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狐狸精狐
第二十七章
扶搖微躬著身,雙手捧著平日穿著的那小吏帽衫。
長公主扶苑一偏臉,就有人接了過去。
她看著女兒,也聽說了陳家小姐的事情,十分的惋惜。
「怎麼了?」
「女兒錯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女兒錯了,皆因女兒而起。
扶苑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一把攬住了她的肩頭:「娘……」
她抹去女兒眼角的淚水,柔聲說道:「娘想看的不是你認錯,而是你的成長,這個世界從出生開始就很不公平,你是天之驕女,非要去當役差又會有什麼樣的出息?」
她輕輕點頭,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面對死亡,十分的難過:「冬陽被人害死的,我要為她報仇雪恨!」
扶苑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只記得,害人者遲早害己,這件事你看著,用不了多久,就會水落石出。」
扶搖哽咽道:「我也要去查。」
她知道女兒難過,只想拉開女兒的注意力:「等仵作的結果出來了,讓你玲瓏叔叔陪著你去,現在和娘去一個地方。」
母女二人乘車而行,十三在旁,扶搖掀開車簾,發現路程十分的熟悉。
看著沈家越來越近,她回頭看著母親,很是疑惑。
這麼一想,好多日子都沒有瞧見沈悅言了,她又探出頭去,高牆在眼,果然到了沈家的門前,朱門深院,可是連那個記性太差的看大門的影子都沒瞧見半分。
馬車行過沈家,卻未停下,扶搖這才好奇道:「娘,我們要去哪裡?」
扶苑看了她一眼:「去太傅家裡,她夫人病重,過府探望探望。」
扶搖頓驚,去蘇君正的家裡,她咬著下唇,那些疑問就在嘴邊,想問可又怕母親一出口更是落實了她的猜測,只悶著頭不作聲了。
不多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扶搖隨母親下車,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大門口的蘇君正。他青衫在身,雙眼當中皆是笑意,看著她母女迎上前來。
走進蘇家大院,扶搖目不斜視,十分的鬱悶。
說是來探病人,蘇君正卻是走得很慢,站了她的旁邊啰嗦不停,他一直跟她說著話,講著這院子裡面的擺設景緻,與她有什麼干係。
蘇君正顯然十分的高興,叫了人去準備酒菜,親自帶著她母女到了後院,早就聽聞他的夫人深居簡出,是個病美人,從未見過。
此時也生出了許多的好奇來,扶苑行了一路,心情卻是越來越複雜,十三在她的旁邊,隨著她的腳步時快時慢。
蘇君正在一處單獨的小院門前停下來了,裡面有洒掃的小廝聽見聲響,迎了出來,他就站在門口,對他說道:「帶公主和小郡主進去吧。」
說著目送她們進院,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扶搖回頭,他腳步輕快,直奔灶房。
走進院內,早就聽見一間當中的大屋裡面傳出個女人的聲音來,幾個人走了過去,裡面打開房門,她一眼就瞥見了榻上的女子。
她長發盡披在肩,竟有不少銀絲,扶搖看著她,發現她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身上,更是仔細地打量著她,只見這人臉色蒼白,一臉的病容。
扶苑到了榻前,小廝早般過來了軟椅,她翩翩坐下,聽見白淑寧那尖細的聲音說道:「恕我無禮了,公主見諒,淑寧已經不能下榻施禮了。」
扶苑嗯了一聲,雙手輕輕覆在了小腹上面:「免禮吧,我也好多年也見過你了,怎麼變成了這幅樣子?」
白淑寧半身靠著軟墊,只看著扶搖:「是啊,這麼多年沒見了,公主可還怪罪於我?」
扶苑發現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兒身上,也不在意:「個人業障個人受,凡事都有因果,我仍舊是長公主,仍舊是生兒育女,仍舊是夫妻恩愛,怪罪你什麼?」
白淑寧笑,伸手掀開了被子,露出裡面扭曲著的雙腿,見她目光觸及,才又重新蓋好:「看見了么,都是我自己造孽,明明是那樣的身子,卻跳下水去受了寒,這兩年連路不能行了,現在又要去了,就算報了業障。」
扶苑唏噓不已。
卻無半點歡喜,她也曾怨過恨過這麼個女人,可是現在看著她,只覺得她那般可憐:「可你始終是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也不算遺憾。」
白淑寧嗯了一聲:「今日見了公主和小郡主,更無遺憾。」
說著又低聲說道:「我有些話想單獨對公主說,不知可否?」
她眼神平和,已失去了當年的所有狡詐,扶苑點頭:「有何不可。」
說著讓文十三將扶搖帶了出去,白淑寧腳不能行,招人讓人將柜子里的畫軸拿出來。她看著扶苑,將畫布攤開在她的眼前,兩幅畫,一副是少年蘇君正,一副是他小時候些的,也不知是誰畫的十分傳神,小小的孩童拿著書本十分靦腆的模樣,像個小姑娘。
扶苑兩幅畫都認真看了看,斷定道:「這兩幅畫筆鋒不同,不是一個人所為。」
白淑寧點頭:「我第一次見到蘇君正,就是在這畫上面,我爹喜文弄墨畫了他的模樣回來問我,給我定了門親事。」
說著指尖輕輕滑過畫布上少年的臉:「這副畫是後來我畫作的,公主瞧著這兩幅畫可是眼熟?」
扶苑根本沒有細看的意思,只敷衍嗯了聲。
白淑寧看著她,篤定道:「是君正的孩子,對吧。」
扶苑合上畫軸,抬眸看著她:「什麼意思?」
她眼中竟有淚意,伸手抹去才又說道:「我為君正,也得了君正,可什麼叫得什麼叫失?當年他對公主有情而不自知,顧著我的身體將我娶進了家門,可誰的枕邊人誰知道,這麼多年來,受著折磨的何止是他?我那一跳,別說孩子,身子都毀了,蘇家無後我怎有臉面下去見先祖?君正一直說小郡主是他的孩子我還不曾相信,今日一見,卻是圓滿了。」
扶苑淡淡道:「此話怎講?」
白淑寧落淚:「騙不了人的,君正小的時候,眉目之間盡有他意。」
扶苑笑:「那又如何?」
她咬住下唇,在床上低頭叩首:「求公主讓孩子認了父親,淑寧也算是贖罪了。」
扶苑站起身來,低頭看著她:「這些年過去了,你依然沒有長進,現在應該叫你一聲蘇夫人了吧,搖兒並不缺爹,相反還多得很,有心思想著這些,還不如養養身子,明日我叫御醫過來給你瞧瞧病,好好養著吧。」
說著不耐轉身。
十三被帶入了一邊的屋子稍坐,扶搖一直有點失神,他看著她的臉色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坐了一會兒,說出去看看,就走了出去。
她一口氣跑出蘇家大門,這才覺得胸中這口氣能喘上來了。
恍惚記得,以前小的時候,出門就總是能遇見蘇君正,玉玲瓏帶著她去看戲,帶著她去上香,帶著她趕朝會,都能遇見。
他總是一副好叔叔的模樣,毫不遮掩對她的喜愛。
大了一些,玉玲瓏說了些當年的那些事,她恨屋及烏開始厭煩這個男人,有時候試探著問母親,也從未承認過她的生父,可她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還用得著說出口嗎,她捂著心口,無意識地隨著街上人流走著。
再往前幾步,就是沈家,說也是巧,她一走一過,驀然抬眸,就看見沈家的門前,從車上下來一男一女。
女子端莊秀麗,少年笑臉依舊。
她的腦海中突然閃出了一句話來:人不如新。
遠遠地看著,扶搖緩緩走過,母親和蘇家夫人也算這麼多年恩怨,可誰是誰非,誰懊悔了誰真錯了還有什麼意義,不過都應了那句話,時光一過,不如初見。
她悶頭走著,先去了府衙探聽情況,仵作已經出了結果,陳冬陽的確是被人掐死之後又沉湖的,而且,這姑娘生前已經破了身,因為被水泡著,肌膚上的痕迹多半都看不真切了。
扶搖很是震驚,腦袋裡面似乎有什麼破繭而出,卻又想不出來。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等緩過神來時候,竟到了醉香樓的門口去,這裡和沈家隔著好幾條街,少女反應過來,這才覺得腳下生疼,她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走了進去。
樓里自然是有認識她的,殷切地招呼著。
作為名義上葒歌的金主,扶搖受到了上賓一樣的待遇,葒歌更是盛裝迎了出來,她背起雙手,狀似閑晃到此的模樣。
男人從樓上走下,在她面前站定了:「喜聞郡主駕到,葒歌有禮了。」
她嗯了聲,隨著他走上樓去。
他的房內,依舊是昨日模樣,彷彿未曾有人來過,姚舜華還說稀里糊塗和葒歌住了一夜,她目光簡單掠過家什,只是嘆息道:「今日悶趣,過來看看,聽說姚舜華在你這住了一晚上?」
葒歌眉宇之間尚有冷清之意,微微啟唇:「昨晚喝多了些,可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扶搖一副對他很有興趣的模樣,片刻又換了個話題:「公子是長在醉香樓的么?」
他又卸去些心防,這就隨意說了幾句話。
也算是相談甚歡,扶搖雙手托著臉,看著他唇角都是笑意,他講到這些年苦楚也的確惹人憐惜。
不知不覺就晚了點,男人敲門叫來小廝,回頭對扶搖說道:「葒歌叫人去備點酒菜?」
扶搖正要試探一番,只笑著點了點頭。
就要看看這裡有什麼門道,就要看看他打的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