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風雨同舟

26第二十六章 風雨同舟

夜裡的風冷如冰刃,全然不知明玉也在山上的齊琛看著宋依依如此,在腦海中搜尋一番,默然片刻,「快回去吧,你認錯人了。」

宋依依直勾勾盯著他,「怎麼可能認錯……你的一言一行,再細微的動作我都一清二楚。你初來大燕國時鬧的動靜那麼大,還說自己叫齊瑾,我早就留意著你。可你卻一直不出現,我也進不去。你成親那天我也在,看的清清楚楚。後來我收買你身邊的婢女,將你的一舉一動全都告訴我……雖然她不明白聽見的隻言片語是何解,可我知道!」

齊琛心中沉沉,他竟不知府里出了內奸,將他的信息全都透露給宋依依。他記得自己在醒來后發現一切模樣皆變時說過許多辯駁的話,或許有說過名字,可連他自己都忘了。但印象中卻從未有過一個叫楊洋的女人出現。可她既然能通過他的習慣確認自己,確實不可能是他沒接觸過的人。若是他和明玉成親時她已知道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那……他驀地一愣,「茶樓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

宋依依發已全濕,貼在額上,雨珠順勢滾落,眼眸幾乎睜不開,不知裡頭是雨是淚,「對。我知你常去茶樓聽書,為引你的注意,便讓明軒書鋪送話本過去。可我還是無法接近你,所以我故意在花會上與林淼交好,約她去茶樓聽書,『巧遇』你們。只是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對明玉那種古板迂腐的女人動了心。」

齊琛蹙眉,沒想到這些竟是她所計劃,隱約不安。齊府的內奸,又會是誰。

宋依依笑了笑,十分悲涼,「那日我跟你說,我叫楊洋,本以為你會記得,誰想你全然忘了。」默然片刻,搖頭道,「不記得也對……誰讓我一直都默默的遠觀。&1t;只是我告訴過你三次,我叫楊洋,你哪怕記得一點也好,可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記得?」

齊琛想了許久,才似乎從記憶中挖掘出一個叫楊洋的身影。

宋依依怔怔道,「大學報到那天,我下了火車找到迎接的學生會,你幫我提行李,我說我叫楊洋。大二參加你在的社團,我說我叫楊洋。大三我去你實習的地方,你領我去人事部,我說我叫楊洋。我去雲南遊玩,沒想到又碰到你,可你還是不記得。」

齊琛默然,別人都說他是冷心腸,存在感不強的人他確實難以記住。更何況,楊洋在四年時間裡斷斷續續的出現,他……真的不記得。卻沒想到四年了,竟然有個人執念這麼深的默默觀望。

宋依依說到最後,頗為心冷,四年來深藏的熾熱幾乎全被雨水澆滅。再抬頭,目光已是冷厲,「你不是喜歡明玉么?那要是明玉不再喜歡你呢?你會不會很難過?或許你也該嘗嘗這種一人獨守的滋味。今日我約你出來,不是因為我找到那離開的隧道了,假的,都是假的。」

齊琛瞳孔驀地一縮,看著她發瘋般俯身,&1t;手已撥在泥濘中,伸手一抓,便掀起一塊濕漉漉的布。而那淺淺泥坑中,竟有二十幾顆珠子發亮。原來不過是夜明珠,根本不是什麼隧道。

宋依依破罐子破摔,已不想再繼續糾纏,「你前腳剛走,我就讓人告訴明玉,你去了狩獵場決定回現世,你說她會做何感想?」

齊琛面色鐵青,轉身便走。宋依依愣神許久,癱坐地上,捂臉痛哭。她默默追隨他身影四年,得不到他一句體貼話。即便做了這般狠毒的事,他也是一言不發就走了。不是不氣不怨,而是在他心裡,自己根本無足輕重,也從未在他心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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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琛步子疾快,幾乎是往山下跑去。雨勢越來越大,打在四周的草木上,聲響更大更刺耳。如果明玉知道自己來狩獵場準備走,恐怕她也會瘋了般跑過來。她的脾氣不就是那般倔。可倔的只是外面,心底卻是薄如玻璃。

這一路跑下去,隱約見有人喚聲,雖聽的不清,卻是喊著「少夫人」,這麼喊的,極有可能是府里的人,心下一沉,明玉果然來了,而且……還和家丁走失了。

若不是為了手裡的一盞燈,他早撇下傘,步子才能更快些。可這山裡漆黑,沒了燈盞,即便明玉近在一丈也看不見。

他喚明玉的名字,在雨聲里混雜著,自己聽來都十分沙啞焦急。

明玉身體底子不好,這雨又大,山中野獸不知潛伏在何處。只是想想這些,齊琛便覺心口堵得慌。

「明玉……」

嗓子已快喊啞,都能感覺出喉中有澀痛的甜意。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喊這名字,是將所有的誤會落在她身上,她卻「糾纏解釋」,自己忍無可忍對她斥聲。可那次是他錯了。

這次他又覺自己做錯了,大錯特錯。

他們都沒有發現身邊有間諜,都太過輕信旁人。亦或是……明玉仍不夠相信他。不信他,不過是他做的還不夠多,不足以讓她安心。或許她一直不曾安心過,因為他從未給過她保證。

如今他只想找到她,護她一世安穩,許她一生無憂。

風雨天里的路,似乎更漫長。也不知行路多久,猛然看見前頭有人,疾奔而前,卻是家裡的車夫。

那車夫看清楚人,更是哆嗦,還未開口,齊琛已啞著嗓子問道,「明玉呢?」

車夫哭喪著臉道,「方才少夫人要小的載她過來,又不許小的跟著,後來悄悄尾隨,可一轉眼的工夫,少夫人就不見了。」

齊琛無暇責罵他,讓他領路去明玉消失的地方。

到了那,只見是個陡坡,上下的石階也被泥水糊的看不見。這狩獵場只鋪了一條石階,無論明玉往上還是往下,都會撞見他們一人。也就是說她沒有走這條路?如果是在這跟丟的……

齊琛左右看看,讓車夫往左邊泥道,自己往右邊的找。

雨水連月沖刷,山上泥土已非常鬆軟,一腳踩上,便深陷在里,又得奮力拔出。只走了十幾步,體力已消耗大半。只是俯身去看,依稀還能看見小巧的腳印,總心裡算稍稍安了些,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明玉突然往這邊走。

抬頭看去,隱約見到遠處有亮光,越往前,那亮點便越大。

疾步跑前,那亮色一旁竟坐了一人,抱膝坐在泥水坑中,一動不動。旁邊的光芒艷麗非常,清晰可見她渾身都已濕透,頭埋在雙膝,發也全濕。

齊琛幾乎是衝上前去,俯身拿傘給她遮了大半的雨,語調低沉,「明玉。」

身體驀地抖了抖,片刻緩緩抬頭,已是滿面的雨水,怔怔然看著他,滿是不可思議。

齊琛脫了外裳從頭罩下,雖然不能保溫,但總比沒有的好,蹲身要抱她回去,才發現她手裡緊握那支芙蓉釵,剛要碰手,明玉已立刻躲開。

「明玉……」

明玉哭的已無淚,聲音同樣沙啞而無力,「你真的來了……我還抱著一點期盼,你不會來的,可你真的來了。你真的要走,獨自一人。」

齊琛不解她說的這番話,她在這,他來尋她,她卻並不高興。稍稍一想,看見她旁邊的那抹艷麗亮色,愣神。伸手去碰,自己的手掌便立刻隱沒了。從這裡看去,竟能看見現世的景象,那個車如流水,紅燈酒綠的世界。

隧道竟然在這裡。

難怪明玉會中途改變路線,不過是發現了遠處有異常才過來的。那她蹲守在這,是在等他回來?

可他此時過來,卻如同在告訴她「我確實要一人離開」。

這個誤會簡直就是剝奪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齊琛伸手給她抹去面上的水珠,定聲,「我並沒有想要獨自離開,來這裡,也是循著你的蹤跡而來。宋依依在我們身邊安排了人,趁你去浴房告訴我她要走了,讓我去辨認路線。可是沒想到這些都是謊話,所以……」

「不要說了。」明玉將他的話打斷,顫聲,「我不會再信你,你從頭到尾都在撒謊。走,你走,你既然來了,就決意要走,根本不用我再陪你做戲。我沒有帶下人上山,不會有人拆穿你,你滿意了,可以走了,再不要回來!」

齊琛愣了愣,事到如今,她還在為他著想。

明玉不願看他,伸手到那光束中,手卻仍是實實可見,開口說話,更似喃喃自語,「我想進這裡,但是它不讓。宋依依說的沒錯,我不屬於你們那裡,根本就去不了。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就在這等死吧。或許死後,我的怨氣就能從這穿透,去尋你質問。」

齊琛心頭如有刺拔出「我沒有走,也沒打算一人走,這裡太冷,我們先回去」,想去抱她,卻被她伸手撣開。齊琛知她此時抗拒,只是她凍的唇色紫青,再不走恐怕就得被凍死在這,「明玉,再信我一回,所有的事我會與你解釋清楚,先回馬車上。」

明玉偏頭看著光束里那光怪6離的世界,「三爺走吧……你既從未想留下,如今我也去不了,你今日不走,他日還是會走,何必如此折騰。橫豎明玉已經死心了。」

齊琛氣道,「既然死心,為何還要這支芙蓉釵。」

說罷,伸手要將她手裡的釵子拿走。明玉愣了片刻,不可抑止的哭出聲。齊琛抱住她冷的滲人的身子,放軟了語氣,「我不會走,如果真要丟下你,我如今便能從這裡回去,又何必再與你做戲?」

明玉終於正眼看他,被雨水澆了半日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些,動了動唇,淚又滾落面頰,「不要丟下我,不要像爹娘那樣丟下我。」

聲音低落,卻再沒有哪句話比這句更令人痛心。齊琛將她攬進懷中,在她面上用力吻了一記,「嗯。我們回家。」

明玉再沒抗拒,迷糊倒在他懷中,默默想著——

是回家,不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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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剛尋到外出赴宴的齊承山和孟氏,齊琛已帶著明玉回到家中。管家見兩人渾身濕漉,齊琛沉聲,「少夫人在外頭摔了一跤,快請大夫,燒熱水,速去。」

管家不敢多問,當即讓府里的下人忙活起來。所幸齊府的下人本來就各有分工,大夫也是常住偏房,過來稍診了脈看了面色,便開了葯。水桃一眾婢女將她衣裳換下,用熱水好好擦拭,才終於見她面色好轉。

齊琛正在房外等消息,下人就報老爺夫人回來了。囑咐姚嬤嬤伺候仔細,才往大堂去,問他緣故,便說是他起了興緻去狩獵場,明玉擔憂自己出事去尋,結果途中摔著了。

再問下人,也都說是齊琛先出門,明玉再十分焦急跟著去的,齊承山和孟氏才沒怪責明玉。聽聞她淋雨得了病,便讓下人將明玉挪到偏房睡,免得將病傳了齊琛。齊琛暗嘆,雖說是因為疼惜他這親兒,但細想,他在時明玉的命在他們眼裡都不值錢,若自己走了,更無法想象。

回到房裡,明玉仍在昏睡。一會元嬤嬤過來請示說要請明玉移房,齊琛攔了她,也不好駁了爹娘面子,若真染了病,怕是明玉的罪名更大,便說待會自己去偏房。

屋裡已經點了暖爐,齊琛坐在床沿看著明玉十分蒼白的臉,又不敢去碰,怕驚醒了她。睡夢中的明玉十分嬌弱,因是風邪,時而冷得顫慄。等喝過葯,約摸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才又開始睡得安穩。

水桃低聲道,「姑爺,您也去換身衣裳吧,若是著涼了,小姐起來肯定要為您擔心。」

齊琛默了默,這才去洗浴。再回到房裡,明玉連睡覺的姿勢也沒變。看了她好一會,才去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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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這一覺睡的很沉很長,夢境美好,下意識不願醒。就怕一睜眼,齊琛已走,又留她孤苦面對十年前那樣的苦難和殘酷。可到底無法自由決定,昏沉沉醒來,已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眼皮子微睜,已有痛意傳來,伸手輕揉,好一會才緩過神,眼前昏黑,什麼也瞧不見。稍稍動動,腦袋上頭便有人聲,「醒了?」

明玉動作驟停,蜷在寬實懷中,沒有作聲。片刻才伸手往上,直摸到那面頰,由唇摸至鼻樑,眉眼,是實實在在的人。

齊琛已然明白她的心思,手上環的更緊,「不是做夢。」等了許久不見她有動靜,喚她一聲,仍不見她答。

看著天快亮,到底不放心明玉,又回了卧室里。直到將她攬入懷中,真切感覺到,才覺安心。

明玉想說些什麼,可心底又累得很。狩獵場的事,簡直是將她三魂七魄都掏了一半。那手從腰間鬆開,已握了自己的手,她埋頭那胸膛上,任他握著。

瞬時靜默下來,整個屋裡靜悄悄。直到外頭有雞鳴聲,齊琛才緩緩鬆手,「可餓了?渴了?我去拿些吃的。」

剛起身,被子撐開窟窿,便有冷風貫入。撲的明玉愣神,下意識探身將他抱住,緊箍著不願鬆手,仍是一言不發。齊琛怔松片刻,握了手輕壓而下,俯身吻去,印在微涼額上,往下落吻,唇印眉間,直落紅唇。舌尖輕撩貝齒,愈發糾纏,堵的彼此氣息漸重。

再也無關走與留,相信與背棄,一切決定都已瞭然。

他不走,也不棄。否則在鹿山他早就丟下她。此時齊琛才明白,在兩人的感情中,明玉從來都不是弱勢的一方,反而言之,分明是她將自己俘虜了。

兩人似心有靈犀在情丨欲將起時停下,齊琛憐她大病未好,明玉怕染病於他。本就是克制力極強的兩人,此時已停了動作,又似方才那般靜默,只聽得見對方微微呼吸聲。

齊琛提被將她捂好,「我去拿吃的。」

明玉伏身在他腰間,聽著他低啞的聲音,終於是開了口,同樣喑啞,「別走。」

餓和渴已不算什麼,他在身邊才更令她安心痛快。

齊琛輕撫她的背,「不走了。」

聽著便覺一語雙關,明玉笑了笑,眼眶又是酸澀濕潤,「我當時握著珠釵,一直在想,到底是給自己一個了斷,還是追上去給你一個了斷……我是真的恨極了,再沒有比那更恨的事。」

齊琛手勢稍停,「現在呢?」

明玉聲音倦懶,伏在那暖暖的身上嘆氣,「現在不想了,沒力氣了。」

「解釋呢?可願聽?」

明玉笑笑,探手摸去,觸到那下巴青刺,「您沒走,說的那些話也不重要了。」

聽她這麼說,齊琛心中大石才終於算是放下,「有些話,仍要說與你聽。你困惑什麼,且問就是。就怕悶在心裡久了,心裡有疙瘩。」

明玉確實有話要問,打起精神問道,「宋依依如何了?」

已做好準備回答她各種問題的齊琛失聲笑笑,明玉聽見笑聲,忍不住問,「您笑什麼?」

齊琛淡笑,「我在笑,即使是有那麼多重要的事,你還是問了女人最關心的問題。」

明玉抿了抿唇,頗為不忿,「就是最關心這事了,您是打算不說么?」

齊琛笑笑,繼續說道,「她讓人交了封信給我,說她找到隧道,要回去。我去送她一程,順道記下地點。可誰想到去了那裡,卻是個騙局。於是我下山去尋你,結果卻……」他輕嘆,「是不是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來告訴你我去了何處?」

「嗯,是阿清,她說你收到宋府的信,急匆匆走了,她還說那送信的人說,若去晚了就趕不上,所以您才立刻走的。」

齊琛面色竣冷,「那宋依依收買的人,就是她了。今晚我回來,姚嬤嬤便說院里有個丫鬟跑了,一查就是阿清。已經讓人去捉。」

明玉也是心中恨恨,若是捉回來,定不會輕饒。差點累她與齊琛生了難以抹去的誤會,再嚴重些,她今晚死在鹿山都有可能,「沒想到宋依依竟出此毒計離間你我。」

齊琛說道,「說起來,或許也有一半責任在我……她在來這裡前,四年前就認得我,只是我一直不記得她。」

明玉嘆道,「因愛生恨么?只是三爺的心腸一直都冷得很,恐怕除了她,還傷過不少人的心,嚇跑過許多姑娘。」

齊琛淡笑,「你沒被嚇跑。」

聽他打趣,明玉更是抿緊了唇,「不與你說,好了傷疤忘了疼,指不定又在何時狠狠傷我。」

齊琛聲調平緩而堅定,「再不會。」

這種口頭的承諾明玉願意信,但已不會全信,看日後吧。只是這次雖然是誤會,但也證明了,齊琛不會獨獨丟下她,如今看來,未嘗不是好事。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也好,也好。

「三爺,將那什麼隧道告訴宋依依吧,讓她自個回去。」

未雨綢繆,現在齊琛不理會她,誰知道日後呢。明玉最恨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簡直是她一日不走,心頭的刺就無法拔除。

「那隧道已經消失了。」

明玉一怔,「當真?」

此時天已亮了,外頭有光照入,映的她雙眸流光飛舞,全然是遮不住的喜色。齊琛點頭,「嗯。」

明玉這回更是安心,雖然送不走宋依依,可他就是留定了,相比之下,她更喜歡這個結果。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天已亮,睡意又席捲而來,困的兩人相擁睡下。

如今已是夫妻一心,連楚河漢界也不能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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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夫人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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