得了?」
扶苑定定看著他,當年風華早已逝去,留下的只有滄桑。
她嘆了口氣,垂眸不語。
倒是玉玲瓏看著他,淡淡說道:「太傅此言差矣,扶搖七月早產,當時宮中的御醫都能作證,她差點夭折,可是我玉玲瓏在心口處捂過來的活氣,決計不是你的孩子。」
蘇君正自然不信,扶苑聽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爭辯這孩子生父,心中煩擾,不耐地揮了揮手,成功打斷了二人的爭吵,一下就轉移了話題去。
「蘇夫人現在怎麼樣了?」她想起那個柔弱的女子,突然有點唏噓不已:「也是,都這麼多年了,怎也沒為你添個一兒半女的?」
蘇君正定定地看著她,卻未答言。
她略微惋惜地看著他:「當年我年輕,非要爭這一口氣,現在想想真是傻,尊夫人雖然嬌柔,當真是副好心思。」
他垂眸,掩去落寞:「她是哪門子的夫人。」
扶苑想起當年,只是感慨:「說起來也要謝謝她,不然也沒有公主府這般的光景。」
蘇君正更是難過:「不過是一個名分而已,我對不起她,便是給了她又當如何,公主只知她好心思,我也是這些年才想過來,她身子弱落水之後更是差了,別說生兒育女,現在已經不大好了。」
她抬眸:「你倒也痴情。」
他心中苦楚無處述說:「淑寧平日吃齋念佛,現在也惦記著見你一面,也想見見搖兒。」
多年的心結忽然又擰了起來,,扶苑笑:「吃齋念佛就能消除罪孽的話,她早就好了。」
男人猶豫片刻,忽然起身:「君正有一事相求。」
扶苑點頭,他即刻撩袍跪下:「長公主是何等的高貴,我一生的遺憾,便是不小心錯過了,可年輕氣盛,若講心中沒有公主,又怎有平日恩愛?若講心中沒有公主,何來的失望和誠惶誠恐生怕失去?可說什麼也遲了,現在淑寧身子是越發的不好了,只求公主網開一面,去見一見她,也讓她好走。」
她定定看著他:「蘇君正,我問你,你可錯了?」
他點頭,卻不看她:「我錯了,是君正的錯。」
她十幾年來,明著是放下了,卻一直梗著這口氣至今,明明是一直在意著這個結果,可這個男人明明認錯了,也懊悔不已了,這一次是誠心誠意的了,她卻也未舒服半分。
玉玲瓏起身走了她的身邊,執起她的手來,也是勸道:「你不是早就不在意了么,去見一見她又如何,我也聽說了,好像真不大好。」
扶苑一抬手,文十三已經先一步按在她的額角處輕輕揉著,她莫名的疲憊,揮手推開他,站了起來。
「好,我帶搖兒去看看她。」
扶搖這一覺睡到了黃昏,迷迷糊糊起來,還以為要當值,連忙穿衣下床。她也是這些天鍛鍊出來了,動作飛快,待洗漱一把沖了門口,正撞見推門而入的少年。
顧若善端著食盤,她急忙避開。
少年笑著走進:「餓了吧,我才吃過就給你送了過來。」
她二人都是那樣的人了,自然比過別人,扶搖坐了下來,趁他布菜的時候湊了他的臉邊就親了一口。
「這是誰家少年郎啊,長得這麼俊俏!」
「呵……」
他笑,遞給她碗筷:「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扶搖還惦記著巡街的事情:「可我好像來不及了,還要去巡街。」
顧若善就那麼一直看著她:「昨天不是才值過?」
對啊!她一拍腦門,突然想起來了。這麼一說,昨晚上的那些事情前前後後的,都記起來了,姚舜華和陳冬陽可都在醉香樓裡面,也不知有什麼結果了。她想起昨天那樣難受,也估摸著是著了葒歌的道,對他更無好意。
就像是看出她的疑慮似的,顧若善似無意道:「我聽說姚家大掌柜今天一早去醉香樓給舜華小姐捆了回去,好像還挨了打。」
她剛夾起來的肉塊頓時就掉落了下去:「你聽誰說的?」
他笑:「大街上都在傳。」
「那陳冬陽呢?」
「這個倒沒沒聽說。」
小姑娘頓時沒有吃飯的心情了,正是悶悶地吃著飯菜,少年小心瞥著她的顏色,卻是說道:「我二哥昨天也很生氣,你和我們呢都訂婚了,實在不該招惹別的男人,更何況還是那樣的人。」
他說不出他人的壞話,只能用那樣的男人來形容他。
雖然是姚舜華攛掇的,也是為了她才那樣做的,可扶搖卻也自知理虧掛不住顧家的臉面,自然認錯:「嗯,的確不該。」
她這樣乖巧,少年很是歡喜,想起哥哥說的話來,又試探道:「我行了冠禮,既然都圓房了,那你想沒想過什麼時候成親?」
成親?
扶搖頓時抬眸,咳咳咳,她差點忘記了,這婚事才哪到哪,才不要輕易的就成婚:「以後再說吧,我才多大,以後日子長著呢!」
果然如此,少年垂眸,掩去失望:「哦。」
他的情緒低落得這般明顯,扶搖怎麼不知,可若說馬上成親,那還不如拿根繩子將她捆綁起來,是真的不想。
少年抵著頭,伸指頭蘸著酒水在桌上畫著圈圈:「那你還會住下么?」
扶搖愣了愣,瞥著他的臉,自然生出許多親近之意來:「我不愛來,不過你搬去和我住也行。」
他不敢去,大哥和二哥說要他瞞著那第二個顧若善的事情,真怕露陷了她會覺得他是怪物。
只是為難地看著她,一臉的哀求之色。
她心底的那種感覺又出來了,總感覺這個顧若善和那個並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曾多次親密接觸,哪有人會這樣的極端,要麼如此靦腆生澀,要麼就暴戾莫名。
正是疑惑,外面有人說大門口處有個陳公子要見扶搖。
她趕緊起身,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來。
顧家前堂,陳冬陽的哥哥陳五名一臉的急切,見了她過來,急急說道:「小郡主可見著我們家冬陽了?她從昨天出去玩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扶搖腦袋嗡的一聲,平日這陳冬陽就是膽小出名,天黑之前都要回家的主,昨天頭牌之夜是一直跟著她和舜華的,她離開的時候也一時忘記了這回事,這都又一大天了,還未回家,可別出事才好。
「問了舜華嗎?」
「問了,姚小姐挨了打,現在下不了床,說是昨晚喝了酒,稀里糊塗睡著了,一起來以為她回家了都沒在意,我們也是以為冬陽一直和小郡主在一起去了新宅……」
「那醉香樓呢?」
「也問過了,葒歌公子說晚上姚小姐包了他,一同喝了點酒,冬陽說要回府就先走了,可這人怎麼就沒了影兒,現在報了官,也沒有個信兒啊!」
扶搖頓急:「我回去找府尹大人,好好搜羅搜羅。」
顧燕北不在府里,一邊的鳳棲跟上了她的腳步:「我和你出去看看。」
兩個人先去了姚家,姚舜華屁股開花,是真的下不了床了,她說扶搖走了之後,葒歌就一直拉著她們喝酒,她身出商家,平日最愛飲酒酒量大也沒禁住醉,就睡著了,一覺醒過來就在葒歌的床上,兩個人衣衫不整,隨後大哥找到了她就捆了回去。
對於陳冬陽,根本就沒有半點的印象。
夜幕降臨,西門府尹派了不少人四處搜尋,扶搖在城中奔走了大半,終於有了消息,陳冬陽找到了。
再回府衙,卻不曾想已經是陰陽兩隔。
少女是被人從湖水裡面打撈出來的,全身泡得發白,臉已經腫得不像樣子了。
一邊陳家人已經哭出了聲音,扶搖在她身前站定,一下瞪大了雙眼。
顧鳳棲瞥見屍首慘狀,伸手覆住了她的雙眼,他就站在她的身後,輕輕擁了她,不叫她看。
少女卻狠狠抓開他的手,定神看著陳冬陽的臉,她銀牙緊咬,一字一句對她說道:「你放心,誰害了你,我非讓他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