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第388章 噩夢 創傷后應激障礙
第388章噩夢創傷后應激障礙
夜色如墨,深沉寂靜,
只有偶爾一兩聲夜鳥啼鳴劃破無邊黑暗。
月光透過窗欞,斑駁地灑在陸雲逸奢華的床榻上,給房間添上了一抹柔和而神秘的銀白。
陸雲逸躺在床上,呼吸沉重而不均勻,額頭上布滿了細密汗珠。
硝煙、火光,以及軍卒們倒下的身影,一場場戰鬥的記憶在他腦海中盤旋,
一幅幅殘忍的畫面,不斷在眼前回放。
陸雲逸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睛,看向四周,他置身於一個廣闊無垠的空間,
四周被一片朦朧的霧氣所籠罩,看不清遠處的景象。
他看了看自身的打扮,身穿甲胄,手拿長刀,
上面有著一個個缺口與碎肉,而他如瀑般的長發此刻濕漉漉的,浸滿鮮血,不停向下滴淌,在他身後甲胄上映出了一道道血河。
每一步落下,身下純白的空間都會出現沾滿血跡的腳印,
回頭看去綿延不絕,似是到了世界盡頭。
隨著他一步步前行,陸雲逸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身上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些清脆密集的腳步聲,霧氣漸漸散去,
眼前出現了一幅讓他膽戰心驚的畫面——
無數的母親,她們身著各式各樣的衣裳,統一地挎著籃子,跪在地上,走在路上,形成一個看不到邊際的隊伍。
她們的面容或蒼老或年輕,眼中卻都閃爍著悲傷與絕望。
她們的手指伸直,齊刷刷地指向陸雲逸,那目光彷彿穿越了時空界限,蘊含的聲音直擊靈魂深處。
「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聲音如潮水般湧來,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鎚,狠狠地敲擊在陸雲逸的心上。
他試圖辯解,試圖逃避,
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越來越多的身影出現,從四面八方圍剿而來,
慢慢將他包裹,讓他再也看不到白色霧氣。
陸雲逸手持長刀,靜靜站在那裡,臉色沉寂,被人群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母親的身影終於漸漸模糊,
化作一片片哀傷的光影,哭喊著、哀嚎著,緩緩散去。
留下了一地破碎的甲胄與血手印。
突然間,畫面破碎!
陸雲逸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彷彿剛從溺水的邊緣被拉回。
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落在手上,發出細微而清晰的聲音。
他環顧四周,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人。
他眼中的凝重與驚恐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靜,疲憊。
「原來是夢。」
沐楚婷悄然睜開眼睛,手臂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銀白色的月光讓她的模樣更加凄美,眼中填滿關切。
「夫君,怎麼了?」
月光靜靜灑在屋內,顯得清冷,彷彿連空氣都凝固。
陸雲逸的心跳漸漸平復,內心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沒什麼。」
他閉上眼睛,試圖將那個夢境從腦海中抹去,但那些母親的面孔、那些哀傷的眼神,
卻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頭。
沐楚婷沒有再說話,而是從一旁拿過帕子,輕輕為陸雲逸擦拭著額頭以及後背的冷汗。
「夫君,做噩夢了吧。」
「不如明日叫軍醫來看看?」
沐楚婷眼中充滿關切,貝齒輕咬紅唇,臉上帶著擔憂,聲音輕柔。
「無妨。」
陸雲逸聲音沙啞,他起身,走到窗前。
透過窗欞縫隙,望著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以及高懸於頭頂的巨大明月,心中五味雜陳。
戰事結束,明軍大勝,斬級不知多少。
但逝去的戰友、兄弟、同鄉,都無法活過來,
取代他們位置的,是他們身後無數家庭的期待與哀傷。
一股茫茫大的壓力襲來,原本挺直的腰桿輕輕彎曲,多了幾分滄桑。
他此刻心中充滿暴戾,恨不得手中即刻出現長刀戰馬,讓他揮刀衝殺,殺盡敵軍,為那些死去的同鄉、弟兄報仇。
陸雲逸呼吸一點點急促。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很是古怪。
腦袋清醒無比,知道任何正確的做法,
但不知為何,就是不願意去做,似乎想要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行進下去,一直衝殺下去。
他此刻理解了,為何那些征戰多年的將領大多脾氣古怪、沉默寡言、尤為嗜殺。
現在,他懂了。
戰爭勝利的喜悅並不能填補人心中的悲傷。
沐楚婷起身下床,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茶,慢慢走至夫君身旁,聲音輕柔:「夫君,喝口水。」
陸雲逸轉過眼睛,盯著沐楚婷看了許久,接過茶杯,將涼茶一飲而盡。
「先睡吧,讓我靜一靜。」
沐楚婷捧著茶杯,高挑的身姿在月光下凸顯,
她輕輕抿了抿嘴,慢慢向後退去,放下茶杯,坐在床邊,不曾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陸雲逸從此等狀態中抽身而出,臉色以及眼神重新恢復平靜。
唯一的變化是,不再有困意。
陸雲逸轉過身拿過放置在一旁的衣衫,將其一甩披在肩上,徑直向外走去。
吱呀——
房門推開的輕吟聲響起,月光擠了進來,小院中站立的十餘名侍衛不約而同地將手放置在腰間長刀上,沒有看向房門口,而是看向了四面八方,神情警惕。
一眾親衛中,只有站在門口的馮雲方將眸子投了過來,
見披著常服的大人慢慢走出,面露詫異:
「大人。」
陸雲逸點了點頭,也不系扎腰帶,
就這麼朝著書房走去,步伐匆匆,十分著急。
身後的馮雲方臉色凝重,輕輕揮了揮手,院里院外的軍卒開始變換,跟著陸雲逸在宅院中挪動。
不多時,陸雲逸進入書房。
打開房門,一股書卷氣息撲面而來。
馮雲方去點燃燭火,書房內的陳設被火光照亮。
如往常那般,長桌書架桌椅板凳樣樣皆有,
唯一不同的是,牆壁上多了一幅巨畫。
是《大理國梵像卷》的仿品,由雲南諸多大家共同繪製。
陸雲逸靜靜看著漫天神佛,寄希望能給他帶來片刻安寧。
讓他失望了。
陸雲逸將眼神收回,走到書桌后,默默坐了下來,抽過紙筆,定在那裡。
腦海中思緒萬千。
過了不知多久,一聲嘆息傳來,筆鋒流轉,幾個大字出現在宣紙上。
[軍卒為本與戰爭損傷:平衡戰力與創傷后應激障礙風險]一:軍卒為本是軍伍戰力的基石
軍卒的素質、訓練和士氣直接影響到軍隊的戰鬥力。
一個以人為本的軍隊,會注重提升軍卒的綜合素質,包括體能、技能、戰術素養以及心理承受能力等。
這樣的軍隊在戰場上能夠發揮出更高的戰鬥力,
因為軍卒們更願意為共同的目標而戰,
更能夠在關鍵時刻保持冷靜和堅韌。
二:忽視軍卒會導致戰力下降
如果軍隊忽視軍卒的基本需求和權益,
如待遇不公、訓練過度、缺乏關懷等,那麼軍卒的士氣和忠誠度將會受到嚴重影響。
在這種情況下,軍卒們會失去對軍隊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軍隊的戰鬥力會大幅下降,從而在戰場上表現出消極或逃避的態度。
三:將領與軍卒的關係將領與軍卒之間存在著緊密聯繫。
將領負責指揮和帶領軍卒進行戰鬥,而軍卒則是執行戰鬥任務的基本單位。
在戰爭中,將領和軍卒共同經歷生死考驗,榮辱緊密相連。
四:將領對軍卒的重視與創傷后應激障礙將領如果過於重視軍卒,可能會在軍卒受傷或死亡時產生強烈的情感反應。
這種情感投入可能使將領在戰後更容易陷入對過去戰鬥的回憶和反思,從而增加患病風險。
五:責任感與內疚感
將領對軍卒的過度重視可能伴隨著強烈的責任感和內疚感。
當軍卒在戰鬥中受損時,將領可能會認為這是自己的失職或決策失誤導致,從而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這種責任感和內疚感也可能加劇患病風險。
六:如何平衡建軍理念與個人情感?寫到這,陸雲逸筆鋒突然頓住,不知該如何寫下去。
於情於理,戰事的勝利是戰場上的第一要務,
為了達成這一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在此等情況下,個人的情感微不足道。
陸雲逸輕嘆一口氣,但他偏偏深深知道,一名將領若是能保持心神冷靜,會給戰事增添多大的勝算。
越重視軍卒,軍卒戰力越強,越容易打仗,就越能陞官。
眼前,於他而言,
官當得越大,患病的可能越高。
陸雲逸放下筆鋒,開始揉捏眉心,眼中血絲愈發明顯。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陽光揮灑,透過窗欞鑽了進來,打在勾勾畫畫一片混亂的宣紙上。
陸雲逸茫然地看向窗戶,
「天亮了?」
他有些泄氣地看向身前紙張,沒來由地生出一陣煩躁!他一把抓起宣紙,使出渾身力氣將其揉捏成團,
而後用力丟到地上,又站起身去踩了兩腳。
屋內的動靜引起了門口馮雲方的注意,
他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定睛一看,愣在當場。
桌案旁的諸多紙團密集散落,自家大人披頭散髮,模樣狼狽。
「大人?您.您這是怎麼了?」
陸雲逸深吸了一口氣,一隻手按住桌角,低垂著頭。
他輕輕擺了擺手:「出去出去。」
馮雲方臉色古怪,又走近了一些:「大人?您沒事吧。」
「出去!」
陸雲逸猛地抬起頭,雙目已經充滿血絲。
馮雲方被嚇了一跳,身體一個激靈,結結巴巴說道:
「好」
馮雲方頭也不回地跑出書房,
看向門口值守的一名軍卒,快速吩咐道:
「快,去軍營中叫劉大人,陸將軍的狀態有些不對。」
一刻鐘后,劉黑鷹匆匆趕來,身後跟著軍醫以及一眾慶州親信,滿臉煞氣。
來到書房門口,他看到了站在那裡的沐楚婷,拱了拱手:
「嫂嫂。」
沐楚婷快速點頭,揮了揮手:
「快進去看看,這是怎麼了。」
劉黑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凝重:「嫂嫂,您要冷靜,告訴我昨日發生了什麼。」
「昨日沒有什麼怪異,只是入睡后他忽然驚醒,像是做了噩夢。」
「噩夢?」
劉黑鷹眉頭緊皺,心中荒唐到了極點。
以他對雲兒哥的了解,噩夢此等事出現在誰身上,都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
「對,就是噩夢,額頭背後都濕透了,再然後他就走了。」
劉黑鷹思緒片刻,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嫂嫂,此事要叮囑府內下人,不得外傳。」
說話間,劉黑鷹眼中閃過殺氣,渾身充滿冷冽。
「我知道了。」
沐楚婷臉色嚴肅,輕輕點頭。
劉黑鷹又交代了一些事,便快步走進房間。
進入其中,劉黑鷹的身形猛地頓住,有些狐疑地看向前方。
此時,屋內充斥著清晨陽光的明媚,帶著一絲清新。
陸雲逸似乎恢復了以往的淡然,背負著雙手靜靜站在窗邊,透過木窗看向外面的翠綠。
混亂無序的衣衫與頭髮此刻已經打理整齊,
除卻臉上有一些憔悴之外,看不出絲毫異樣。
陸雲逸回頭看來,見是劉黑鷹,臉上笑容頃刻間收斂,轉而變得凝重,似乎還發出了一聲輕輕嘆息。
臉色的變化,劉黑鷹看在眼裡,嘴唇緊抿。
「雲兒哥,得病了?」
陸雲逸發出一聲苦笑,坐到椅子上,輕輕點了點頭:
「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一個個面孔,他們拿著籃子,向我討要兒子。」
不知為何,劉黑鷹忽然生出一些慶幸:「雲兒哥,先前我還以為你是個冷血之人。」
陸雲逸白了他一眼,發出感嘆:
「故鄉中人終究是不一樣,無論如何我們也在那裡生活了將近二十年,那裡的人和事,早就已經刻印在了腦子裡。」
劉黑鷹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般覺得,還是家中人親切,要不咱們先行啟程返回慶州?」
「不行!」陸雲逸義正辭嚴地拒絕:
「現在朝廷廝殺剛剛開始,我們要是跑回了慶州,旁人該怎麼看我們?關鍵時刻臨陣脫逃,你我這輩子再無進步可能。」
「可這病?」
「不必在意,都有的毛病。」
陸雲逸將桌案上一紙文書遞給劉黑鷹,吩咐道:「以前一直不知道該如何治,也不知道這病是什麼感覺,現在親身經歷,正好趁著這次機會,尋找一些治療法門。
上面是我總結的六個治療方法,你幫我補充一二,而後依次試驗,
重點要放在心理方面,讓軍醫做好準備,拿出預案。」
劉黑鷹五官扭打在一起:「雲兒哥,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一二,不能如此緊繃,生病了還要想這些事。」
「抓緊時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對於日後的危險,應對方法不多,我們能做的,是先做好自己,查缺補漏。」
話已至此,劉黑鷹點了點頭,看向紙張。
一:認知行為療法
通過幫助個體識別並改變錯誤思維模式來減輕應激反應,具體包括面接、反思、練習新技能等。
二:暴露療法讓患者直面造成恐懼的事物或情境,以增加對該事物的認知控制。
三:支持性心理治療
提供傾聽、理解以及給予鼓勵和支持。
四:精神分析治療分析患者的潛在意識動機和衝動,了解創傷后應激障礙的關鍵節點,針對性地緩解癥狀,並建立正確與健康的心理結構。
四:日常調理治療避免精神壓力過大,尋求操持軍事之外的興趣愛好,分散注意。
五:飲食療法吃山珍海味,體驗人間富貴。
六:藥物療法。
「.」
劉黑鷹依次看去,頻頻點頭,此等法子方方面面一應俱全。
「雲兒哥,大夫、軍醫、廚子這些都好找,
今日就可以開始,但這日常調理治療雲兒哥,我覺得這個至關重要!戰事已經結束了,總要從戰事中抽身而出。
只是,雲兒哥有什麼興趣愛好嗎?」
劉黑鷹臉色古怪,面露思索。
這些年的經歷來看,雲兒哥是一個對吃喝玩樂、女人錢財都不感興趣的人,
每日生活無趣枯燥。
不是看書就是鑽研兵法軍械,要麼就是操持軍務。
似乎哪一樣都離不開戰場。
而陸雲逸此刻也愣住了,在心中發問:「我有什麼興趣愛好?」
想了半天,陸雲逸也沒想出一個所以然,
發出一聲嗤笑,充滿自嘲:
「這日子過得,何必呢。」
劉黑鷹用力撓了撓頭,腦海中靈光一閃!他走近了一些,壓低聲音:
「雲兒哥,我從城中給你找幾個有學識的漂亮女子讀書吧,我爹眼睛花了,整日叫我那個小媽讀書,看他的模樣還挺享受的,要不試試?」
陸雲逸眉頭緊皺,本能的抗拒起來,但想了想,還是輕輕點頭:「死馬當活馬醫吧,試試看,再找一些吹拉彈唱的戲班子,都試試。」
劉黑鷹鬆了口氣,用力點頭:
「好,那我再從軍中挑選一些有心理問題的弟兄,一併治療,找出最優的治療方案。」
「行,你操持吧。」
劉黑鷹神情鄭重,快步離開,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