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錦帳春
章節名:第十九章錦帳春
隨後便見宮女端著一壇酒進來,我疑道,「淑妃不是知道五皇子身上有傷嗎?為何還送來酒?」
「娘娘說這是藥酒,對五皇子的傷有益無害。娘娘還說姑娘與五皇子許久未見,也該敘敘舊,便叫奴婢送來此酒。」心裡暗贊淑妃的細心。
待那宮女離開,我不急不緩的斟上兩大杯,遞到五皇子面前道,「想來也許久未同你飲酒了。乘著這藥酒,不如來個一醉方休。」他不解,卻還是接下酒杯一飲而盡。見他喝盡,我也喝下,只為鎮定。或許喝些酒,這些話就好說一些。
「沐果,你知道我想問什麼的。」
我隨意擦擦嘴,長舒一口氣,道,「五皇子,如今的水月已不是你的水月了。」
他臉色陰沉下去,語氣帶著些許顫抖,「什麼意思?莫不是…她嫁人了?」
我又倒滿一杯酒,咕咚喝下,「對,她已經嫁人了。而且嫁的並非常人。」在他詫異的目光下,我沉聲,嚴肅道,「如今的水月已是月貴人,你的『月娘娘』。」
酒杯『哐當』落地,摔得粉碎。他怔怔的看著我,忽的不可置信的搖頭,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定是你弄錯了。」一面說著,一面身子不停後退,才穩住不叫它倒下。我不忍看他,狠心道,「這也正是我不讓你在大殿說出來的原因。即便你說了,也是無果。」忽的『砰』的一聲巨響,我聞聲看過去,五皇子正倒靠在書桌下,似瘋似傻的笑。周遭的書皆被他打落,散在一地。那首元稹的《離思》顯得越發刺眼。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我不由的心疼。卻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轉過身拿起桌上的茶杯斟滿酒,遞給他,「陪君醉笑三萬場,不訴離傷。」
他笑著笑著眼淚不自覺的流下。抬頭看著我,那樣絕望的目光揪著我的心。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五皇子嗎。為何我卻在他身上看不到絲毫影子。他沙著喉嚨,緩緩道,「沐果,在邊關時我曾遭遇埋伏,短短一刻鐘,我身邊的人無一活命。我躺在屍體中奄奄一息,那時我看到鬼門關,還看到水月。我看著她對我笑,看著她讓我活著。所有人都以為我逃不過那一劫,然而我卻活下去了。我帶著對她的信仰活到了現在,活著回來尋她。可是…啊…」他忽的失控般端起酒用力砸向那副字帖。字帖頓時被浸濕,模糊了『緣君』二字。
緣君,緣君。因為你。一切因你而起,因你欣喜因你悲。最終因你而止。
轉身拿起桌上的酒,端起酒罈便虎飲下一大口,隨即復遞到五皇子面前。他遲疑片刻,毅然接過酒罈,連著喝下幾大口。幾個來回下,我與五皇子皆進了不少酒。不出幾時,頭便開始越發沉重,眼前也越發模糊。我雖是不勝酒力,也不至於這般的。
分神間五皇子的酒又遞了來,不去在意那些,復飲了幾口。不想身子卻開始不正常的發熱,手上麻酥酥變得毫無力氣。一個不穩,險些跌倒在地。眼前忽的恍惚,待回神定睛,扶著我的卻是卿塵。我輕輕笑了,不自覺伸手撫上他的臉。卿塵,你終於回來了。你還是要我的是不是。他略帶閃神,目光卻愈加火熱。隨後極其溫柔抱起我,緩緩地,隨心而走。我這樣看著他,身子也越發燙,只得不停靠向他尋求一絲絲的涼意。眼前一切仿若變成仙境般,叫我亂了心,再找不回自己。錦帳滑落,關著一室的旖旎。
人生不過杯酒,一杯醒一杯還醉,醉若成歡,何事更須輕別離。
總覺的自己走了很長的路,一片迷霧中永遠看不到盡頭。在朦朧中見一道士,我問他路在何方,他隱晦不答。只是喃喃道,「路且一條,何方又何必去尋。」我不解,他卻忽的消失不見。待迷霧散去,眼前伸出一條路,沒有盡頭。也沒有分叉口。我欲回首,身後卻是萬丈深淵。
我驚醒,無意中動了動,忽覺身子一涼。心下一緊,怔怔轉身看過去,心底從未那樣害怕。待看清身旁的男子,頓時忘了呼吸。此時大腦一片空白,卻不知所措。五皇子呢喃兩聲,緩緩睜開眼。而此刻,震驚已無法形容我們的心情。他足足愣了許久,直到我再抑制不住尖叫出聲,他才慌忙滾下床去,撿起幾件衣裳胡亂穿上。而我從未如此不知所措,只是捂著被子閉著眼胡亂叫喚。
忽的房門被推開,我又是一驚,便見淑妃似笑非笑進來。我暗叫不妙,這明顯是一副『捉姦在床』場面。五皇子愣愣道,「母妃,你…你聽兒臣解釋。」
淑妃忽的嚴肅道,「如今你還要說什麼?我宮中上下都知沐果丫頭在此過夜之事,即便是你們並未發生什麼,可是人多口雜,你叫沐果丫頭日後怎麼做人?你可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沒了聲譽就是沒了命!」
五皇子愣在原地,而我也失神般沒了動靜。我和五皇子太過了解,我們深知彼此的心在何處。我們可以惺惺相惜,卻不能一生為伴。過了這條隔閡,我與五皇子便再不能回到從前,再不能毫無忌諱的舒心暢懷。
淑妃見我與五皇子皆不言語,便提醒道,「你們還是穿戴好后便來正廳吧。沐果,你哥哥與嫂嫂一早便來尋你了。此事最好有個交代。」聽到哥哥來了,心裡涼了大半。用了很長時間緩過神,深呼吸保持鎮定。回想起昨夜的場景,除了面紅心跳的旖旎,再細想下來。我雖是不勝酒力,可我也未喝多少。加之五皇子酒力極好,斷不可能這點酒就醉了。忽的記起那時才喝了幾口便渾身發熱,仿若看到卿塵。心裡也是情不自禁。莫不是,那壇酒有問題?再聯繫今早淑妃的出現,心裡也明白了大半。
我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氣,沖五皇子無奈聳聳肩,淡淡道,「想來我們是被算計了。」
他大抵猜出幾分,沉默片刻才道,「沐果,我…」
我打斷他,「你不必負責,我並不在乎什麼聲譽。」說是不在乎,終究騙不過自己的心。卿塵怕是該知道了吧。不知如今的我在他眼中可還會是原來的沐果嗎。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他起身穿好衣裳,道,「你想好該說些什麼再出來吧。想來你哥哥那關並不好過。沐果,你放心,我絕非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任打任殺都由我一人承擔即可。」心裡多少還是感動的。五皇子的人品我如何不知,偏他越是這般,越叫我無措。
待他出去,我才緩緩套上衣裳。出了這個門,我便要面對那些。我並不怪淑妃,她從來都不是壞心。想起方才的夢,眼前只有一條路,如何選擇。我眼前當真只有一條路嗎?若是不走又會如何。如今再沒了退路,停滯不前終將滅亡。命運啊,當真是叫人無言以對。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
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踏進正廳,像是踩著自己破碎的身體,苦不堪言。哥哥和綠眉已經坐在正廳,五皇子在一旁跪著,屋內沒有聲音顯得越發詭異。我看向哥哥,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因風寒而致還是因我而起。忽的有些心疼,哥哥這樣對我,我又為他做了什麼。偏我連最基本的律己都做不到,叫他整日擔心。
我試探性的喚著他,「哥哥。」
他不言語。愈發叫我不知所措。氣氛便這樣僵下去,眾人見哥哥陰沉著臉也不敢多做言語。像是過了許久般,哥哥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眾人一字不落的聽進。他道,「沐果,回家吧。」
我愣在原地,本以為他會發怒,或者逼我嫁給五皇子。然而他沒有。我『本以為』的那些事,他都從未做過。他是哥哥,我從來捉摸不透,卻讓我安心至極。
淑妃許是未料到哥哥的反應,瞬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五皇子錯愕看著哥哥,綠眉亦是不解。哥哥起身走到淑妃前,道,「多謝淑妃娘娘的款待,微臣暫且帶舍妹回府。就不打擾了。」說罷便自行離開。我左右張望,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隨哥哥一同離開。
緊隨著他,頷首前行,不敢多說一個字。待回府後,哥哥依舊什麼都沒說,沉默的怪異。綠眉雖是看著著急,但見哥哥不做反應,也就什麼也沒說。看似平靜的日子,卻叫我過的焦慮不安。
過了一段時間,宮裡傳來喜訊,悠然公主與尚書大人的林公子,二皇子與楊御史的千金。心裡只覺得一絲感慨,卻不再有多餘的想法。只是悠然,但願林公子是一個好丈夫。能叫悠然忘記凌青雖是不易,卻也並非壞事。而卿塵,不,二皇子。他想要的終究不只是我,我既釋懷,就衷心祝願吧。
想來還是得去尋凌青一趟,但願他能想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