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夫當關
對於沸海,亡天子了解的並不多,只知他乃戰國將領,實力與一年前的王子凄相若,因此對他制服狼頭之舉頗感驚訝。王子凄卻不意外,微微仰頭沒好氣道:「誰讓你多管閑事了?」說著回身一刀插進牛狼血眼,接著又是一刀將那隻可怖的眼珠擊向沸海。
卻見沸海身旁那名女將嬌叱一聲,飛身而下,半空旋轉一周,以腳跟踢爆血眼,順勢落到王子凄身前,喝道:「無禮之徒!」
王子凄也不認得此女,更不想與她廢話,歌月刀背隨手一揮欲將之打發,不想那女將行動甚為靈敏,不僅輕鬆躲過攻擊,更就勢膝撞在王子凄臉上,令他退了半步。
王子凄當著眾人之面馬失前蹄,臉色立時難看起來,鼻血尚未留下便為怒火蒸干!好在在場諸人凡是能夠看清的皆知他已手下留情,對方卻敢得寸進尺,頗有些不知進退,因此對王子凄出醜只裝作沒看見。
鬧劇沒有繼續,因為亡天子叫住了王子凄,沸海也已落下站到女將身前,那女將見了沸海立時服服帖帖,溫順異常。可憐牛狼一代巨魔,身尤未死透,卻已遭眾人無視,是可忍,孰不可忍?當時向亡天子咆哮道:「小子!背叛煉魂獄的代價,汝輩承受不起!」
亡天子回頭看一眼狼毛炸起,滿面猙獰的牛狼,輕笑道:「哈,我們何時背叛煉魂獄了?」王子凄更在一旁鄙夷道:「不知所云!可悲至極!」
牛狼聞言不免驚唔一聲,正不知他倆打何主意,又聽亡天子語帶慍怒,朝沸海道:「爾等竟敢滅我煉魂獄要員,天子二人與汝等勢不兩立!」言罷便即動手,卻是繞過沸海,向那女將而去。牛狼並不愚蠢,立時明白他倆是要借刀殺人,如此怎甘引頸就戮?立時張開大口欲向煉魂獄內沉睡的煉違天本體求救,卻被王子凄一把揪住口舌,揮刀割斷同時在其耳畔低聲道:「你以為我們敢在自家門前行兇,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亦或愚蠢?你還是就安心去死吧,呵!」此時牛狼的神情便如之前的虹煉一般——難以置信、失望、憤怒以及痛心。
該說的都已說完,當王子凄發動魔刀真傳絕學將牛狼頭顱無限切割至無之時,沸海也接過荒神戟,雷霆一擊將正欲遁走的巨蠍半身砸了個稀巴爛!此時,在煉魂獄第四層某個黑暗的角落,一尊毫不起眼的爐鼎腹中,內藏乾坤的亮室里,一頁篇章靜靜地鋪展在石案之上,其上最左一行輕描淡寫著:是日,戰國巨魔牛狼戰死於無根境界煉魂獄口。
雖是做戲,然而那名戰國女將還是被亡天子打的節節敗退,不由嬌喝道:「住手!人族都是這樣翻臉快過翻書的嗎?」亡天子見牛狼已被徹底解決,心知之後必有一番計較,便停下手來,收了染罪與染千劫,又恢復到平易近人的狀態,等待在場幾個有身份之人發話。
天卷宗及十三俊一行見亡天子連施強招,事後居然喘都不喘,彷彿並未動過真氣模樣,不由又是震驚又是佩服,更見王子凄出刀如神,竟能將一顆碩大的頭顱斬的一片碎末都不剩,直如憑空幻滅一般,在原本的震驚之上又添了一層顧忌,誰也不想再與這兩兄弟為敵。
烈魂看形勢暫緩,著實惜才,便開口向亡天子笑道:「道友兄弟二人修為好生了得,貧道佩服。」
亡天子聽烈魂改稱自己為「貧道」,又以道友相稱,便也回以微笑道:「若無前輩與花兄助陣,也不能贏的如此輕易,前輩不必過謙。」
烈魂見亡天子語氣頗善,便趁熱打鐵道:「道友與我等共除大患,當真大快人心,之前誤會,還望莫怪。」
亡天子輕笑道:「前輩不必如此,並沒有什麼誤會,我與子凄真心投效煉魂獄,如此而已。」
烈魂不置可否道:「是否如此,留待他日評說,只是道友二人與我等共誅煉魂獄要員乃不爭事實,恐怕煉違天不能視而不見?」
亡天子篤定笑道:「獄主是否會選擇視而不見非我等可以預見,前輩也不必替我兄弟二人黯淡之未來而操心。另外,誅殺牛狼只是順應時事而為,實不必太過誇大,常掛口邊。」
烈魂原以為亡天子二人有甚苦衷才屈從於煉違天,為其走卒,但見亡天子解決了牛狼后並未替自己正名,不禁微微皺眉,最後再勸道:「貧道實憐二位之才,還望迷途知返,為天下蒼生共盡心力。」亡天子搖頭微笑,敬謝不敏。
他們這邊話盡,冥輪鬼渡之上赫然現身者,正是不破望月。冷峻目光掃過眾人面孔,戰國軍師一揮手召回二將,更向亡天子發話道:「神匠已在等你。」話落便令冥輪鬼渡起航,連一聲「合作愉快」也不吝留下。
亡天子聽到神匠二字,心內莫名一動,蟄伏的意識猛然覺醒,吵鬧著非要他跟上去。亡天子迅速與染釁的意識交流一番,達成共識,便回頭向王子凄道:「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王子凄哼道:「儘管去做你的事。」
亡天子聞言哈笑一聲,登上冥輪鬼渡,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揚長而去。他這一走,徒留十三俊在原地乾瞪眼,想叫住卻又沒有底氣能夠叫住,彷彿被拋棄一般,孤零零不知所措。回頭一望,跟隨自己前來的群邪只剩下斑斕禮與黃眉老祖師徒,其餘之人盡在方才爆炸中身亡了。黃眉老祖早知今日沒有好果子吃,方才又受牛狼強招波及,此時再見亡天子對他們全然不管不問,心中去意大增,也不打招呼,將徒弟重傷肉身往天卷宗那邊一推,施展化血遁法,在漫天血雨中帶著黃風元神溜之大吉。
亡天子說走就走,不僅對十三俊一干人等造成了巨大影響,天卷宗同樣未及消化,是故被黃眉老祖輕易遁逃,當然也是後者還有些真才實學,否則無論如何投機取巧,在這高手環伺之間也是插翅難飛的。
黃眉老祖一逃,十三俊大為惱火,憋著的一股怨氣無處發泄,回身便是一掌蓋在始料未及的斑斕禮天靈,當場斃命,形神俱碎!斑斕禮修為不弱,形貌又好,更通房術,本是一個極好的面首,十三俊出掌時便已後悔,但一想到自己絕世容顏,不愁沒有大把的面首來就,便也未太放在心上。
亡天子與戰國之人已然遠去,追之無及,眾人只能接受,及見黃眉老祖犧牲徒弟肉身逃走,十三俊又擊斃了斑斕禮,當真是邪魔外道所為,如何能容?天卷宗保有戰力者為數尚多,且無一不是強手,立時便將十三俊圍住,替天行道。十三俊修為高深,又有至強法器在手,真要打也不見得必敗,然而非幾之物終究拿捏不準,心中怯意一生,便欲逃走。然而有了黃眉老祖前車之鑒,天卷宗眾人如何再容她跑了?法陣一開,飛劍法寶齊往身上招呼,急得十三俊法劍連揮,強招急運,卻是亂無章法,只能斬中空氣,不過片刻身上已多了許多傷痕,氣急敗壞。
王子凄知道覺蔑師太是亡天子名義上的師尊,十三俊則是其本來面貌,然而這個十三俊給人一種顯而易見的不和諧感,儘管相貌美絕,看著卻並不舒服,再觀亡天子對其態度,想來有些蹊蹺,便作壁上觀,無意插手。炬琅驚魄是亡天子救回,方才相助一回已然還清了恩情,本身尚有恩怨未了,無意久留,便學亡天子的口吻向王子凄道:「留你一人沒問題吧?」
王子凄同樣哼一聲道:「快走不送。」
炬琅驚魄哈哈大笑數聲,斜扛銀鐮準備離開,一旁正在療傷的金素齡卻睜開妙目叱道:「幫凶休走!待我來會你!」說著強行掙起。
炬琅驚魄看了金素齡兩眼,嘿嘿笑道:「喔!我記得你了!曾經與你那班不成材的同門一同圍攻過本公子是嗎?怎麼,想雪恥?」
金素齡怒目凜然道:「殺我鬼儒師叔祖,辱我天卷宗子弟,復又助紂為虐,今日焉能留你!」
炬琅驚魄好笑道:「本公子向來只記得強者之名,至於死在我刀下的無名鼠輩實在太多,數不過來,也記不得誰是誰了。總之一句話,你想報仇就來,其餘廢話不必多說。」
烈魂三兄弟自天外天界回到人世之時,正是六神將攻入天卷宗之刻,自然清楚恩怨始末,然而兩境交戰,傷亡在所難免,鬼儒、葛洪等亡於異界也是天卷宗主動上門尋仇所致,為形勢逼人如此。烈魂乃得道之人,心胸開闊,並未將雙方恩怨放在心上,之後聖子敗亡,聖羽天國徹底瓦解,更無必要追究到底,因此之前輕易放過孽吒,此時也不想與炬琅驚魄為難,何況後者在片刻前才手下留情饒了六明真君一命。見金素齡不顧傷患強硬擋路,心中對這名門人之心性頗不以為然,便出聲道:「閣下要走請便,天卷宗必不阻攔。」此話一出,金素齡當場怔住,下一瞬便氣暈過去,倒在地上,紅郎慌忙扶起。炬琅驚魄回頭看了烈魂一眼,微微一笑,就此走去。
天卷宗眾人圍攻十三俊正當緊要關頭,後者實在吃不消,只得開口向王子凄求救道:「快來救我!」王子凄只當耳旁風,還伸出小指作挖耳狀,看得十三俊怒火又起,一時間壓過怯戰之意,體內流淌著的佛門降魔法力逐漸高漲,硬是扛過一輪猛攻,更趁勢打開一道缺口,以半生不熟的佛門心光遁法倉皇而竄。
烈魂本欲替天行道除一女魔頭,及見對方雖然身處下風,要將其拿下卻仍不易,又見她竟會佛門至高之心光遁法,追之恐是無及,便令郁劍宸、影宿莫要追趕,轉而降至地面,將注意力放到王子凄身上。
只見烈魂不無好奇問王子凄道:「你方才如何不出手相助?」
王子凄蔑笑道:「相助?助你還是助她?」
烈魂喔道:「你想相助本座嗎?」
王子凄哼道:「對我就用本座,對他就用貧道,如此區別對待,看來果真是未將我放在眼內。既然如此,助你作甚?」
烈魂輕唔一聲,未及答言,滿庭芳已聽不下去道:「無禮之徒,答非所問!本宗教祖之前,安敢放肆!」
王子凄好笑道:「教祖?你們的教祖不是剡道子嗎?在哪裡呢?我怎麼沒看到?」
滿庭芳聞言怒斥道:「放肆!兩位師叔與師尊共同創建天卷宗千年基業,平起平坐,小子太過無知!」
王子凄攤手道:「你說是就是吧,當我真在乎似的,呵呵。」
滿庭芳怒不可遏,道一個「你」字便要動手,被烈魂攔下,眼神示意莫要衝動。王子凄卻仍在一旁煽風點火道:「呵,我也想起來了,聽說你現在改名叫滿庭芳了是吧?怎麼了,自己把自己的名聲搞臭了,以為改個名字就能重頭來過嗎?你們天卷宗唯一的優點也就只有護短了,呵。」王子凄的笑輕描淡寫,點到為止,卻又把對人的不屑表現的淋漓盡致,讓人聽了很難沉得住氣。
要說之前的話只是針對烈魂和滿庭芳,那現在的便是赤裸裸的對整個天卷宗的諷刺,包括郁劍宸在內的天卷宗門人立時同仇敵愾,氣憤不已。烈魂畢竟修為高深,還能理智跟王子凄辯說道:「你誤會了,滿庭芳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王子凄突然仰天大笑,良久才道:「天卷宗的人果然有趣,有趣極了!現在你們想怎樣?打道回府嗎?」
滿庭芳哼道:「你當然希望我等打道回府,但會這麼簡單嗎?」王子凄不答,烈魂又道:「汝之聲名早已遠播,欺師滅祖,棄明投暗,有何立場指點本宗是非?」王子凄聞言不怒反笑道:「老頭終於要停止廢話了嗎?那還等什麼?」烈魂做最後的警告道:「念在亡天子乃汝兄長,束手就擒,可免一死。」卻見王子凄腰間刀光一閃,迫開烈魂,罵道:「放你的臭屁吧!」
修養再好,也要分人,王子凄已徹底不可理喻,烈魂只得先將他擒下再說,正要下令,早見紅郎不顧傷體衝出,如意劍捲起百丈劍芒斬下。王子凄不屑一笑,身軀一閃避過鋒芒,下一刻便破開劍光手壓紅郎左肩,將之制服在地,頭也不低一下道:「你還是趴著吧。」說著掌心運勁,剛猛真氣將強出頭的紅郎硬生壓癱,動彈不得!
烈魂知道王子凄厲害,但紅郎也不算差,竟被他一招拿下,不由喝令道:「其他人莫要出手,庭芳,你去會他。」滿庭芳就等這一聲,立時飛身而出,十八子母精誠劍環繞周身,伺機而動,本身馭太乙神雷,當頭打到。王子凄敢一個人留下,自然有相當自信,見對方只派一人出戰,暗笑天卷宗愚昧,接招同時出言挑釁道:「細數天卷宗三代門徒,不肖者多如牛馬,其中當屬你這名大師兄最為了不起,表率群倫,為後輩爭先效仿之楷模,佩服佩服!」
是人都能聽出王子凄在諷刺天卷宗上樑不正下樑歪,滿庭芳不禁怒火攻心,招式章法大亂。王子凄看出破綻,翻身披風一揚罩住其頭頂,火勁掃開精誠劍劍陣,一掌烙在背門,滿庭芳當場吐血!
一招得手,王子凄卻不趁勝追擊,反而玩弄著手中雙刀,神態不可一世。滿庭芳雖悟通《天卷無雙》陰陽兩卷,然而火候未到,尚不能與剡道子相提並論,運招更見死板照搬,不能變通,即使方寸未亂也不見得是王子凄對手,何況此時。想想正邪會戰之時,自己尚以前輩身份指點過王子凄,如今卻反了過來,不禁又愧又憤,只得提劍再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天卷無雙》內記載的強招施展出來,以圖震懾。
王子凄見滿庭芳一味以強招來攻,一擊不中便再施一擊,銜接甚緊,料其如此打法難以久支,自己只需以逸待勞,對手不攻自破,便任他發招,只是防守。可笑滿庭芳見王子凄不再進攻,還以為是自己招式克制住了對手,出招更見緊密,簡直是不要命的打法。
烈魂雖然於武學一塊不是強項,不如剡道子跟烈魄,但道理都懂,見狀便喝道:「靜心,莫要急躁!」只是滿庭芳如今狀態已然欲罷不能,話雖然聽在耳里,身體卻停不下來,心中忐忑難安。王子凄呵呵一笑,道一聲:「夠了,你也給我趴著。」話落身起,雙刀合併,一式萬千,萬千化一,正是魔刀真傳!
眼看滿庭芳要步上紅郎後塵,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一道青瑩劍光強勢橫入,竟然擋下了王子凄雷厲一斬,雙方交擊產生的衝擊更將力盡的滿庭芳震出戰場。後者勉強駐劍而立,默默恢復耗盡的真元,倒沒傷著。
前來解圍的正是郁劍宸,卻見他青衣飄飄,舉重若輕,舉手投足間儘是強者風範,比之滿庭芳不知高明了多少。一劍格開雙刀,郁劍宸隨即向烈魂請罪道:「弟子不經師門允許擅自插手,還望恕罪。」
天卷宗等級制度甚嚴,郁劍宸、影宿、紅郎都是前宗主千里夜的徒弟,而千里夜卻是滿庭芳的弟子,所以郁劍宸便是滿庭芳的徒孫,徒孫插手師祖之戰,自然沒有道理。然而明眼人已能看出,此時的郁劍宸一改往日溫文爾雅,使人如沐春風之態,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股銳氣,竟有幾分與亡天子相像,態度雖然依舊恭敬,眼神已然令人不敢逼視!烈魂見此情狀,立時瞭然道:「無妨,庭芳方才與那牛郎相鬥耗力太甚,本不宜再戰,便由你代為出力罷了。」郁劍宸道聲「是」,佩劍君子之澤豁然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