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以眼還眼

27第二十七章 以眼還眼

明玉起身時,日頭已高。孟氏念她染病,也免了她請安,因此一眾下人未進來請示,一睡就睡到這個時辰了。

身旁空落落,齊琛已不知何時離開了。明玉看了好一會這空蕩蕩的位置,心中滋味百轉千回,不過才兩個月,卻好似發生了許多事。懶懶起身,外頭聽見動靜立刻問安進來。

明玉問道,「三爺呢?」

水桃笑笑,答道,「小姐忘了,今日是姑爺去私塾的第一日。」

明玉恍然,又問,「東西都給三爺備齊整了?」

姚嬤嬤笑道,「都備好了。三爺去的那處,都是行了冠禮準備入官場的,多是說在官場權衡利弊亦或是機巧應變的事,少夫人且安心養病就是。」

明玉稍稍放下心,教的是這些她倒不擔心。剛洗漱完要去與孟氏報個平安,說說昨晚的事,免得長輩擔憂,誰想孟氏聽見下人報她起身了,倒先過來瞧她。朱顏和楚庄柔都要來探望,孟氏最後只帶了性子安靜的朱顏,將楚庄柔晾在一邊。

瞧著兩人一前一後往鳳來苑去了,楚庄柔撇撇嘴,領著女兒回了自己院里。

到了鳳來苑,明玉已穿戴好在門口相迎。孟氏見她已無大礙,就是面色蒼白,看著嬌弱許多,「快進屋去罷,怎的憔悴成這般,今日可吃過葯了?」

一面問著,一面攜她進了裡頭,讓下人關好窗戶,問了許多貼心話。明玉一一答著,直到孟氏離開,也沒一句責罵,心裡倒覺奇怪了。並非明玉對她這婆婆的印象差,而是自她進門,孟氏就一直對她施壓,不苟言笑,似乎生怕折了身為婆婆的威嚴。每回不都要說她幾句?仔細想想,能讓婆婆忍著脾氣的,不是公公,就是齊琛了。這麼一想,後者的可能性大些。

孟氏還沒走,下人就來報那出逃的婢女捉到了。鳳來苑的下人都是孟氏撥給明玉管的,當作是提前學學怎麼做個管事人。那婢女的事她也沒打算管,要是明玉連這些事都辦不好,日後怎麼做齊家主母。聽見正押著婢女過來,孟氏便起身走了。

明玉要送她,也被她回絕,叮囑好好歇著。目送她拐過廊道,便見家丁扭送阿清過來。想到因她差點導致自己和齊琛反目,還害自己幾乎冷死鹿山,再看她,眸中已是滿滿冷厲,看的阿清心頭一顫。

明玉只留了水桃和姚嬤嬤在一旁,屏退其他下人。關門聲一響,震的阿清發抖。姚嬤嬤將如何捉了她,在何處擒下的事一一細說,明玉這才開口,「我自認待下人不薄,為何你還要外逃?」

阿清額頭貼地,定聲道,「奴婢……奴婢母親生病,想去探望,怕少夫人不許,心生急意,未得允許便走了。」

明玉冷笑,「好一個母親生病。就算你真是去做孝女,我倒要問問你,你是從哪得來那一包袱的錢財?那數額可夠你舒服半輩子了。」

「那是奴婢撿的。」

明玉喝聲,「你是以為我和三爺是什麼話都不說么?你趁我們夫妻分開間隙,說了兩個謊話,害我誤會三爺,連自己的命也幾乎搭進去,你如今仍是滿嘴大話。而你一心向著的主子,早就將你出賣了,當真以為宋家會保你?」

聽著事情敗露,已是無法狡辯,阿清叩頭顫聲,「少夫人饒命,奴婢也是被宋小姐逼迫,並非是貪戀錢財。」

姚嬤嬤也是見過許多世面的人,雖不知是何事,但聽著也覺可笑,「這小嘴是沾了油不成,油嘴滑舌。」

明玉冷眸看她,思量著要如何處置,「我身邊最留不得不忠不義之人,你背棄主子,就算我現在將你丟去填井,別人也不會道我半分不是。」

阿清嚇的臉色青白,除了求饒,已不敢再狡辯。

「我且問你,你賣身契在我手中,宋小姐要如何為你打算?除了昨夜,你又探了什麼風聲給她?」

阿清頓了片刻,才道,「宋小姐說會去官府給我弄個新戶牌,只要將三少爺和少夫人的行蹤告訴她,還有平日里說過什麼話都詳細告知。」

明玉微挑柳眉,難怪林淼質問她是不是在宋依依面前捅了她刀子,導致宋依依再不理她。原來林淼不過是墊腳石,宋依依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借她來接近齊琛。在這點上,宋依依倒沒對齊琛撒謊。她也是個有心計的人,可惜聰明用錯了地方。她若是喜歡別家公子,這聰明便能用對地方了吧。

宋依依有可憐之處,可可恨的地方卻更多。明玉不會因她一個因愛生恨的舉動而心軟。眼下她要先解決阿清的問題,府里上下可都在看著。正想著,婢女又報宋小姐來探望。

水桃一聽,氣道,「她又來做什麼,害的小姐還不夠嗎?」

明玉低眉一想,淡笑,「水桃,將我那隻南海鳳凰珠釵拿來。」

水桃不解,去妝奩盒那取出來,「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明玉不答話,微微示意,「阿清,拿著這東西,站一旁不許吱聲。」

阿清頷首接過,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心裡叫苦宋依依什麼時候不來,偏是這個時候,這不是擺明了撞到刀刃上,讓明玉開宰么。

宋依依這次來,是聽見明玉染病,情況並不太妙,倒沒想過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也不曾想過要她的命,心有愧疚。可見到明玉端坐屋中,面上撲粉紅潤似桃瓣,明艷照人,氣勢已勝三分,方才的內疚頓時煙消雲散。抿高了唇角跨步過來,盯著她,這臉上抹的胭脂水粉,抖一抖都能鋪地了吧。

明玉就是不願在她面前顯露出嬌弱模樣,無論是端莊的妝容還是傲然神色,無一不是在提醒對方——她才是齊琛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最後選擇的人。

「妹妹今日氣色欠佳,可是昨晚受了涼?」明玉執手讓她坐下,淡笑,「正好廚子在熬去風寒的湯水,也給你添一碗罷。」

宋依依瞥她一眼,「玉姐姐這玩笑開大了,什麼都能同享,這葯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怎麼能隨意添。而且區區一碗湯水,難道我們宋家就沒有?」

明玉笑道,「那倒也是,宋將軍是朝廷大將,齊家有的,宋家自然都是有的。」

最後三字咬的音調頗重,宋依依耳朵一扯,後半句分明就是「當然,除了齊琛」,忍了忍氣說道,「我今日來,只是想與你說件事。」

明玉怕她瘋起來將齊琛的身份暴露,讓屋裡的人都下去,這樣一來,便是兩人面對面,再無旁人。宋依依見她仍是面色淡淡,氣道,「齊瑾難道沒有和你說我的事?你不恨我?」

明玉淡聲,「輕描淡寫的說了些,只說府里出了個內奸,是你指使的,讓我離你遠些。其他的倒是什麼都沒說。」

宋依依心頭又被針扎,沒提他們以前認識?沒提她戀著他的過往?甚至在山上發生的那些事,也沒說?他到底是將自己無視到了什麼地步!

明玉見她一臉撓心撓肺,暗暗冷笑。宋依依越是在乎什麼,她越是要將她的盼想一點一點的撕開。與其直接扇她耳光,倒不如讓她自己胡思亂想,「妹妹方才不是說有事么?」

宋依依咬了咬牙,才道,「昨夜我也在鹿山,和他待了許久。並不知你也會跟來,因為我根本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麼大。是我累你得病,今日來……想與你道歉。還有……他是個混蛋,我不會再跟他有糾葛,你只管放心就是。」

明玉微挑了眉,「放心?我一直對三爺很是放心。」

這如炫耀的話聽來,宋依依忍無可忍,「別逼我再用手段,如今是我甘願放手,不是我沒有把握搶走他。」

明玉默了片刻,終於是正眼看她,緩聲道,「你敗了。」

宋依依愣了愣,如被三字戳了心口,戳的渾身冰冷。

到底是同為女人,明玉聽齊琛說起宋依依時,她這麼多年遠遠觀望,只是因為不敢而止步,可能想出這種毒辣手段的,又怎會是個懦弱人。縱觀她如今的性格,不過是傲氣罷了。前世齊琛沒有注意她,她卻高傲的不肯先接近他,只等著他發現自己,可無論是在那一世,還是在這一世,齊琛始終不曾記住她。

高傲的心被人無意踐踏,心生怨恨,才想著拆了他們。說是喜歡,其實是不甘心罷了。

既然不甘心,明玉就讓她甘心退場——無論你做什麼,齊琛的心意已決,你永遠是敗者。

宋依依愣神許久,她又怎會不知齊琛心意堅定,只是不願承認。可如今再拖下去,又有什麼結果。老天讓她重來一次,她卻仍陷在泥潭中,這才是最可笑的。虛度了四年,如今又有一個四年,難道又要繼續循環?

明玉靜靜看她,等著她做決定。

宋依依沒有再說話,不願認輸,也沒再咄咄逼人,起身準備離開。明玉喚聲,「妹妹等等。」

宋依依頗為厭煩的回頭,「做什麼?」

明玉淡笑,將阿清喚進來,「一直想送樣東西給你,卻又不知送什麼。正好這下人手腳麻利,做事又忠心可靠,我送與你罷。」

阿清一愣,宋依依也是愣神,「你……你肯定知道……」

明玉唇角抹笑,「阿清,還不隨你的新主子走。」

阿清簡直不知她竟是給了這麼個「處罰」,剛才如站在火山口上,心驚膽戰,沒想到一轉眼,就說將她送到宋府伺候。再不用在這擔心被排擠,喜的眉飛色舞,動了動身,才想起手裡還捧著那鳳凰珠釵,「少夫人,這釵子……」

明玉淡淡看了一眼,「方才不是說賞給你了么?還沒好好收著。」

阿清一頓,只見明玉飛來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即便走去屏風後頭,「乏了,出去罷。」

阿清並不十分聰明,見宋依依走了,忙跟在後頭,一邊喜的將釵子收好。剛出了齊府,宋依依便回頭瞪她,「一人吃兩家飯,骨子裡就是反的。」

「宋小姐這是……」阿清叫苦,「奴婢的心是向著您的。」

宋依依冷笑,「我且問你,你的賣身契還在誰手中?」

「少、少夫人那……」

「是啊,你的自由身還在明玉那呢,你自然是聽她的。你以為她方才向你使眼色我沒瞧見?分明就是給了你好處,讓你日後監視我,否則她怎會輕易放過你!」

阿清大呼冤枉,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宋依依咬牙,照著明玉的性子,確實會用反間計,只是……頓覺頭疼,上了馬車,從車窗看了一眼齊府牌匾,此生都不想再踏入這踐踏人心的地方半步!

宋依依前腳剛走,水桃進去伺候明玉,繞過屏風,便見她坐在床上倚著柱子,滿目疲倦,只是臉上有脂粉,看不出臉色,輕喚道,「小姐。」

明玉聲音怏怏,「打些熱水來,讓廚娘再熬碗葯。」

水桃見她十分不舒服,忙去讓人打水熬藥。

明玉心裡倒是痛快的,只是精神不濟體力不支。

送東西和使眼色給阿清,就是要宋依依誤會,以為阿清給自己做事,婢女是齊家送的,宋依依不能攆走她,留在家裡自然無法給她偽造戶籍,那自己手裡的賣身契可就是像一個不能忽視的重要東西。

就算宋依依猜到這不過是她故意所為,可疑心頗重的人,又怎麼可能真去信任和重用曾經背叛過主子的人。如今她就是要宋依依以為阿清是在為自己辦事,卻不能打發走。

兩人同在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宋依依被膈應的緊,阿清也被猜疑的苦悶。明玉心裡怎能不舒暢,簡直是大快人心。

解決完這事,連睡覺也安穩了,喝過葯窩在暖被中,出了一身大汗。起來時已是傍晚,滿身熱汗,姚嬤嬤卻不許她洗浴,讓人打水進來擦拭一遍。又將被褥換了。僕婦去衣櫃那抱新被子時,瞧了好幾眼,與另一人道,「這被子怎的像常用的。」

明玉只當作沒聽見。

下人端晚飯進來,吃了沒幾口,姚嬤嬤就過來說道「三爺回來了,老爺正在問話」。明玉問道,「三爺可吃過飯沒?」

姚嬤嬤笑道,「奴婢這就不知了。」

明玉放了筷子,等著他回屋,坐了會又問水桃,「妝容可好?」摸摸面頰,想到方才將脂粉都洗了,蹙眉,「定是難看得很。」

姚嬤嬤抿嘴笑道,「少夫人生的好,怎會難看。更何況呀……」她附耳低聲,「男人不喜歡處處強勢的女人,偶爾也是該柔弱些,討人疼。」

明玉面上泛了桃紅,「嬤嬤又說胡話了。」末了說道,「聽說嬤嬤想討假探親,等我身子好些,許嬤嬤三天假。」

姚嬤嬤忙道謝,也知她是願聽的。要得明玉的信任很簡單,忠心,事事為她著想,那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好處絕對不會少。

齊琛課業第一日恢復正常,齊承山問了他好些話。等放行時,已過了大半個時辰,回到房裡,見明玉坐在桌前,步子也快了些。

明玉上前迎他,笑道,「三爺回來了。」

齊琛擰眉,「怎麼不好好歇著。」

「已經無礙,三爺可用過飯沒?」

「剛母親讓人熱了飯菜,待會便送來了。」他看了看那桌上,碗筷還乾乾淨淨的擺在那,卻沒飯菜,如今又問,估計也是在等他一同用食。也不顧及下人在,執了手領到桌前,「喝了葯沒?」

明玉點頭,又翻看他的掌心,齊琛笑笑,「沒挨板子。」

等飯菜都端上來,齊琛讓下人都退到屋外,吃了幾口,才道,「別人都是望夫成龍,巴不得對方在眾人面前一鳴驚人,你倒是怕我不得先生正眼。」

明玉抿嘴看他,「就是怕的不行。」

齊琛笑笑,「該有的禮儀在我故土裡也基本都學了,只是沒你們這般講究。而且朝堂處事,與平日的為人原則,也無差別,不必擔心。」

明玉笑笑,想到方才的話,稍稍愣神,「方才三爺說,望夫成龍?三爺這是……真願做明玉的夫君了?」

齊琛不擅長兒女情長的話,夾了片肉給她,「吃菜。」

明玉心頭暖暖,看了他好一會,鼻子微酸,澀上眼裡,實在忍不得,偏頭想將淚忍回去。齊琛忙放了筷子,「怎麼了?」

明玉回頭看他,「三爺也會關心人了。」

齊琛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看她雙眸泛紅,默了默才道,「看來之前我對你確實很不好。」

所以如今他稍微對她好一些,就感動如此。

明玉瞧他,「確實不怎麼好……所以,日後三爺要好好補償才是。」

齊琛笑笑,將一碟葷菜挪到她面前,一臉正色,「補償。」

明玉撲哧一笑,這分明就是耍賴,想想也知道她要的不是這個呀。齊琛哪裡會不明白,想著明日回來,去買些姑娘家喜歡的東西送她。

門口的下人聽見屋裡有笑聲,相覷幾眼,也是齊齊鬆了一口氣。主子感情不好,他們做下人的也日子難過。過了半個時辰,琢磨著裡頭也吃好了,敲門進去收拾碗筷。

一口熱茶入腹,整個人都舒服極了。明玉瞅著下人關門,見齊琛也打算去沐浴,拉了他的手道,「妾身還有一事要與您說。」

齊琛淡笑,「什麼?」

明玉說道,「白日里宋依依來過。」

說罷,目光並不直直看他,有意無意瞧了好幾眼。齊琛暗覺她又似小老虎,不知為何越發覺得俏皮,「然後呢?」

「然後呀……她又跟我說了一堆混帳話,說什麼沒想到我會病的這麼嚴重,對不起之類的。」明玉笑意微冷,「刺了別人一針,事後再說我是給你繡花呢,卻不小心弄疼你了。末了我還得反過來感謝她給我綉了一朵花么?」

齊琛反握她的手,揉著手掌,已感覺不到繭子了,「再後來呢?」

「再後來她就走了,走之前……」明玉遲疑片刻,不願瞞他,「我把阿清送她了。」

齊琛意外道,「抓回來了?」

「嗯,審清了,確實是內奸無疑。」

齊琛稍稍一想,便明白過來,「你送阿清給她的目的我倒是猜出來了。」

明玉略有擔憂看他,「三爺可會覺得妾身做的不當?亦或是……是小人所為?」

齊琛知曉他們院子里下人的生殺大權早就交給了明玉,要是她的心再狠點,直接將她投井也有可能。但送給宋依依,「主僕」倆你疑我疑,也別想安生,人又是齊家送的,她總不能打發了,「你心裡舒服便好。」

明玉默了默,真怕他會覺自己毒辣,倚在他身上,輕嘆,「三爺越發憐人。」

溫熱的氣息撲來,身體已倒在懷中,貼來的每一寸柔軟都能真切感覺到。齊琛喉中微干,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肅色。卻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想將她擁在身下,等她病好了罷,「你先去睡,我去澡房。」

「嗯。」明玉應了一聲,鼻腔還有些塞。昨夜兩人都耗了嗓子,這會聲音都有些低啞。緩緩起身要去拿被褥,想著今日用了一條,新的估計一時半會不會送來,畢竟天已轉熱,除了新房,誰會用上三條被子,「白日換了一床被褥,今晚壘不成楚河漢界了。」

齊琛眸光微動,稍稍偏身,「一條便夠了。」

明玉心尖一動,還沒確認,齊琛已怕她細問,胸腔跳聲驟急,提步去外頭,「我去澡房。」

瞧著總是一臉嚴肅的他窘迫模樣,明玉不由笑笑。末了驚慌她今日只是擦拭了□子,想著要不要瞞著姚嬤嬤去洗身。轉念一想,自己還病著,以他的脾氣,約摸是不會碰自己的。稍許失望,又滿心暖意。這日子,可算是順心起來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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