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再憶往事(1)
陸洛童的這份恩情,無論怎麼衡量,都是沉甸甸的。而今,向天驕鬧出這等風波,偏偏又與陸家交情匪淺,處罰輕重之間,分寸極難拿捏。
思前想後,徐明軒索性將這一燙手山芋遞給了陸洛童,由他根據個中曲折,做出最為恰當的決斷。
對蕭澤而言,聽聞向家與陸家所開的那個玩笑后,心頭莫名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適,儘管他自己也說不清這不適的由來。
思緒飄回今日清晨,蕭淳那場突如其來的鬧劇,不禁讓他聯想起在天玄城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
那時,他不慎中了龍杭所撒的「海棠香」,初時只覺氣血翻騰,周身如火爐般熾熱。瞬間,他便斷定那絕非龍杭口中的「海棠散」,而是效力驚人的春藥。
自幼年起,他便在軍營的鐵血氛圍中成長,那裡,軍規如山,紀律嚴明。
往昔歲月里,軍營中曾有過一項不為人道的制度——允許軍中有軍妓的存在。然而,這一切自其父蕭珩鐵腕接手軍隊之後,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蕭珩深刻洞察到大爻與戎狄連年交戰的殘酷現實,以及軍隊內部因軍紀鬆弛而引發的戰鬥力下滑。
那時的大爻,彷彿風雨中的燭火,搖搖欲墜,甚至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戰役中,一夜之間連失九城,國威受挫。
在這危急存亡之秋,蕭珩毅然決然地邁出了改革的第一步。他深知,軍隊乃國家之脊樑,士兵們的意志與戰鬥力,直接關係到國家的安危。
於是,他果斷下令,廢止了軍中那項荒謬的軍妓制度,誓要重塑軍隊的鋼鐵意志,讓每一位士兵都能心無旁騖,專註於戰場上的生死較量。
這一舉措,如同一股清流,沖刷著軍營中的陳規陋習,讓士兵們重新找回了那份屬於戰士的榮耀與尊嚴。從此,軍營之中,再無軍妓的存在。
蕭澤,在軍中尚屬稚齡,加之身為統帥蕭珩的愛子,自幼便沐浴在軍營特有的溫情之中。
那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們,閑暇之餘,總愛以他為樂,或逗趣玩鬧,或攜他共赴山林,追尋野趣,卻從不將他引入那煙花之地,沾染半點風塵之氣。
那日,他能敏銳地辨識出那所謂的「海棠散」並非普通的迷魂之葯,而是催情助興的春藥,全憑昔日無意間聽聞的一段坊間秘辛。
據說,在那些秦樓楚館、花街柳巷之處,老鴇與姑娘們為了挽留客人,常常會在酒盞與熏香中悄然添加些許此類調情之物,使得男子一旦踏入那溫柔鄉,便難以自拔,沉醉不知歸路。這份警覺,讓他在懵懂年紀里,便已有了一絲防範。
他輕輕揉了揉緊蹙的太陽穴,腦海中那段模糊的記憶逐漸浮現。
記得在中那葯后不久,意識便如斷線的風箏,緩緩飄遠。然而,在那混沌的邊緣,他彷彿捕捉到一抹奇異的觸感,柔軟而溫熱,輕輕拂過他的唇瓣。
事後,他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悄然向上官南星探問起那日的情形。
上官南星聞言,沒有絲毫隱瞞,將所見之景一一道來,言辭間滿是坦誠。
據他所述,那日陸洛童的模樣頗為異樣,衣衫略顯凌亂,特別是雙耳都紅了,如同晨曦中羞澀的雲霞。
那一刻,蕭澤只覺天地間彷彿驟然響起一道驚雷,將他心緒劈得七零八落。
他不禁惶恐,自己在那一刻心神恍惚之間,是否無意間輕慢了陸洛童?自責如潮水般湧來,懊惱自己怎會對陸洛童那般唐突無禮。
陸洛童宛若世間最珍稀的羊脂白玉,溫潤中帶著不容侵犯的堅韌,晶瑩剔透,純凈無瑕,白得讓人心生敬畏。
他的氣質高貴而不失溫婉,性情柔和而內心安定,彷彿是這塵世中一抹不可多得的溫柔風景,讓人一眼萬年,再難尋覓其二。
蕭澤自幼便對古籍中的風雅之事情有獨鍾,猶記得初讀《白石郎曲》時,那句「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如同晨曦微光,悄然照進了他的心田。
在他稚嫩的想象中,那水神白石郎,定是如詩中描繪的那般,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只是那般人物,似乎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成了他心中一抹遙不可及的夢。
歲月流轉,直至某一日,蕭澤踏入了蘇老闆書香閣,命運的筆觸悄然鋪展。
在那裡,他首次遇見了陸洛童,那一刻,彷彿時光凝固,心中那早已沉睡的詩句忽地躍然腦際,與眼前之人完美契合。
正當他揮毫潑墨,一氣呵成地寫下那個令在場眾人皆皺眉苦思的聯子下聯時,周遭的青年才俊紛紛投來讚許的目光,更有甚者,言及此聯一出,世間再無出其右者。
那時,他正處風華絕代之際,舉杯欲飲盡杯中佳釀,卻被一陣自人群後方悠然響起的、清脆而又溫潤的男聲輕輕截斷。
「此對聯固然精妙絕倫,但世間之大,豈會無有第二人能與之相匹配?」
此言一出,原本圍繞著蕭澤、洋溢著讚美之詞的熱烈氛圍,彷彿被冬日寒風拂過,瞬間凝結成霜。
眾人不約而同地轉身,動作間流露出一種無言的默契,自然而然地於人群之中為蕭澤開闢出一條清晰的視線之路,讓他得以一睹那發聲之人的真容——陸洛童。
身著一襲潔白無瑕、金邊勾勒雲紋袖袍的他,悠然自得地握著一把墨扇,彷彿畫中走出的仙人。
窗外傾瀉而下的陽光,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輝,既顯純凈無瑕,又不失高貴氣質。
他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陸洛童,耳畔是陸洛童與周遭人士輕快的交談聲。
「在下陸洛童,非官非爵,不過是一介布衣罷了。」
陸洛童的聲音溫文爾雅,又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
「這書香閣本為文人墨客以詩會友之地,兄台又何必拘泥於身份地位之虛名?況且,我的下聯尚未吟出,兄台此言,未免有些為時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