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堅強的疲憊

第15章 堅強的疲憊

第15章堅強的疲憊

顏寒露要上班,國慶長假一結束便離開了,因為正和蔣紹征鬧情緒,揮別妹妹后,寧立夏特意出了個可有可無的短差。一心求和的蔣紹征從衛婕處打聽到寧立夏的班次,請同事代自己上下午的課,提前趕到機場接機。

時隔多日,寧立夏的氣早已消了大半,不愉快的舊事自然不會重提。

寧立夏正想提議一同去市場買菜回去煮飯,手機卻響了——新店那邊有事亟待她回去處理。

「新店的經理打電話說這個月的賬對不上,不然你先回家,我自己搭車過去。」寧立夏無意為難他。

蔣紹征笑著說:「司機在這兒,你還要搭別人的車?」

寧立夏假裝沒有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猶豫,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核對完賬目已近晚上七點,蔣紹征和寧立夏的晚餐自然就在新店解決。蔣紹征不想節外生枝,沒敢選窗口的位置,從出門到上車也不超過三分鐘,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還是被宋雅柔看到了。

「那輛車是蔣紹征的,坐在副駕駛的是寧立夏吧?」正散步的宋雅柔突然停下了腳步。

「哪有他的車?我怎麼沒看到。」宋太太頓感頭痛。

「那就是蔣紹征的車沒錯!」

「黑色卡宴滿大街都是。」

「媽媽,您沒看到怎麼會知道蔣紹征今天開的是黑色卡宴?他去學校只開別克的。」

「……」

「旁邊的人就是寧立夏!您也看到了對不對?他們又和好了?還是說分手只是掩人耳目,其實一直瞞著蔣紹征的父母偷偷在一起。」

「你又胡思亂想了!蔣紹征不是說了他們已經分了手!他為什麼要騙你。」

宋雅柔恍若未聞地摸了摸口袋,問媽媽:「您帶手機了嗎?我要給蔣紹征打電話。」

「打電話幹什麼!已經說了他不會和寧立夏在一起。你爸爸已經夠讓我煩的了,拜託你消停點行不行?」宋太太的語氣煩躁不已。

見母親動了氣,宋雅柔再也不提,待回到病房才找出手機撥通了蔣紹征的電話。

聽到蔣紹征否認,她仍是無法安心,乾脆避開媽媽直接去了蔣紹征的公寓。

按下門鈴后,久久無人應門,宋雅柔疑惑地再次撥打蔣紹征的電話,手機鈴聲很快響起……

隔了三分鐘,門才打開,望見蔣紹征濕漉漉的頭髮,宋雅柔暗暗鬆了口氣。

「你在洗澡?真不巧。」

「有事嗎?」

「哦,想跟你借幾本絕版書。」

蔣紹征皺了下眉,遲了幾秒才請她進去。

問過書名,蔣紹征去廚房沏了杯茶送到宋雅柔的手邊:「喝杯水,我去書房找給你。」

宋雅柔笑著說:「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書,隨便看看有沒有別的有趣的。」

蔣紹征正想出言阻止,寧立夏推開書房的門走了出來,將宋雅柔所說的書扔到了她的面前。

「蔣紹征的書房現在是我在用,他想進去都要先敲門,更何況別人。」

見到寧立夏,宋雅柔立刻看向蔣紹征,滿臉疑惑地問:「你們不是分手了嗎?立夏怎麼還住在你家?分手是假的,你們一直瞞著大家偷偷在一起?」

不等蔣紹征回答,寧立夏便說:「除了你,我們誰也沒瞞。」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我同樣不明白你。我們分不分手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們分了手你丟掉的面子就能找回來?我真想不到自己重要到可以影響你的情緒。」

「上次你說那些話只是為了安慰我?」宋雅柔問向蔣紹征。

蔣紹征沉默不語。

見蔣紹征默認,宋雅柔垂下眼睛說:「原來我是這麼的卑微。」

寧立夏冷笑了一聲:「你一再干擾旁人的生活難道很偉大嗎?」

宋雅柔沒再說話,默默呆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何必咄咄逼人地跟病人計較。」待宋雅柔走遠了,蔣紹徵才開口。

「如果我們分手她就能好,那她得的根本就不是抑鬱症。」

「我本以為幫她只是舉手之勞,沒想到惹得你這麼生氣。」

「聽到門鈴聲像傻瓜一樣收拾光所有東西躲進書房的不是你,你當然是舉手之勞!她可憐也是她爸爸造成的,跟我無關。你別忘了她姓宋,她爸爸害了我爸爸!這種時候,我不落井下石已經算很仁慈了。」

「她其實也很可憐。」

「她哪裡可憐?因為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嗎?原來你又一早就知道!你瞞著我不說是想讓我誤會宋雅柔是因為我害她當眾丟臉才抑鬱的嗎?」

「當然不是,私生子是人家的隱私,不把別人的隱私當談資是最基本的禮貌。」

「是嗎,我還以為你想利用我的內疚呢。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有壓力,可是我體諒你的前提是你尊重我、事事都與我商量。」

「你就這樣想我?」詫異之後,蔣紹征極快地壓住情緒,抱了抱寧立夏,「都是我不對,我們別吵架了好不好。」

寧立夏仍舊生氣:「我就愛咄咄逼人!」

蔣紹征聞言笑出了聲:「是我口誤。」

寧立夏白了他一眼坐到了沙發上,想喝水卻想起宋雅柔敲門時自己的杯子被蔣紹征藏到了書房的柜子里,正要發火,蔣紹征立刻鑽進了書房,賠著笑將她的東西一樣樣地放回原處。

蔣紹征剛擺好最後一雙鞋子,手機就響了,寧立夏隨手拿起來,見是宋雅柔打來的,想也沒想便點了拒接。

隔了半個鐘頭,宋太太又打了電話過來,寧立夏不勝其煩,蔣紹征乾脆關了機。

凌晨兩點,宋太太竟找上了門來。

宋太太只當沒看到寧立夏,直接問蔣紹征:「雅柔失蹤了,她爸爸報了警,她的手機剛剛在樓下的便利店被找到,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你和她說了什麼?」

「他沒接,電話被我按掉了。」寧立夏面無表情地說。

「我就知道和你有關!」宋太太氣到說不出話來,停了好久才指著寧立夏罵道,「如果我女兒有什麼閃失,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寧立夏笑著搖了搖頭,越過蔣紹征關上了門。

被關到外面的宋太太自然怒不可遏,蔣紹征開門出去,在門外和她低聲說了幾句,片刻之後她便離開了。

「雖然宋雅柔的媽媽很莫名其妙,但她畢竟是我媽媽的好朋友,直接翻臉終歸不好。」蔣紹征一進門就向寧立夏解釋。

「在你媽媽看來,你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大逆不道。惹媽媽生氣都不怕,卻怕得罪她的朋友?我完全想不通。我只是很好奇,她準備怎樣讓我後悔一輩子。」

「我保證她不會。」

寧立夏強忍下諷刺的慾望,回身進了卧室。

之後的數日,蔣紹征比往常更加忙碌,即使過了晚上十點才回家,也依舊有接不完的電話,寧立夏隱約覺得他的忙碌與宋雅柔有關,卻無力再理會。

因為心懷芥蒂,面對蔣紹征時寧立夏自然容易動怒,只是蔣紹征的性子太過溫和,無論她怎麼無理取鬧他永遠笑臉相迎,想找茬吵架十分不易。

考慮良久,寧立夏開始另找住處——既然兩個人的相處出了問題,減少見面於感情來說反而更加有利。

為了少費些口舌,寧立夏打算找到落腳處搬離后再告訴蔣紹征,閑暇之餘,除了四處看房子,她開始一樣一樣地整理打包衣服鞋帽。她的私人物品太多,只需稍稍留意,蔣紹征便可以看出,可惜他竟遲遲沒有發現。

寧立夏對蔣紹征失望透頂,越來越不願獨自呆在他的公寓,正準備租下一處差強人意的兩居室,卻接到了律師的電話。

顏標的詐騙案證據確鑿,終於被檢察院批捕。顏標被帶走問話後繼母六神無主,一遍遍地給寧立夏打電話。得知轉圜的餘地不大,恢復了大半的父親即將回到看守所,寧立夏只覺心力交瘁。

母親與父親的嫌隙太大,自然不會過問,顏寒露與繼母一樣指望不上,寧立夏無計可施,乾脆關上手機。

蔣紹征回家的時候,寧立夏正坐在黑暗中發獃。燈光突然亮起,她一時難以適應,下意識地用手背擋了擋眼睛。

「還沒睡?」蔣紹征放下公文包,走到沙發前伸出手摸她的頭髮。

寧立夏偏過頭,面無表情地說:「睡不著。」

頓了頓她又說:「我爸爸被檢察院批捕了。」

「我聽說了。」蔣紹征邊解領帶邊說,「別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怎麼可能不擔心?你安慰人的方式也太沒誠意。已經快十二點了,你去哪兒了?」

「約了人談事情。怎麼才叫有誠意,你說出來我一定照辦。」

「我不奢望你幫忙,但你裝也該裝出起碼的關心。」

「對不起,最近事情多,總是抽不出時間陪你,唐睿澤約了我幾次,後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去他家吃飯,順便去看看他兒子,你不是很喜歡小朋友么。」

「我爸爸很快就要回到看守所,你認為我會有心情去逗小孩子?」

「顏叔叔的那邊我會盡量去想辦法,但這件事太麻煩,成與不成你都要有心理準備。」

「這一段你忙著找宋雅柔已經夠辛苦,我爸爸的事兒就不勞煩你了。」

蔣紹征似是沒有聽懂:「我找她做什麼。」

「她不是失蹤了嗎?」

「並不是失蹤。離開這兒后她去海邊散心,買礦泉水的時候把手機落在了便利店裡,她父母緊張過頭了才會胡思亂想,第二天一早她看完日出就回醫院了,不過是忘記提前知會媽媽一聲了而已。」

「怪不得她父母沒過來找我興師問罪,你知道得還真清楚。」

「我也是聽說,你那麼不喜歡她,我不想影響你心情就沒說。」

寧立夏莫名地感到不快,卻不想再同蔣紹征多說。

第二天上午,寧立夏沒有回工作室,去中介簽了租賃合同,便打給衛婕請她幫自己搬家。

「好好的搬什麼家!你和蔣老師分手啦?」

「沒有,他很忙,吵架都沒空,哪有時間分手。」

衛婕觀察了一下寧立夏的神色:「鬧彆扭了?嫌他只顧著拼事業沒時間陪你?我也常因為這個和靳煒生氣,不過要滾也是男人滾,你憑什麼搬走,放著蔣紹征的豪華公寓不住,自己出來另租,多傻呀。既然他那麼喜歡工作,你就讓他去睡辦公室好了!」

「……」

「這個蔣老師怎麼那麼沒風度,你要搬走他都不攔你?」

「他不知道。如果提前告訴他,他一定要攔著我問為什麼。我不想和他廢話。」

「啊?他都不知道?你是想悄悄的搬走,等他發現人去樓空干著急?哇,我還以為這麼幼稚的事情只有我喜歡做。」

「……」

「蔣老師回家后發現你不見了一定會來找你,他認認錯哄哄你,你在外頭至多住兩三天就會跟著他回去,好不容易把行李搬出去,又得再搬回來一次。你們倆演韓劇我卻要跟著當苦力!你得給我買個包包當補償。」

「我沒力氣搬來搬去。一點小忙都要討價還價,虧你還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寧立夏指了指其中的一個箱子,「你打開看看喜歡哪個,拿走就是了。」

衛婕從不客氣,立刻打開了寧立夏的箱子,高高興興地在一堆包中翻揀:「對了,你聽說了沒,那個宋雅柔又自殺了,抑鬱症還真可怕。」

「什麼時候?」寧立夏十分詫異。

「就是前幾天,這次是割腕,就在醫院裡,病房裡只住了她一個,她家人又都不在,發現的時候已經很危險了,搶救了很久,咱班有個同學的老婆在那間醫院做醫生,昨天聚會的時候他正好說起來。你說她這是何苦呢!雖然宋雅柔人品不怎麼樣,可的確漂亮優秀,還是貨真價實的富家千金,她的人生簡直堪稱完美!好好的卻得了這種病覺得生無可戀,看來老天還是公平的。」

寧立夏只顧著發獃,沒聽到衛婕的感慨。

「想什麼呢你!」

「沒什麼。只不過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宋雅柔沒失蹤,蔣紹征卻天天加班了。」

「你是說蔣紹征騙你說加班,其實是去照顧宋雅柔了?」衛婕很快反應了過來。

「只是猜測。」

「有時間胡思亂想還不如到醫院一探究竟,感情最怕疑神疑鬼。」

「醫院就不去了,宋雅柔做的事兒我做不出來。晚一些我會問清楚。」

然而,寧立夏還沒想好如何開口,蔣紹征就打了電話過來說臨時要出差,三天不能回來,聽到她聲音冷淡地答了個「哦」,他在電話那頭笑道:「又氣我不陪你?我把手頭的事兒全做完,下個月底才能抽出空來放長假。」

寧立夏隨口敷衍了幾句,就掛上了電話。

收拾好新租的公寓,寧立夏請累了半天的衛婕到新店吃海鹽烤蟹。衛婕知道她心情不好,特地要了四瓶花雕,說要陪她一醉方休。

這個季節正是吃大閘蟹的時候,衛婕只顧著掰蟹殼拆蟹腿,再看向寧立夏時她竟已經獨自喝掉了一瓶半。

「這兒離宋雅柔住的醫院那麼近,你是想以酒壯膽然後去抓姦么?」

「當然不。我再喜歡蔣紹征,他也不值得我去丟人現眼。」

「可是只有當場抓到才能讓他啞口無言。」

寧立夏搖頭笑笑,再不說話。

兩個鐘頭后,不等衛婕消滅掉所有螃蟹,寧立夏便喝光了四瓶酒,正想起身再拿兩瓶過來,突然乾嘔了起來。

衛婕立刻扶她去洗手間,見她幾乎吐出了膽汁,滿臉驚恐地問:「你又沒醉,怎麼會吐?不會是有了吧?」

「……」腹痛難忍的寧立夏一時連否認的力氣都沒有。

「要不要去醫院?」

寧立夏試著彎下腰,強烈的絞痛似乎稍稍緩解:「不用,應該是痛經,休息一會兒就好。」

從洗手間出來,她便躺倒了辦公室的沙發床上,廚房很快送來了現熬的紅糖薑茶,寧立夏捧著湯碗一飲而盡又用暖水瓶熱敷了半晌,疼痛卻絲毫都未減輕,只得任由衛婕和店員將自己送進了醫院。

得知是酗酒導致的急性胰腺炎,需要禁食住院,衛婕當即就撥了蔣紹征的號碼,可惜卻無人接聽。

連續輸了幾瓶點滴,疼痛依舊沒能緩解,寧立夏三番五次催衛婕回去,衛婕卻堅持等到蔣紹征過來后再走。

「他出差了,要過三天才回來。醫院裡有醫生護士,也有送餐服務,實在不行我也可以請護工的。」

「生病了一個人住院多凄慘,出差了可以中途折返,何況他也未必是真的出差。你躺著休息就好,我負責把蔣紹征叫回來。」

寧立夏沒有精神多說話,唯有隨她去了。

疼著疼著也就麻木了,迷迷糊糊間正要睡去,手機又響了,她本以為是蔣紹征,沒想到竟是宋雅柔。

怔了片刻,寧立夏才按下了接聽。

許是失血過多尚未恢復,宋雅柔的聲音非常虛弱,比寧立夏更有氣無力。

「在忙嗎?有沒有時間跟我聊聊。」

「你說。」寧立夏的態度十分冷硬。

「我打給你是想道歉的,我知道你很不想聽我的電話,我只要一分鐘就好。」

「道什麼歉?」

「之前學校里關於你和紹征不好的傳言的確是因我而起。我媽媽總是給我壓力,逼著我儘快結婚生子,一直說我遲遲找不到男朋友會讓她在親戚朋友面前沒面子……我很欣賞蔣紹征,即使這種欣賞和男女間的喜歡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卻也並不排斥長輩們把我和他撮合到一起。因為以條件來說,在我認識的男人里,唯有和他在一起,我才不算將就和委屈,才不會折面子。或許是自戀吧,我本以為令蔣紹征喜歡我追求我並不會太難,可是沒想到你會再次出現,為了寧御,這些年我對你耿耿於懷,一再告訴自己分手的原因是寧御沒有長性,貪戀新鮮,但知道蔣紹征喜歡的也是你后,怎麼都不能釋懷。我每一天都在想這件事,不斷地放大你的弱點,卻怎麼都無法得到平衡。在傢具城遇到你后,趙老師問起你,我不由自主地就把那些話說了出來,我當時真的沒料到她會告訴別人,弄得滿城風雨,更沒想到你會找上門來。」

「當眾出醜后,我一度很恨你,以為是你毀了我的初戀婚姻和名譽,害我沒臉出門見人,直到上次在紹征家見到你,你怪我一再干擾你的生活,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妨礙到了你,我在坐在海邊想了一夜,終於明白了過來,我們的人生一樣亂七八糟,何苦再相互為難。寧御本就不適合婚姻,蔣紹征也非我所愛,我根本沒有與你繼續相爭的理由。過去的事我跟你道歉,希望你能不計前嫌。」

宋雅柔的那句「我才知道原來我也妨礙到了你」實在令寧立夏無言以對,不過宋家人的思維向來異於常人,宋雅柔能將話說至此已經算是奇迹,她自然不會再與她較真。

「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過來,那為什麼還……」

「為了家裡的麻煩和我爸爸吵了一架,他說了些過分的話,我一時犯了傻……」宋雅柔轉而又說,「聽說顏叔叔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你別太掛心,既然左右不了,乾脆放手不理。」

寧立夏正要感謝她的好意,忽而聽到宋雅柔那邊傳來了一陣電話鈴,三星手機滿街都是,蔣紹徵用的恰巧也是,可如果沒有記錯,宋雅柔的兩隻手機都是iPhone……

寧立夏莫名地生出了一個念頭,奪過衛婕的手機掛斷了正在撥打的電話,宋雅柔那邊的三星鈴聲驟然停止。寧立夏心中一緊,一面跟宋雅柔沒話找話,一面再次撥蔣紹征的號碼,聽到電話那頭的三星鈴聲再次響起,她的腦中一片空白,沒等宋雅柔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蔣紹征怎麼一直不接!有一次我打過去的電話明明是被掛斷的,不應該沒看到呀,或許是在忙。我用你的手機打打看,看到你的號碼他應該會接的。」

「不必了。」

「你的臉色怎麼那麼差?剛剛的電話是宋雅柔打的?她跟你說了什麼,這女人到底有完沒完呀!」

「她說突然明白了過來,想與我握手言和。」

「咦,在鬼門關繞了一圈后大徹大悟了么,那你為什麼不高興?」

「因為……」話到嘴邊,寧立夏卻不想說出口,再次催促衛婕回去,「靳煒好不容易回來,你不用回去陪他嗎?」

「管他幹嗎,你病了需要人陪呀。」

「我正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用你陪。」

說了好半天,衛婕才終於肯離去,寧立夏只清靜了一刻鐘,蔣紹征的媽媽就走了進來。

穿著白大褂的蔣太太把手中的鑰匙放到一邊,坐到了病床前,隨口吩咐道:「這幾天一定要嚴格禁食,好了之後也盡量少吃油炸肥膩的食物,千萬不要再喝酒。」

寧立夏客套地向她道過謝,又問:「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一進門診樓我就看到了,當時正忙著,沒抽出空過來。我來找你是想說,紹征最近很忙,別給他添麻煩。」

「我也一樣忙,沒空麻煩他。」

「我知道你忙,你爸爸被批捕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我的意思是,不要再逼紹征替你想辦法,這並不容易,他的時間很寶貴,我不希望他把精力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

「雖然你未必相信,但我還是要講明,在我爸爸的事情上,我從沒想過麻煩他。」

蔣太太一臉瞭然的笑容令人十分不快:「是么?你爸爸的保外就醫是誰替他辦的,總不會是你自己吧,你有那樣的能力嗎?」

寧立夏一時語塞,頓了頓才說:「我從沒主動要求過他什麼。」

「這我相信。他現在昏了頭,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通過雅柔的事情,我越發地佩服你對他的影響力,我勸不住他,你們愛在一起就在一起,愛結婚就結婚,我不再多話。可是你能不能別再惹他做出格的事,我兒子從小就心高氣傲,活到三十歲從沒求過誰,我不願意看到他為了你那個犯了罪的爸爸向誰低聲下氣。」

「你放心吧,他不會,他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顧不上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或許很快你就不需要再發愁了。」

蔣太太十分敏感,立刻問:「什麼意思?你們出了什麼問題嗎?」

寧立夏自然不會同她講,只笑了笑,半躺下去送客:「我很困,就不送你了。」

蔣太太氣她無禮,冷哼了一聲才摔門離去。

寧立夏忽而覺得眼前的一切與七年前十分相似,在最需要蔣紹征的時候沒能等到他,卻不得不面對他的媽媽。

可是七年的光陰改變了許多。

十幾歲的時候,發現蔣紹征不欣賞自己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做的手工餅乾都彷彿是世界末日,而如今哪怕他欺騙自己、哪怕聽到他媽媽的冷嘲熱諷她也懶得再傷心悲戚。

大抵是因為對他所有的期待和信賴早在十九歲那年就一去永不回,再也不存在。

寧立夏一覺醒來,腹部的疼痛沒有消失,卻見到了雙眼紅腫的顏寒露。

「你怎麼在這兒?」

「媽媽抽不開身,讓我來照顧你。」

「媽媽怎麼會知道我生病?」

「她是聽寧御說的。」

不用想也知道,寧御一定是從靳煒那兒得知的。

「我得的是急性胰腺炎,又不是絕症,你哭什麼?」

「我失戀了。」顏寒露說著,又擠出了兩滴眼淚。

「……」寧立夏見狀直想笑,之前的鬱結一掃而空,「雙胞胎之間果然有心電感應么?連失戀都趕到了一起。分了手的男人而已,有什麼值得哭的。」

「我才不是為了賤人哭,我全部的存款都被騙走了,還被媽媽狠狠罵了一頓。」

「你哪有存款,兩個月前從我這兒借的一萬到現在還沒有還。」

「媽媽替我存了一筆錢,是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還有外公外婆零零散散給的一些,很大一筆呢!那個混蛋說要替我買股票賺錢,我就信了,好不容易從媽媽那兒要來后全部給了他,結果他拿去放貸,借高利貸的人跑了,我手中只剩下一張沒用的借條。」

「借高利貸的人你見過沒有?」

「沒見過。是混蛋聯繫的,那個人跑掉之前他都沒告訴我。」

「……借高利貸的人多半不存在,你太蠢了,只分手就完了?錢總該討回來。」

「我有去討的。他前一天還說一定會還我,可后一天就消失了,手機變成了空號,工作辭了,公寓也退租了。」

「……」

「你怎麼都不安慰我,我多可憐呀,人財兩空,帥哥果然全不可靠。」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至多晚一些再追討你欠我的錢。」

「什麼?你逼死我算了!這個月的信用卡我還不知道拿什麼還!媽媽昨天才說過再也不會幫我。」

「誰讓你月月都超支。」

「怎麼能怪我呢,咱們后爹把我上班的子公司分給寧御管,寧御特別摳門!發的薪水還不如念書的時候媽媽給的生活費多。」

「他不是摳門,是按勞付薪,你努力一些就不至於連卡債都還不清了。在公事上他向來很講原則,不可能徇私壞規矩。」

「什麼呀,他就是嫌我礙眼,想把我趕到別處去,我偏不走!」

「……」

「姐夫呢?他怎麼沒來照顧你。」

「已經說了,我也失戀了。」

「為什麼?還是因為宋雅柔的事兒嗎。」

「和旁人關係不大,說到底,還是我與他之間的問題。」

聽完寧立夏的敘述,顏寒露自然生氣:「他媽媽真是目中無人,幫女朋友的爸爸有什麼不對呀!」

「爸爸的事情太棘手,寧御或許有些辦法,卻不肯插手,蔣紹征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即使想幫忙也未必找得出頭緒,所以我從沒想過為難他。我不是怪他不幫我,只是氣他對我漠不關心,騙我加班出差,去照看不相干的人。」

「你確定他在宋雅柔那兒?」

「原本只是猜測,現在已經證實了。」

「如果他就在這間醫院裡,看也不來看你太可惡。」

「衛婕沒打通電話,他並不知道。他媽媽那麼不想我與他在一起,見到他肯關心宋雅柔一定高興,自然不會告訴他。」

「怪不得宋雅柔會主動打給你說那麼一大通,原來是為了演給蔣紹征看,真是惺惺作態。你什麼時候跟他攤牌?我替你罵到解氣為止。」

「孰是孰非放在心中就好,攤開來鬧沒有意義,他再不好,也是我當初的選擇,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眼瞎。」

「那你的意思是?」

「關上手機找個地方靜一靜。」

「和七年前一樣再消失一次么?對哦,消失比罵他一頓更加折磨人。」

「我沒想折磨誰,不過為了避免尷尬。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對一個人再失望,好聚好散都是最好的分手方式。」

快意恩仇的顏寒露完全理解不了,一味催促:「想消失的話現在就轉院!不單宋雅柔在這間醫院養病,他媽媽還在這兒上班,何必冒著被發現的危險留下受他媽媽的氣!跟我回去吧,媽媽一定想在身邊照顧你,至於爸爸那邊,你既見不到他也想不出辦法,留下也沒什麼用的。」

「……」

沒等寧立夏點頭同意,顏寒露就擅自打給了媽媽,寧立夏還未想好如何面對蔣紹征,乾脆聽由妹妹安排。

快到中午的時候,正巧過來出差的寧御順道探病。遇見顏寒露,只當沒有看到,轉頭問寧立夏:「我從早上就一直打給你,怎麼關機了?」

「手機沒電,沒帶充電器。」

「你收拾東西是想轉院?我正要回去,可以送你。」

寧立夏謝過寧御,起床去衛生間洗漱,病房裡只剩下寧御和顏寒露,顏寒露看了寧御兩眼,艱難地開口:「那個,寧總,我可以預支這個月的工資么?」

寧御低頭撥弄手機,看也不看她,隔了幾秒才答:「沒有這樣的先例。」

「只不過提早一周而已!」

「一周你也等不及?」

「來照顧姐姐的路費我媽媽還沒有報銷,我的錢包里只剩下不到兩百塊了。」

寧御終於抬起頭來看了顏寒露一眼,目光充滿憐憫:「看來智商和遺傳沒有太大關係,雖然是同卵雙胞胎,你姐姐就絕不可能被騙錢又騙感情。」

被戳到傷心處,顏寒露卻絲毫都不惱怒,一臉同情地看向寧御:「是呀,我姐姐不單不會被別人騙錢,還能騙到別人的錢——開餐廳和工作室要用好多錢吧?不過,或許你是心甘情願的?我認識的人中,只有你比我更傻。」

「……」

「我知道你不是順道而是特意趕來看我姐姐,放心,我會假裝沒發現的,看在我們同病相連的份上,借我幾萬塊應急吧,那個壞蛋刷我的信用卡買了好多衣服,你給的工資那麼少,只夠兩件襯衣幾條領帶。」

「錢可以借給你,但條件是你自己乘火車或飛機回去,不要坐我的車。」

「明白明白,你想找機會和我姐姐獨處是不是?你給我買票,我立刻消失。我姐姐正和蔣紹征鬧彆扭,脆弱著呢,你想追她回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我的車上有司機,即使你不上車,我也沒法和你姐姐獨處,我單純是聽到你的聲音會頭痛而已。」

顏寒露聞言動了動嘴,卻沒敢說話,找了紙筆寫了行字遞到寧御面前——「哥哥你準備什麼時候給我錢?」

「……」

打完上午的點滴,聯繫好另一間醫院,寧立夏便回了新租的公寓收拾東西。

見姐姐收拾衣服,顏寒露立刻阻止:「衣服鞋子什麼的帶一兩套就好,你不是要跟我和媽媽住一段嗎?等你好了我們去逛街買新款,我有好多東西想買。」

「你不是連信用卡都沒錢還,哪來的錢?」

顏寒露諂媚地看了寧御一眼:「我們寧總要給我發獎金。」

寧御實在無語:「我只是借給你而已。」

寧立夏搖頭笑笑,對寧御說:「討不回賬時別怪我沒提醒你,她根本沒有償還能力。」

還沒拿到救濟款的顏寒露唯恐寧御變卦,拿起了寧立夏正在充電的手機:「姐姐,我的手機欠費了,用你的手機打個電話。」

寧立夏忙著收拾東西,自然不會在意。

片刻之後,顏寒露一臉歉意地說不小心把手機掉進了馬桶,詢問要不要撿回來,寧立夏聞言白了她一眼,說:「算了,本來最近我也沒打算開機,記得賠只新的給我。」

待她一轉身,顏寒露便湊到寧御跟前,悄聲說:「手機是我故意丟進馬桶的,看在我那麼幫你的份上,快點把錢打到我的卡上。」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姐姐的手機沒了,蔣紹征就徹底聯繫不到她了呀!這樣你的勝算更大。」

「誰說我要追你姐姐。」

「你不是喜歡她么?」

「喜歡是一回事,追又是另一回事。我和你最大的區別,就是絕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明知沒結果的事情上。」

顏寒露最終還是坐上了寧御的車陪寧立夏一道回去。

寧御本就少言寡語,寧立夏身體不適、心情更加陰鬱,自然不想講話,顏寒露擔心寧御不肯借錢,安靜了半個鐘頭后實在受不了車內沉悶的氣氛,小心翼翼地邊觀察寧御的神色邊講了個冷笑話,見寧御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便放心大膽地開始了嘰嘰喳喳。

將寧立夏送到醫院后,見寧太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等和正收拾東西的寧立夏道別,寧御就先一步離開了。

正要上車,一臉媚笑的顏寒露便一路小跑地追了過來。

「那個……」

「今天之內我會讓會計把錢打給你。」寧御打斷了顏寒露的話,率先說,「不過,你需要出個差。」

「去哪裡?」

「時間地點隨便,可以帶位近親屬,一切費用公司報銷。」

「你是想讓我帶我姐姐散心?」顏寒露瞬間領悟,語氣誇張地讚美,「哇,哥哥,你太長情了,真感人!」

見寧御臉色不佳,她馬上比了個ok的手勢:「寧總的心思我不猜,我這就消失!」

寧御懶得再看顏寒露,直接坐進了車子,這麼多年,他早已分不清這種感情是喜歡還是對「得不到」的執拗,或許因為堅持了太久,縱容與照顧寧立夏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

顏寒露酷愛購物,難得有人買單,立刻心花怒放地跑回病房詢問姐姐想去巴黎米蘭還是東京香港,豈知腹痛未止的寧立夏連去醫院中心花園的興緻都沒有。顏寒露正極力遊說著,手機突然響了,見是陌生號碼,她毫無防備地按下了接聽。

「寒露?我是蔣紹征。」

聽到這一句,顏寒露下意識地看了姐姐一眼,捂著嘴小聲說了句「是我是我,我正開會呢,晚點打給你」,便掛斷了電話。

「為什麼不接,不會是蔣紹征吧?」

「不是的。」顏寒露一面驚異於姐姐的第六感,一面否認。

「他聯繫不到我一定會打給你……」

「我就說不知道。」顏寒露搶著說。

「記得不要自作聰明地多話。」

「放心放心,絕對不會露出破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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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忘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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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堅強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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