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吐火羅人
嚴以琛站在皇宮的窗前,看完了這裝神弄鬼的一場大戲。還得是自己爺爺,那叫一個老奸巨猾,兵不血刃地讓這群昏頭的傢伙不再鬧事。
葉渡清躺在床上,呼吸平緩。西域的絲綢床品紅的扎眼,卻襯得床上的人兒像玉一般。嚴以琛坐回床邊摸了一下他的臉,深吸一口氣,內心重歸平靜。
又到窗邊望了望,嚴以琛瞧見凌姨回來了。葉渡清還得兩個時辰才能醒,既如此,他便把鞋脫去,躺到葉渡清身邊,合上眼睛小睡片刻。
等諸位長輩回來,就看見兩個小輩睡作一堆。凌姨捂著臉扭來扭去,「哎呦,可愛死了~」
嚴屹寬和天一看著兩人拉在一塊的手,對視,準備過陣子找個人算算良辰吉日。
嚴以琛的睡眠質量向來很好,但今天不知是怎麼了,睡上兩個時辰就做了一長串夢,夢裡頭亂七八糟的他也記不住,只覺忙得慌。
有個人把他推醒,在他耳朵邊上輕聲喚。嚴以琛閉著眼睛伸手一摸,就知道是葉渡清。「哎,再躺會兒。」他嘟囔著摸到葉渡清的腰,把他往下拽。
他沒把葉渡清拽下來,反倒被另一個人扯到地上。嚴以琛屁股著地,「哎呦」一聲,無奈地睜開眼,就見嚴屹寬站在那,欲要拿腳踹自己。葉渡清坐在床邊束髮,神情有些憂慮。
「睡個屁,大月氏火燒屁股了,你還睡。」嚴屹寬用腳把他鞋划拉過來。
嚴以琛很快清醒了,光著腳彈起來,把葉渡清剛束好的頭髮亂揉一通。「怎麼回事?小聖女沒穩定住局勢嗎?」
胡達大師嘴裡塞了半個雞腿,嚼得著急忙慌的,「如果只對付安息和西突厥的軍隊,音音可以招架得住,但現在龜茲趁火打劫,從南邊上來了!」
嚴以琛吃了一驚,「這些日子我們從未聽到龜茲的動靜,他們還真是悶聲干大事。胡達大師,你這雞腿哪拿的,還有么?」
刁滿桀從駐軍那邊回來了,帶回來張西域地圖。天一把地圖展開,用手指點著大月氏城池的位置,說:「最差的情況,就是大月氏被三方勢力瓜分,西域重新洗牌。」
「不不,還有更糟的。」胡達大師愁眉苦臉的望著地圖,「如果這樣的話,那麼戰火將持續數年,甚至數十年。」
「民不聊生……」葉渡清小聲說。
嚴以琛撓著頭,「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快速阻止這場戰爭呢?」
天一徐徐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得到一點利,總歸就會想要更多。王非王,民非民,只不過都是在下一盤名為天下的大棋。」
嚴屹寬翻了個白眼,「老鬼,你別在這講什麼大道理了,現在我們沒空回拔汗那,直接去大月氏馳援,比什麼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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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龜茲突襲大月氏南部;五日前,安息軍隊破大月氏東三部;三日前,西突厥加入戰局,鐵騎直指大月氏宮殿而來。
靈鷲宮幾大高手紛紛上了戰場帶兵:古耐在南方頂住龜茲人;安亞和沙克滿向東去,想要奪回被安息人侵佔的城池;希納音與阿仁駐守在安息宮殿北部,等待迎擊西突厥人。
與安息一樣,大月氏的優勢在於城內的地下水。這幾路軍隊還算講武德,沒往水裡投毒,估計是怕自己人喝了錯綜複雜的地下河水,延誤戰機。
水源雖然沒斷,但此時正值旱季,蒸發量巨大。大月氏的軍隊聚集在宮殿周圍,用水量還增加了。
更讓人頭疼的是糧食,大月氏主城內本就不產糧,平日里通過對外交易獲得各類作物。如今,東、北、南三面來犯,貿易鏈被迅速地切斷了,主城再想獲得口糧就是難上加難。
希納音叫人去統計城內餘糧,庫存很不樂觀,如要打持久戰,是耗不過這些對手的。
她想起奕寧的話:如果對手想要長線作戰拖垮自己,最好能直取其上將首級,或能有喘息的餘地。但三家的指揮各有各的狡猾,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實在是讓希納音有勁兒沒處使。
阿仁站在高點,用一支波斯產的鏡筒往北看。北面荒涼的大地上逐漸揚起塵埃,那塵埃滾滾而來,烏雲一般。
見此情景,阿仁收了鏡筒,攬著光禿禿的旗杆下高台。這少年把臉遮起來,三兩步跑到希納音帳篷外,悶聲喚聖女。
「北面。」他說。
希納音心中一沉,把他腰間的鏡筒抽走,自己到高處遠望。「有多少人?五千?八千?」
阿仁站在她身後沒說話,默默攥緊了拳頭。
希納音把鏡筒還給他,說:「阿仁,快去,把我們的軍隊調動起來,準備迎敵。我帶三千人往北駐紮五里,其餘在主城周圍作為後備,隨時聽從調遣。」
阿仁卻搖頭,「聖女,您不要去北邊,我去。」
「什麼道理?」希納音眼睛一瞪,「都打到門口了,本聖女怎麼能不去迎敵?」
阿仁平素里對希納音百依百順,這回卻站在這不動了。「聖女,您不能出事。」
「我會出什麼事?阿仁,你不許忤逆我,快去!」希納音這幾日愈發說一不二,翠色的眼睛盯著阿仁。
阿仁不敢直視她的瞳孔,低下頭去,還是不走。希納音急了,「他們才傷不到我,你忘了我的本事了嗎?再說,我是火神的使者,受聖火庇佑的!」
「您…您應該坐鎮城中,這樣…這樣軍心才不會亂!」阿仁臉都憋紅了,憋出這麼一句。
希納音左思右想,覺得他說的好像沒啥毛病,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那好,如果你看到了西突厥的首領,一定要把他捉住或者打死,明白了沒有?」
阿仁點頭如搗蒜,飛一般跑出去了。他這些天心中總有很不好的感覺,聖女是他的天,他決不允許聖女出一點事。
西突厥南下直取大月氏主城,對沿途那些小部族視若無睹,看來也想玩擒賊先擒王這一套。此時達投站在四馬拉的戰車上,也拿一鏡筒往城池的方向看,見大月氏將要出兵相迎,冷笑幾聲,對後面的軍隊喊道:「看到那座城沒有?破城之後,裡面的金銀財寶,你們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誰能把靈鷲宮的聖女或是大月氏族長哈吾勒抓住,重重有賞!」
突厥人們在馬上吼了一陣,熱情高漲。軍中連月的生活,讓他們對清水、美食和女人都饑渴極了,此時迫不及待地要攻進城去,好好享受一番。
達投見狀大笑,趕著車往前走了一段。西突厥軍隊側翼此時分出一支人馬,不緊不慢地向他的戰車而來。
這支隊伍人數不多,只有不到兩百,均是騎兵。他們全身覆甲,甲胄上釘刺猙獰,不露一寸皮膚。不止是人,就連他們胯下戰馬也覆鐵甲,護住關鍵部位,略帶銹跡的黑色甲胄給這些骨架高大的馬匹更添一份煞氣。
為首那人極為高大,腰寬背闊,背上有一柄帶刺的長柄鐵鎚,不緊不慢地催馬走向達投。透過鐵面具上的洞眼,依稀可見他臉上瘮人的傷痕。
達投站在戰車上,竟才能與他視線平齊,被那雙沒感情的眼睛盯得渾身發寒。
「吐火羅人,我雇傭你們花了一箱金幣,你們得等到大月氏城破后再離開,知道嗎?」達投嘴角的鬍子抽了一下,看著吐火羅首領那眼神,又補了一句:「城裡的金銀你們當然可以拿,不過……」
沒等他說完,吐火羅首領就往前踏了一步,於戰車側面開口:「哈吾勒…留給我來殺,還有,別動靈鷲宮的聖女。」
他的嗓子極度嘶啞,話語飄進達投耳朵里,像是在下什麼詛咒。達投明白此人的厲害,並不願意直接得罪了他,思考了一下對方開出的條件,說:「你只要助我們破城就行,你要殺誰,無所謂。」
「好。」吐火羅首領沒有半句廢話,帶著自己的人重新回到軍隊側翼。達投往地上淬了一口,罵了幾句髒話,指揮軍隊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