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意外的阻礙
第14章意外的阻礙
從酒店出來,車窗外早已華燈初上,蔣紹征避開了鬧市區,繞到了湖邊,道路兩旁的燈光昏暗,桂花的香氣倒是濃淡適宜。
寧立夏一時緩不過神來,像一場電影剛剛落幕,愣愣地無法即刻從喧囂熱鬧的故事中走出來,只顧著望向窗外發獃。
「想不想去喝粥?」蔣紹征問了第二遍。
「嗯?」
「自助餐吃不飽,你不是喜歡生滾魚片粥嗎,我知道有間店做得很好。」
「不用了,我還不想那麼快變成胖子。」寧立夏絲毫提不起興趣。
「不高興嗎?參加母親和別人的婚禮感覺是不是很怪?」
「也不是,我很早就已經接受了爸爸媽媽分開的事實,看到媽媽找到歸宿,欣慰還來不及。只是覺得很累很沒意思,婚禮是做給別人看的,寧御爸爸也未必是為了媽媽而折騰。如果以後我結婚,一定不辦婚禮,這麼重要的日子幹嗎讓一大堆不相干的人摻和進來!倒不如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呆在一起。」
「好啊,我沒意見。」
「我說過要和你結婚了么?」
「如果你找得到比我更愛你的人,我隨時讓賢。」
寧立夏「哼」了一聲,換了個話題:「據說宋雅柔得抑鬱症了。」
「嗯。」
「你知道?」
「前幾天聽說的。」
「聽你媽媽說的么?」
「不是,我媽媽並不知道。」
「難道宋雅柔的父母找過你?」
蔣紹征沒有否認。
「你怎麼不告訴我?」
「和我們並沒關係,知道你不喜歡她,不想你聽了生氣。」
「真是想不通。」寧立夏撇了撇嘴,「比起宋雅柔,得抑鬱症的那個明明應該是我。宋雅柔有什麼好抑鬱的呢,她的病根本就是衣食無憂,生生閑出來的吧?」
蔣紹征笑著答:「旁人也一樣想不通你,健康漂亮收入尚可,更有個優秀的男朋友侍奉左右,還有什麼可長吁短嘆的。」
「切。」
令寧立夏沒有想到的是,隔了沒幾天,宋思仁會為了女兒親自找上門來。
因為重感冒,寧立夏沒去工作室,一直在床上賴到快中午才起身。同樣感冒的蔣紹征難得睡過了頭,從醒來到出門只用了五分鐘,自然不會有時間準備早餐。
廚房空空如也,寧立夏渾身乏力,將各種材料依次倒入麵包機后,又煮水沖芝麻糊。許是因為感冒味覺失靈,往芝麻糊里加了一大勺白砂糖依舊嘗得出淡淡的苦,只好翻出糖桂花加進去。????
正往新鮮出爐的全麥麵包上塗糖桂花,門鈴就響了,看清立在門外的人,寧立夏怔了數秒才開門。
「找蔣紹征么?他不在。」
「我找你。」
寧立夏沒問宋思仁從哪兒得知自己住在蔣紹征這裡,徑直坐到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吃起了早午餐。
因為近十年來順風順水,已經六十歲的宋思仁看上去不過四十齣頭,臉上永遠掛著老好人式的微笑。
他並未在意寧立夏的失禮,選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溫和地笑了笑:「我下午還要出差,沒時間客套,就簡明扼要地說說來意吧。」
寧立夏斜了他一眼,恍如未聞地繼續吃麵包。
「我知道你費心費力地破壞雅柔和蔣紹征的婚姻是為了報復我,恭喜你達到了目的。」
「破壞他們的婚姻?」寧立夏搖頭笑道,「說得好像蔣紹征和你女兒有什麼似的。你女兒不過是獻殷勤未遂而已。」
宋思仁並沒表現出半分氣惱:「是什麼都好,你離開蔣紹征,我就放過你父親。」
「你怎麼放過我爸爸?證明當年的合同不是假的嗎?他根本沒有詐騙銀行的錢對不對?」
「這個不需要你管,你只需要按我的意思做就好。」
「真後悔沒事先打開手機把你的話錄下來。」
「單憑你錄下來又能怎麼樣?」宋思仁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不要指望蔣紹征,他的家人很反對他和你混在一起,沒有蔣家的支持,他根本幫不了你。」
「如果我和蔣紹征分手你女兒的病就能好,那她得的根本就不是抑鬱症,而是心理扭曲,因為是遺傳自你,這病根本治不好。」
「想痊癒的確不是那麼容易,可哪怕能讓她感到半分欣慰,費點功夫打破你眼下所謂的幸福又算得了什麼?」仔細地觀察過寧立夏的臉色,宋思仁又說,「覺得委屈覺得不平衡是不是?雅柔差兩個月就要高考的時候,你爸爸給你開完家長會,看到你期中考試名次下降,心血來潮地讓她每晚到你家陪你做功課練琴,她再不情不願不也一樣去了?這個世界一向這樣,有求於人的時候就得惟命是從。」
「……」寧立夏簡直無言以對,「很抱歉,我不會和蔣紹征分手,所以不能給你大仇得報的滿足感。還有就是,即使當年你拒絕掉我爸爸的要求他也絕不會跟你計較,因為和你的存心利用不同,那時候的他是真的把你當朋友。」
「你怎麼說都好,我不和小孩子爭。」宋思仁低頭冷笑,「不用急著做決定,離開庭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想通了隨時來找我。除了分手,你還要配合我們把雅柔失去的面子補回來。」
寧立夏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你要我怎麼配合?公開道歉么,沒問題,到時候我就說,害尊貴漂亮的宋大小姐嫁不出去沒人要,真是罪大惡極。」
即便在言語間佔了上風,寧立夏也絲毫不覺得痛快,宋雅柔不過是情緒出了問題,而她的父親卻斷送了一生。
送走宋思仁,寧立夏吞掉幾粒感冒膠囊喝完整杯熱水就重新回到了床上,迷迷糊糊間聽到電話響,因為頭痛昏沉便沒有立時去接,直到下午起床才想起來翻手機。
未接來電有五通,除了蔣紹征的,其餘全部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寧立夏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寧,馬上回撥過去,聽完對方的話,連應答的力氣也沒有,在原地怔了數秒,才胡亂套了件衣服往醫院趕。
顏標因為急性心肌梗塞被送到了醫院,搶救時找不到家屬,只得由看守所的人代為簽字。
參與搶救的恰有蔣紹征的母親,見到寧立夏,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千萬別當著我同事叫我阿姨,假裝不認識就好,我丟不起這個人。」
見寧立夏木然地立在原地默不作聲,她再次補充:「說實話,如果你不是我兒子的女朋友,我會很同情你的遭遇,畢竟你父親做的事兒和你無關,但是……算了,說過的話就不再重複了,免得紹征又要回來和我嚷,請你也理解一下我。我不希望他出現在這兒,我的同事全認識他。這個不算難,你父親也有專人陪護,你應該能做到吧?」
她有氣無力地回答:「能。」
見蒼白著一張臉的寧立夏如此好說話,蔣夫人反倒隱隱有些過意不去,清了清嗓子說:「搶救得還算及時,沒有生命危險,這樣一病可以申請保外就醫,壞事反倒變好事兒。」
寧立夏心亂如麻,胡亂點了點頭,便走進了病房。
顏標醒得很快,聽到女兒要申請保外就醫,立刻說自己很好不需要,病房裡有人看守,父女倆不能單獨講話,相對無言地呆到探視時間結束,寧立夏又囑咐了幾句才起身離去。
剛走出醫院大門,寧立夏就看到了正上台階的蔣紹征。
「半個小時前才聽說叔叔的事兒,你怎麼不打給我?」
「出門的時候走得急,手機忘帶了。」
「顏叔叔怎麼樣了?」
「沒什麼危險,再住幾天就可以出院。」
「有沒有申請保外就醫?」
「給律師打過電話了,他說有希望。」見蔣紹征仍舊往醫院裡走,寧立夏問,「你去哪兒?」
「來都來了,總要去探望一下你爸爸。」
「探視時間已經結束了。」
「我有辦法。」
「還是不要了!」寧立夏趕緊拉住他。
「怎麼了?」她的反應讓蔣紹征莫名其妙,「你遇到我媽媽了?她正好在心內科。」
寧立夏「嗯」了一聲。
「她為難你了?」
「沒有,你媽媽還提醒我可以申請保外就醫。不過她應該也不希望你出現,誰都不想丟面子,我能理解,你現在進去,我會為難。」
蔣紹征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以前你無理取鬧的時候我嫌你煩,現在才發覺太懂事了才是真的不好。」
「哪裡不好?」
「我心裡發酸。」
寧立夏終於笑了出來:「你那麼肉麻我的牙更酸。」
顏標只在醫院住了四天就被送回了看守所。
父親生了重病卻不能日日探望親自照顧,寧立夏自然寢食難安,隔一段便打電話給律師催問進展。
然而,事情卻遠不及期望中順利。
一趕到約定的茶社,律師便說:「申請雖然遞了上去,但寧小姐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被駁回的概率很大。」
「為什麼?我在網上查過,心肌梗塞治療后,如果仍有嚴重的合併症是符合申請條件的。」
「如果你看過條例也應該知道,罪行嚴重,民憤很大的嫌疑人是不準保外就醫的。」
「罪行嚴重,民憤很大?」
「據我所知其中一個債權人一再要求嚴肅處理你父親。」
「那個人是不是姓宋?」
律師點頭稱是:「如果認識,你不妨試著聯繫一下他,只要他鬆口,希望就能大大增加。」
「我知道了,您費心了。」
告別了律師,已經接近下班時間,蔣紹征一周前帶隊去了悉尼參加學術會議,寧立夏不想獨自呆在家裡,便打了通電話給衛婕,聽說靳煒恰好也在異地,就直接去了她的家裡。
「咖啡還是茶?」
「有酒嗎?」
「不但有梅酒,還有各種蔬菜和肉。」
「不如老白乾和花生米。」
衛婕向來自詡小清新,當然不肯嘬著老白乾數花生米:「我去把電燒烤架翻出來,你去切肉洗菜。」
「……」
寧立夏本想找個人訴苦,哪知一踏進衛婕家的大門她就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從婆婆到媽媽,絲毫沒有插嘴的空隙。
直到最後一片牛裡脊被放上烤架,她才想起問寧立夏找自己的目的。
寧立夏一言不發地喝到半醉,早已失去了傾述地慾望,便只搖了搖頭。
「你是為了寧叔叔,哦不,是顏叔叔的事兒煩惱吧?要不就是為了蔣老師的家人?」衛婕回憶起了前一段的流言。
「都有吧,這幾樣本就是一件事。」
「要說煩你一定沒我煩。」衛婕將玻璃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負債過億,一聽就知道顏叔叔過去是大人物,哪像我的父母,向親戚朋友借一萬塊都未必有人搭理。」
「……」
「不怕你笑話,我的爸媽,講的好聽叫有些市井氣,其實就是愛斤斤計較的小市民。他們平時也算恩愛,要好的時候連一隻鹹蛋黃也要推來推去,可一年總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上十次打上八次。以你的成長環境,一定想不出,前一秒還說說笑笑的兩個人後一刻就能為了上床前有沒有擦乾腳這樣的事情打起來,是真的打!我媽媽的力氣沒爸爸大,急起來就操起水果刀要同歸於盡,一邊打還一邊罵,什麼髒話都往外喊,順帶咒對方爆血管,完全不顧左鄰右舍能不能聽見。每一次我都會被卷到裡面,前天他們還叫我回去說要離婚呢,還擬了一份很正式的離婚協議!不過最快幾個鐘頭,最慢一個月,兩個人又和好如初,從小到大,次次如此。」
「他們鬧起來不分場合,當著靳煒的面也一樣,第一次被靳煒瞧見時,我窘到不行。不過也習慣了麻木了,高中時我爸爸媽媽接我下夜自習,在學校門口的小攤上買了一支一元錢的雪糕,我媽媽咬了一口說是假的,要退,攤主不同意,先是吵後來又打了起來,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我出來的時候我爸媽正和攤主一家扯著頭髮打架,跟我走在一起的同學有很多認識我爸媽,我暗戀的對象又剛好經過,那一刻我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死掉。」
「他們不止一次因為短斤少兩、貨不對板或討價還價時言語不和跟小販大打出手,上個月我才因為我爸爸和賣螃蟹的吵架時用秤盤把人家的肩膀砸傷了被叫到派出所。從派出所出來時我怪他衝動,他還跟我急,說什麼如果不是我愛吃,他才不會買那麼貴的東西,不去買就不會打架了。」
「……」
「我公公婆婆都是很有修養的人,結婚前雙方父母見面時給足了我爸媽面子,靳煒送我爸媽回去時他們心滿意足,可是他們剛一離開我婆婆就對公公說『以後有了孫子絕不能交給衛婕的爸媽帶』。」衛婕臉上的表情由哭笑不得變為了苦澀,「我常常埋怨我父母不省事,也曾偷偷嫌棄過他們拿不出手,但聽到別人這樣評價他們卻仍舊難過不平。如果來世可以選,我還是要做他們的女兒,雖然不夠體面甚至偶爾丟臉,可他們愛我我也愛他們。」
一直沉默的寧立夏聽得直發笑:「叔叔阿姨挺可愛的,有什麼丟不丟臉。」
不等衛婕回答她又小聲說:「有來世我也不要換爸爸,不過我並不是為了面子而發愁,早在七年前我就不知道什麼是面子了,我只恨自己沒有幫他的能力。蔣紹征的家人我根本不在意,我唯一怕的只是他為難而已。」
聽完整件事,衛婕問:「你辦不到就去找蔣紹征呀!他不是很厲害嗎?」
「連寧御都承擔不起損失的事兒我不想麻煩他。」
「話雖這樣說,可在這種時候他怎麼能有心情帶隊去開什麼學術會呢!就算不幫忙至少也該留下來陪陪你呀!」
「我又不需要人陪。」
「你不需要人陪來找我幹嗎?」
寧立夏想辯駁卻無言以對,只得說:「懶得和你講,太晚了,我要回家去。」
打開門見到蔣紹征,寧立夏還以為是自己醉酒眼花。
「你不是要十天才回來么?」
「提前結束了。你喝酒了?」
「有酒氣嗎?我明明刷了牙又嚼了口香糖。」
蔣紹征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喝酒有什麼用,還不如把煩惱告訴我。」
「我的煩惱就是你呀。」
「嗯?」
「你都不留下陪我,你不重視我!」寧立夏乘著酒意說。
「剛剛已經有人替你教訓過我。」
「衛婕?她怎麼這樣多事!」
「你的手機打不通,是我主動聯繫她。顏叔叔的事我會解決,不用想太多。」
「哪有那麼容易,宋思仁不會輕易放過我爸爸,不准你為了我爸爸的事向家人求助,我害你丟的面子已經夠多了。」
「放心,不用向誰求助。」
寧立夏本以為蔣紹征是在寬慰她,誰知道不過一周,顏標便真的獲準保外就醫。
寧立夏給父親租了間公寓,又聯繫了繼母過來照顧,繼母只大她八歲,大學畢業僅工作了一年便辭職專心做父親的女朋友,因為這個原因,中學時代的寧立夏一度十分抵觸她。
因此再見面,除了感激寧立夏自然有些尷尬。
「您過來照顧我爸爸,小朋友怎麼辦?」繼母太年輕,她連阿姨也叫不出口,更別說「媽媽」。
「有她外公外婆呢。我爸媽嘴上說要同我斷絕關係,最後還是原諒了我。」
「這些年辛苦您了。」
「我倒沒什麼,只是孩子可憐。雖然衣食不缺,卻沒有一對正常的父母和安穩的童年。」
寧立夏不知道如何作答,唯有沉默著笑了笑。
「你別誤會,我沒有抱怨你爸爸的意思,即使如今過得提心弔膽,也是自己的選擇。」
「怪我當初不懂事,我爸爸才一再拖延婚期,在風光的時候沒能給您一個像樣的婚禮……這麼多年您不離不棄,真的很不容易。」
「那時候的我太幼稚,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貪錢才和你爸爸在一起,執意不肯收下你爸爸的錢分手打掉孩子,結果不但賠上了一輩子,還害父母傷心。說實話,我並不是沒有後悔過,不過感情太深,你爸爸對我太好,實在狠不下心遠走高飛。」
「之所以說愛情害人不淺,就是因為它會讓人無法明辨是非。」
「看來我真的老了,聽到『愛情』這兩個字簡直渾身不自在。」繼母笑起來很甜,全然看不出已經三十四歲,「留下吃飯吧,我買了鮑魚,晚飯給你爸爸煮鮑魚粥補充蛋白質,可惜新搬過來調料不全。」
「飯就不吃了,您看看還缺什麼,我現在有空,可以載您去超市買。」
剛剛將繼母送回公寓,寧立夏就接到了衛婕的電話。
「有個勁爆的消息要不要聽?」
「你說。」
「在背後詆毀你的那個宋雅柔自殺了。」
「啊?」
「聽說她吞了半瓶安眠藥,幸好發現得及時,立刻被送到了醫院,沒真的出事。」
「不可能吧,她好端端地為什麼要自殺?」
「抑鬱症呀。已經是挺久之前的事兒了,我最近沒去學校所以剛剛才知道。她大半夜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正好有個學生因為發燒在看急診,陪那個學生看病的幾個室友全看到了,是宋雅柔沒錯。學校里都在傳,她是為了蔣老師才自殺的。」
「……真是離譜。」
「蔣紹征沒和你說嗎?他在學校上班,不可能不知道呀。」
寧立夏怔了一下:「他最不喜歡八卦,應該不知道吧。」
不成想蔣紹征竟真的知道。
「原來我又是最後一個聽說,你每次都不告訴我。」寧立夏莫名地有些氣惱。
蔣紹征邊系睡衣的紐扣邊笑:「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八卦。」
「這算八卦嗎?明明是頭版頭條好不好。她自殺的原因是什麼?衛婕說學校里在傳是為了你。」
「得抑鬱症的人很容易想不開,所謂的原因只是表面上的,歸根究底是因為她的自尊心太強。」蔣紹征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今天有什麼菜?」
「我整個下午都在我爸爸那兒,剛剛才回來,哪有空準備晚餐,不然我們出去吃?」
「還有工作要趕,在家裡隨便吃一點吧,你累了我去做。」
「飯我來做,你去做正經事,海鮮咖喱炒飯可不可以?」
蔣紹征點頭同意:「上次你誇韓老師女朋友做的牛乳餅乾好吃,我讓他又帶了一盒,在沙發前的茶几上,盒子下面壓著配方。」
意外之餘,寧立夏更感驚喜:「我還以為求人家給愛人做點心這樣的事兒只有唐睿澤會做。」
「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下個月底我能請二十天的假,你如果抽得出空,一起去度假吧。」
「我肯定沒問題!可是你又要去學校又要顧公司,忙到幾乎每個周末都加班,真的能請下假么?」
「當然,我很久都沒放過假了,想關上手機,找個沒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和你呆在一起。」
「你想安靜,乾脆連我也不要帶,一個人呆著。」話雖然這樣說,寧立夏卻十分期待,「我已經很久都沒旅行了,又是餅乾又是假期,你怎麼突然獻起了殷勤?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
「我哪天不在獻殷勤?快點做飯,再晚一些晚飯就要變成夜宵了。」
剝蝦仁的時候寧立夏再次想起了宋雅柔:「你還沒說宋雅柔自殺的原因,總不可能真的是因為你。」
不等蔣紹征回答她又說:「一路順風順水的人大多脆弱,當年的我落魄成那樣也照樣睡得好吃得下,半分尋思覓活的想法也不曾有過,當然,我爸爸破產後我就只剩下還算漂亮這一個優點,對人生的要求本來就低。」
第二天下午,寧立夏繞到醫院替父親開藥,停好車步行穿過停車場的時候竟看到了蔣紹征的車子,她拿出手機打給他,卻無人接聽。
在門診大樓一樓挂號處排隊的空隙,寧立夏恰好瞥見蔣紹征和蔣太太一道穿過西北角的迴廊往病房樓走,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就聽到有人在後面叫她的名字。
「嗨!穀雨姐。」
寧立夏一回頭就看到一身運動裝的蔣少瑄正沖自己傻笑。
「我在這間醫院收集素材,上次告訴過你。」見寧立夏發愣,蔣少瑄趕緊解釋。
寧立夏客套地笑了笑。
「人漂亮就是不一樣,你穿最普通的白襯衣牛仔褲看起來也特別高貴!」
「出了什麼事兒嗎?」寧立夏隱隱覺得不對勁。
「醫院附近有家奶茶鋪里的蛋撻特別好吃,走走走,我請你去!」
「我沒有下午茶的習慣。」
「走啦,權當陪我。」蔣少瑄拉起寧立夏便走。
「等一下,我先給我爸爸拿葯。」
「給顏叔叔拿葯?你不是追著我哥哥過來的么?」
證實蔣少瑄確是有心支開自己,寧立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順著蔣紹征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蔣少瑄繼續傻笑:「你需要什麼葯?我讓季泊謙幫你開,省得你挂號排隊。」
寧立夏自然不會推辭。
蔣少瑄買了兩杯薑汁紅糖奶茶和一盒蛋撻,將寧立夏帶到了醫院附近的街心花園。寧立夏不喜歡紅糖的味道,只捧著塑料杯暖手。
一坐到長椅上,蔣少瑄便開始了濤濤不絕:「穀雨姐,其實我知道你到這裡不是為了給顏叔叔開藥,而是不高興我哥哥去探病。說實話我也不怎麼喜歡宋雅柔,可是你如果追過去我哥哥會更為難的,中秋節之後他們本來就對你有點小誤會,一直在嘮叨他,宋雅柔這一鬧他們更覺得是你的責任……說起來很可笑,雖然哥哥根本就不喜歡宋雅柔,但他們都莫名其妙地認為如果不是你的出現,哥哥和宋雅柔肯定可以湊成一對。長輩們全喜歡宋雅柔那一款,以為她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如果不是之前受了大委屈沒處說,後來又在學校里被你欺負到連出門都不肯,絕不會想不開地走上這一步……」
「宋雅柔剛剛被搶救過來,她媽媽就恨得要衝到哥哥那兒尋你麻煩,我伯母和宋雅柔的媽媽之前很要好,幾乎是看著宋雅柔長大的,所以同樣非常生氣,哥哥為了護著你當場就和她們翻了臉,還講了很過分很過分的話……後來宋雅柔醒了,飯也不好好吃,也不配合治療,總是可憐巴巴地說自己一定要當面跟哥哥解釋清楚,她媽媽怕她再想不開,放下面子去求哥哥看她,哥哥拖著沒理,今天才是第一次到醫院來。」
「穀雨姐,我明白你心裡不舒服,換了是我也不會樂意男朋友去探望為他自殺的緋聞女友,可且不說犯不著和病人計較,為了哥哥不為難你也忍這一次好不好?」
「我從沒阻止過蔣紹徵到醫院來。」瞥見蔣少瑄臉上的將信將疑,寧立夏又補充,「宋雅柔自殺的事情我到昨天才聽說,還是別人告訴我的。見到你之前,我對宋雅柔要找你哥哥的事情並不知情。」
「那你到醫院來?」
「真的是為了給我爸爸拿葯。」
「……」
蔣少瑄了解堂哥的性子,一早便料到他不會事事都講給女朋友聽,但聽到寧立夏說自己一無所知,還是吃了一驚。
「已經是一周之前的事兒了。原本宋家嫌丟臉,誰也沒告訴,連我伯母都沒聽說,後來不知道怎麼傳了出來,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你大概是最後一個聽說的了。」
「人盡皆知?是不是說我先搶了宋雅柔的男朋友,又跑到她的同事面前拂她面子?」
「大概是這樣吧……我哥哥似乎還對她說了幾句重話。穀雨姐,不管別人怎麼想,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最看不慣宋雅柔那種比玻璃還脆弱,比白兔還無辜的!正常人會因為被人當眾揭傷疤、搶白幾句而抑鬱自殺么!所以你能不能當什麼都沒聽到過?」剛剛意識到自己幫了倒忙的蔣少瑄唯恐被哥哥數落。
「恐怕不能。蔣紹征現在壓力很大?」
「是呀,伯母只是一方面。你也知道我們蔣家的公司和宋雅柔爸爸有很多合作,現在的生意本就難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覺得尷尬,要是處理不好和宋家翻了臉,傷元氣倒不至於,損失卻是一定的。不過你也不要擔心,二哥和大哥不一樣,他的書念得好,又不一定非得依靠家裡,才不用聽大伯的話。」
經濟上不用依靠,情感上卻很難撇清,聽完這些,寧立夏自然做不到毫不在意。
給父親送過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了許久,將一大堆無用的東西買回家,寧立夏仍舊覺得煩悶,恰逢衛婕打電話過來閑聊,她乾脆向她訴苦。
一貫喜歡大驚小怪的衛婕聽得直吸冷氣:「那麼說來,蔣老師的家人已經把你看成妖魔鬼怪了?把人逼到自殺,好大的罪名!你要不要去解釋?明明是宋雅柔有錯在先,你被人詆毀當眾澄清謠言再正常不過。」
「怎麼解釋,難道要我為了和宋雅柔比委屈吞藥片割腕或者服毒?我還有父親要顧,沒法不珍惜生命。他們討厭我,不恥我的父親,所以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宋雅柔尋死是可憐委屈,我若是自殺就是耍手腕小家子氣。」
「也是……」衛婕停頓了一下才說,「只要蔣老師待你好,他家人的意見就不重要。」
「我原本也這麼想,可直到今天才發現,自尊心這東西於我而言雖然很奢侈,完全不要我卻無法真的做到。」
「既然什麼都做不了,何必想太多。」
「我已經過了愛情至上的年紀,懂得考慮利弊,與其兩個人都煩惱還不如乾脆分開,分手的話不單不用再頭痛,順便連我爸爸的事兒也一帶解決了,宋思仁說過,如果我離開蔣紹征他就放過他。」
「你捨得么?」
寧立夏當然沒有即刻說分手的魄力,不過是氣蔣紹征瞞著她去探望宋雅柔才隨口說說。
放下電話,她才留意到客廳里的響動。見寧立夏從書房走出來,一早收到堂妹的謝罪電話的蔣紹征不自然地笑了笑:「家裡沒有搓衣板,跪鍵盤好不好?」
寧立夏沒有心情和他開玩笑:「你辛辛苦苦地去負荊請罪,我該燉幾樣補品慰勞你才對,哪有讓你罰跪的道理。」
「我知道你生氣……」
「你也是沒有辦法對不對?」不等蔣紹征講完寧立夏便打斷,「我能理解,人命關天,宋雅柔吞了那麼多藥片好不容易才救過來,如果你不去探病萬一她再絕食而死,你豈不是會一輩子都有心理負擔!」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只是怕你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我爸爸生著重病又很有可能會被判無期,離別當前,什麼事都不值得一提,至於你家人的反對和不相干的人的誤解,我早就麻木了。」
「顏叔叔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替你處理。只要他真的沒問題,我保證不會讓他含冤入獄。」
聽到這一句,寧立夏頓時沒了脾氣:「別再管我爸爸的事兒,我知道你很為難。其實我不是真的怪你,不過是希望你事事都告訴我,別總讓我最後一個知道。雖然我很不喜歡宋雅柔,但如果她真的就這麼死掉,我大概會一生不安。她的身體沒有大礙吧?」
「還好吧。」蔣紹征不願意多談,轉而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跟我發脾氣摔碗,嚇得在門外踱了半天才敢進來。」
寧立夏卻沒笑:「我無法替你分擔來自家庭的壓力,別的幫不上你,懂事、不無理取鬧卻很容易。」
蔣紹征更覺愧疚:「少瑄的話你不必理,她從小就瘋瘋傻傻。我不會讓你委屈太久,等你爸爸的事兒有了結果,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哪有那麼容易,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寧立夏突然想起了另一個問題,頓了頓才問,「宋雅柔氣到自殺,你簡單地去探望她一下她就能想開嗎?我聽說抑鬱症很難治癒。」
蔣紹征沉默了很久才說:「雖然我們沒做錯什麼,但她到底是個病人,在她好轉之前,我們盡量不要一起出門。」
「為什麼不能一起出門?」想起宋思仁的話,寧立夏才反應過來,「為了顧及她的情緒,你們騙她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蔣紹征沒有回答。
「好吧,這個不算難。」隔了數秒,寧立夏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買了很好的螃蟹,蒸著吃還是鹽烤?」尷尬了數秒,蔣紹征很快轉移了話題。
「用花雕焗。」
「我只在吃蒸螃蟹的時候喝過花雕,花雕焗蟹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是你孤陋寡聞,想吃就幫忙切薑絲。」
準備晚餐的一個小時里,蔣紹征和寧立夏都竭力地尋找話題調節氣氛,可惜總有一絲欲蓋彌彰浮在空氣中。
吃完飯蔣紹佂主動去收拾碗筷,寧立夏正想提議去樓下的花園散步,蔣紹佂的手機恰巧響了,是宋雅柔。
寧立夏將手機拿給他,蔣紹佂用紙巾擦乾手,正要接,看清上面的號碼,下意識地看了寧立夏一眼。
「快接吧,她不是抑鬱症么?萬一你不接又受了刺激變得更加嚴重我豈不是真成了千古罪人。」
蔣紹佂彷彿沒聽到她言語里的諷刺,遲了兩秒仍是按下了接聽。
話一出口,寧立夏又覺得沒意思,怕蔣紹佂為難乾脆避到了書房裡。
「你給誰打電話?」推門而入的宋太太問女兒。
「蔣紹佂,」久違的笑意浮在宋雅柔的臉上,「他接了,寧立夏應該是真的從他家搬了出去。」
宋太太聞言皺了皺眉:「不是說過他們已經分手了嗎?你不斷地反覆問有什麼意思!你又不想同蔣紹佂發展,何必過問他的私事。」
「決不能讓他們在一起!那樣我會淪為所有人的笑柄。媽媽,您聽!」宋雅柔忽然轉頭看向窗外,「外面有人在笑我,您聽!他們在說我的事情!」
宋太太以手扶額:「沒有人在笑你,和你說了很多遍了,那是幻聽!」
「明明有呀!您聽不到嗎?他們笑得那麼大聲!」
「這裡是醫院,誰也不認識你,怎麼可能有人知道你的事兒。」宋太太竭力放緩自己的語氣,「今天的葯你吃了沒?」
宋雅柔泄氣地點了點頭:「吃過了。」
「按照醫生的話去做,幻聽很快就可以消失的,你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明天去街上逛逛怎麼樣?」
「我不想出門,正放假呢,滿街都是人,遇上熟人了怎麼辦?就算不知道我和寧御蔣紹佂的關係,也要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或者他們聽說爸爸的事情了呢?」宋雅柔語速很快,邊搖頭邊說。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才會被別人笑!」宋太太終於忍不住數落起女兒,「寧御和蔣紹佂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不要再多想!今天蔣紹佂也來過了,說得很清楚,他和顏穀雨已經完蛋了,顏標進了看守所,蔣家怎麼可能容許他們再來往?不要疑神疑鬼地以為我們騙你了好不好!沒有人笑話你,你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治病,你是我的驕傲,給我爭點氣別讓那兩個女人得意!你繼續這樣,我們母女才真的會沒有立足之地!」
宋雅柔再也不接話,在床上呆坐了快兩個鐘頭,終於走下床對宋太太說:「媽媽,您放心,我已經好了,見過蔣紹佂,我的心情好多了。」
宋太太怔怔地看了女兒一眼:「那就好,明天陪我去街上走走,或許失眠的情況就會緩解。」
宋雅柔本能地想拒絕,看到媽媽的神情猶豫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飯時間一過,宋太太就逼女兒換衣服出門:「先去百貨公司逛一逛,再到你喜歡的餐廳吃午餐,多點些愛吃的菜,說不定胃口就能好一些,這些日子你瘦得不成樣子。你爸爸早上打了電話給我,說晚上想來看你。別再和他慪氣,他最疼的還是你,你總掃他的面子,反而便宜了別人。」
「媽媽,房契存摺有沒有拿到這兒來?我們不在家,說不定她們會去家裡偷的。」
「你在想什麼!她們敢!」
「這樣的事兒太多了,你不是也聽說過嗎?她們纏著爸爸無非是為了錢,她們那種人和寧立夏一樣,什麼手段使不出來?媽媽,你說她們會不會來害我們?害死我們她們就名正言順了!我們還是不要出門了,不要出門了。」
宋太太簡直無言以對:「算我求你,別再胡思亂想了行不行?我保證我們不會有事!」
磨磨蹭蹭到了快傍晚,宋家母女才出門。宋太太拗不過女兒,差人去家裡取了存摺房契過來,宋雅柔把東西全部塞進隨身帶的背包才終於感到安心。
宋太太知道抑鬱症病人總會疑心別人想加害自己,只得由她去了。
時間已晚,母女倆沒去百貨公司,直接將車子開到了宋雅柔喜歡的餐廳。然而一進餐廳,宋太太就看到了寧立夏姐妹。她心中一驚,唯恐女兒再受刺激,還沒找到借口離開,同樣看到顏家姐妹的宋雅柔竟直接走了過去。
「姐妹倆一起來吃飯?真令人羨慕。」
寧立夏沒起身,只客套地沖她點了點頭。
「聽說你和紹征分手了?其實也是好事,你們本來就不合適。」
寧立夏的嘴角動了動,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顏寒露莫名其妙地看了姐姐一眼,問:「你和蔣紹征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寧立夏飛快地向妹妹使了個眼色,卻被異常敏感的宋雅柔瞥到。
宋雅柔試著確認:「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都不告訴妹妹?」
「這似乎跟你沒有什麼關係吧。」
宋雅柔明顯有些激動,語速越來越快:「跟我沒關係?我是在關心你,你不願意提,是因為傷心嗎?你們什麼時候分的手呀,是你爸爸被捕之後嗎?是因為他家人的反對嗎?我早就提醒過你不應該和他在一起,我是好心,你卻不聽。」
寧立夏想趕緊將她打發走,又不願和她起衝突,只得說:「對對,是我不識好人心。」
「你這是什麼意思,在諷刺我嗎?」宋雅柔突然發起了火。
「……」
「我姐姐什麼時候諷刺你了,你……」
寧立夏暗中踢了妹妹一腳,正要說話,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宋太太便沖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女兒:「咱們去點菜吧,和她們有什麼好說。」
見宋雅柔被宋太太拉走,寧立夏搖頭笑道:「抑鬱症的病人不是應該沉默寡言嗎?她得的哪裡是抑鬱症,分明是神經質。她不斷地想證實我和蔣紹征是否已經分手,昨晚每隔五分鐘就給蔣紹征打一個電話,說要介紹女朋友給他認識,聽到他推辭,還非得追問原因。」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怎麼還會知道她給蔣紹征打電話?」
「並沒真的分手,蔣紹征怕她受刺激、為了幫她治病所以騙她說我們已經分開了,還要我配合。」
「啊?什麼意思。」顏寒露一時無法理解。
聽寧立夏講完前因後果,她冷哼了一聲說:「宋雅柔生病關你什麼事兒,蔣紹征也太過分,他要當好人就自己當,何必拉上你一起看宋雅柔臉色,宋雅柔是他的緋聞女友,避嫌還來不及,竟然提這種要求!你怎麼不和他吵架,難道真的不生氣嗎?」
「既然我和蔣紹征在一起,就應當尊重他的想法、配合他的決定,我當然會不高興,但尚且可以忍,實在忍不了至多分手,吵架沒有意義。何況宋雅柔是病人,我犯不著同病人計較,神經病殺人都不犯法,被她騷擾一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換作是我,非得痛罵蔣紹征一頓不可!不過宋雅柔的情況看起來真的很嚴重。我同學的媽媽就是這樣,先是長期懶得說話,懶得吃飯,情緒低落,突然有一天變得有精神了愛講話了,只是會反覆糾結確認同一件事,我同學原本以為是好事兒,問了醫生才知道,不但沒有好轉,病情還發生了轉變,不再是單純的抑鬱症了,還有輕微的躁狂,更難治癒。」
「……我比誰都希望宋雅柔痊癒,她真的出事我豈不是要百口莫辯。雖然她很討厭,但那麼優秀的一個人變成這樣也實在可憐。我只是不明白,她又不是那麼喜歡蔣紹征,怎麼會因為他得上抑鬱症。」
「誰說是因為你們!她變成現在這樣或許就是被她媽媽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媽媽從小就要求她樣樣拔尖,無論哪個方面她都不準宋雅柔落後,見到蔣紹征被你搶去肯定要罵她沒用的。對了,你聽說了沒?宋思仁在外頭有兩個小老婆,她們分別生了一個兒子,大的那個都上小學了。這事原本瞞得滴水不漏,後來兩個小老婆一起找上了門,宋雅柔的媽媽這才知道,鬧了好一通。宋雅柔的病或許同這件事也有關係。」
寧立夏聞言自然詫異:「你怎麼會知道?」
「我是聽媽媽說的,媽媽是聽咱們后爹說的。那兩個小老婆一定是仗著有兒子撐腰才敢登堂入室,想也知道,宋雅柔的媽媽氣急敗壞之下一定會罵她抓不住蔣紹征,宋雅柔如果能和蔣紹徵結婚,宋思仁顧忌著蔣家,她們母女的地位總歸可以牢靠些。當然,宋雅柔的心氣那麼高,你讓她當眾丟臉,應該也是原因之一吧。」
姐妹倆一道看過父親,便回了顏寒露預定的酒店,妹妹難得過來,寧立夏自然要陪住。
顏寒露新交了個男朋友,正處在熱戀期,接到男朋友的電話,片刻前還為父親的遭遇唉聲嘆氣的她立刻眉開眼笑地躲到了套房的內間隔著電話和男朋友卿卿我我。
過了半個鐘頭,已經喝光兩瓶汽水的寧立夏仍是沒有等到妹妹結束通話走出來,閑來無事只好去酒店裡的書店打發時間。
哪知電梯剛到,宋太太就迎面走了下來。
見到寧立夏立在電梯外,宋太太稍稍有些意外,卻很快地掩飾住臉上的詫異,用居高臨下地口吻說:「有時間嗎?和我聊聊。」
「沒有。」寧立夏絲毫都不想應酬她。
「你就這麼和長輩說話?」
寧立夏笑著走入電梯:「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會誤會自己有教訓我的資格。」
趕在寧立夏按下關門前,宋太太側身擠進了電梯:「我很忙,所以沒時間在你這兒耽誤。不管蔣紹征提沒提醒過你,我都要再和你強調一次,不要刺激到雅柔,否則後果自負。」
「你指的後果是什麼?我還真是好奇。蔣紹征提醒我?他沒有那個膽子。」
「你爸爸很快就要被判刑了,你居然還有臉囂張。」
「我爸爸並沒在婚內出軌給我生兩個弟弟,我媽媽更從沒逼過我出人頭地,我的父母很好很愛我,我為什麼會沒臉?」
宋太太本以為丈夫有私生子這件事很隱秘,乍一聽到寧立夏提及,霎時愣在了原地。
見到宋太太臉上的腫怔,寧立夏又隱隱感到不忍,放緩了語氣說:「大家各有各的煩惱,你為了女兒早點痊癒客客氣氣地請我幫忙顧及她的情緒我未必不會同意,何苦咄咄逼人地說什麼警告。」
回過神來的宋太太冷哼了一聲:「讓我同你這種沒教養的客氣?」
耗盡了最後一絲耐心的寧立夏恢復了原本的態度:「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給你面子。宋雅柔有抑鬱症,我才不想和她計較,你又沒得精神類疾病,我不需要讓著你。」
聽到「精神類疾病」,本就敏感的宋太太立刻氣急敗壞:「你得意什麼,自以為有蔣紹征做靠山很了不起嗎?離開了蔣家他算什麼!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寧立夏本想再回一句,電梯門恰好開了,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這種人廢話,似笑非笑地沖宋太太搖了搖頭,便先一步走了下去。
宋太太沒有再追上來,寧立夏卻仍舊不痛快,想也沒想就拿出手機打給蔣紹征。
「你現在正做什麼?」
「修改論文。你和你妹妹回酒店了嗎?」
寧立夏沒有回答,轉而說:「寒露問我你為什麼不請她吃飯,她難得過來一次,才剛剛九點,你到新店來。」
蔣紹征遲疑幾秒才說:「這篇論文我明早就要交。」
寧立夏聞言更加不痛快,直截了當地問:「你到底是怕論文來不及修改還是怕和我一起被宋雅柔撞到?」
蔣紹征沒有馬上回答,寧立夏的新店離宋雅柔住的醫院非常近,宋太太曾說過,宋雅柔白天怎麼都不肯出門,晚上失眠的時候偶爾倒願意趁著車少人稀到附近走一走。遇不到最好,萬一碰上,豈不是又要多費口舌。
「我不知道你答應過宋雅柔媽媽什麼,除非我和你真的分手,不然如果宋雅柔再問起我,我一定會實話實說,我從沒做錯什麼,宋雅柔抑鬱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我顧及她的情緒是出於道義而非義務,她的家人太不識好歹,一味忍讓他們不但不會感恩,還會變本加厲地自以為是。」
「再問起?你遇到她了?對不起,害你受委屈。」
「我們在一起妨礙到她什麼了?我是搶她男朋友的第三者嗎?你越是這樣別人就越會以為我們對不起她,她的心情重要,我的名譽就不重要了嗎!」
蔣紹征沉默了一下:「你生氣了?稍微忍耐一下行不行?我已經答應了她爸爸。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看極光嗎,下個月底去芬蘭怎麼樣?」
「宋雅柔又不是我的誰,我忍不了。我不想撒謊,你要是擔心我讓她受刺激,乾脆真的和我分手好了,那就徹底不用躲躲藏藏了。」蔣紹征的態度讓寧立夏十分惱火,幾乎是脫口而出。講完了這一句,她便掛斷了電話。
蔣紹征很快就打了回來,笑著說:「你沖我一喊,我突然有種回到了七八年前的錯覺。」
寧立夏同樣認為把分手掛在嘴邊十分幼稚,卻並不覺得自己的脾氣發得沒有道理,她胡亂敷衍了幾句,借口要和妹妹說話掛斷了電話。
回到房間的時候,剛剛結束通話的顏寒露正哼著歌敷面膜,瞧見姐姐的臉色,立刻問:「和姐夫吵架了?眉頭擰得要出細紋了!」
「什麼吵架,我又不像你,一時晴一時雨,把戀愛當過家家。我剛剛遇到了宋雅柔的媽媽,其實也不算遇到,她是專程來找我的。」
「她一定是要你下次見到她寶貝女兒時繞著走吧?」
寧立夏不想再提:「出去找點東西吃吧。」
「已經這麼晚了還出去吃夜宵?你不是連晚飯都不碰嗎。」
「可你是不吃夜宵就睡不著的那種人呀,難得見面,哪有讓你陪我挨餓的道理。」
顏寒露切了一聲:「你怎麼會這麼好,根本就是心情太差想大吃一頓要我陪吧。你不高興的話就告訴姐夫,何必明明介意卻強裝大方。」
說了沒用倒不如不說,寧立夏輕輕地嘆了口氣:「誰是你姐夫,我和他結婚了么?快把面膜洗掉換衣服,夜宵我請。」
「我正想減肥呢!討厭,總是誘惑我。」
在外面呆了幾個鐘頭后,寧立夏的心情總算好了大半,誰知道剛下電梯,罪魁禍首竟就站在門邊。
蔣紹征拎著幾個大袋子,遙遙地沖寧立夏笑了笑后又對顏寒露說:「這幾天太忙,拖到現在才有空,剛剛給你姐姐打電話她不接,只好把東西打包回來。」
「我們剛剛吃過夜宵,姐夫你送的是早飯?」講完了這句,顏寒露捂著嘴看了眼寧立夏,「呀,又叫錯了,我姐姐說她不一定會和你結婚,所以不准我叫你姐夫,叫名字太沒大沒小,以後我叫你蔣老師還是紹征哥哥?」
看向寧立夏時,蔣紹征笑得更加討好:「姐夫就很好。」
當著妹妹,寧立夏自然不會再同蔣紹征鬧脾氣,便神色如常地說:「剛剛出門忘記帶手機了。」
時間太晚,蔣紹征只停留了不到半個鐘頭,他一走,顏寒露就迫不及待地去翻塑料袋。
「姐夫比你大方多了,真想把剛剛吃的那些全吐出來。」
寧立夏白了她一眼:「以你的實力,不吐也一樣吃得下。」
「還說不是吵架呢!人家都追到這兒來了,別生氣了,姐夫是個多好的人呀!」
「請你吃飯就是好?下午還說該痛罵他。我一點也沒生氣,只不過有些失望罷了。」
「失望什麼?」顏寒露把整隻黑松露帆立貝壽司都放入了嘴中。
「突然間發現對於蔣紹征來說我並沒有那麼重要。」
「正常。」顏寒露又咬了半隻鵝肝壽司,不在意地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說,「人總會一廂情願。我發現上一任男朋友劈腿的那天上午還以為會和他海枯石爛呢。」
「……所以認為他很愛我只是我一廂情願?」
「他愛不愛你不重要,你又不靠著他吃飯,你愛他,在一起高興不就好了,戀愛這種事,計較來計較去還有什麼意思?」
「單戀哪裡值得高興?一味妥協的那一方最可悲,我才不願意再犯一次蠢。」
「你現在已經在妥協了呀!怕他為難連仇人的女兒都忍。」
寧立夏沉默了一刻才說:「之前的妥協是基於他對我的感情,如果他不在意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又何必再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