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
眾人找了兩日也不曾找到柳葉的蹤影。第三日一早有人來衙門報案說是在河邊發現了一具女屍。
柳木起初並未多想,可看見河邊那屍體的時候,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那女子許是在河水裡泡的太久,再加天氣炎熱,已經看不出臉上的樣貌。只是身上的衣服卻與柳葉臨走時穿得一模一樣,再一看那身形也與柳葉十分相似。
柳木顫抖著聲音說道「可……可查出這女子是誰了?有沒有人來認領屍首?」
「回大人,死者已經看不清面容,還沒查到是哪家的姑娘。」
「大小姐……」何翼看了那屍體頓時就呆住了。
加醋忙說「咱們大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不是她。說不定只是穿著一樣呢。」
柳木說道「可查出女子死因了?」
仵作說道「回大人,這女子看樣子應該是失足落入河中溺水身亡的。小的在死者身上發現了這個東西。」說完將一個金鈴鐺呈了上來。
柳木拿起那金鈴鐺,一下子就堆坐在了地上,「是葉兒的……這鈴鐺是我買給她的……葉兒……」
何翼目光獃滯的走到屍體旁邊,半晌都沒有說話,只是獃獃的看著地上的屍體。
一官差走過來說道「大人,天氣炎熱,只怕這屍體會腐爛,還是早些讓死者入土為安吧。」
柳木起身面無表情的說道「將屍體帶回府中,搭設靈堂,請來紫微觀的道士,為葉兒超度亡魂。」
靈堂中間擺放著柳葉的棺木,道士們圍坐四周誦經。
二夫人哭得老淚縱橫,一巴掌打在何翼臉上,「都是你這掃把星,若不是你,我們葉兒怎麼會因為不滿這們親事離家出走。」二夫人一邊哭一邊對何翼拳打腳踢的。
何翼只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任憑二夫人打罵,柳木一把推開二夫人,吼道「若不是你貪圖名利將葉兒許配給溫思仁,葉兒又豈能夜裡離家,釀成今日之事。」
二夫人扯著脖子說道「我這麼做也不過是為了讓我女兒嫁個好人家。他一個無官無品的小捕頭,憑什麼娶我女兒。」
柳老爺一聲大喊,「夠了!都給我閉嘴!葉兒剛剛出事,你們就在這裡吵個沒完,你們想讓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嗎!」
溫思仁起初懷疑柳葉的死是柳木做的假象,為了阻止他二人成親。可到了柳府恰巧看見這一幕,也就不再懷疑了。
溫思仁說道「如今柳老爺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官深感心痛。」
柳木說道「沒成親的女子死後是不能立碑的,沒有後人供奉牌位,死後也只能做孤魂野鬼。我妹妹生前已與溫大人訂下婚約,可還算數?」
溫思仁說道「我二人不過是訂下婚約而已,如今人都死了,又豈能算數。」
柳木紅著眼睛一拳打在了溫思仁臉上,溫思仁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柳木罵道「你這狗、日、的,若不是因為你來府上求親,我妹妹又豈能遭此劫難!如今一句人都死了,就將此事推得一乾二淨!」
那一拳打得倒是實在,只見溫思仁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說道「你妹妹不幸身亡,與我何干!還不是你二娘貪圖權貴答應了這門親事!」
「王八蛋!」柳木衝過去與溫思仁扭打在一起。
最後眾人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這二人拉開,柳木罵道「有種你別走,老子今天宰了你祭我妹妹在天之靈!」
溫思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強壓著怒火說道「人死不能復生,柳大人節哀順變。在下還有公務在身,這便回京了,告辭。」
柳木扶著柳葉的棺木,著了魔似的說道「葉兒,大哥不會讓你做孤魂野鬼……」
何翼轉過身對柳老爺說道「柳老爺,在下有一事相求,請柳老爺將大小姐下嫁給我。」
眾人一愣,柳木也沒想到何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許是太過傷心的緣故,一直到下葬那日,何翼和柳木都不曾哭過。
金陵城外,何翼站在馬車旁邊,柳木說道「你真的不後悔與我妹妹冥婚?」
何翼說道「若不是我的出現,只怕大小姐也不會反對嫁給溫思仁。或許大小姐的命運會截然不同,像其他女子那樣,找到一個疼愛她的相公,相夫教子,老年兒孫滿堂。可我已經擾亂了大小姐的生活,卻又沒有勇氣堅持下去。若不是我當日心生膽怯,只怕大小姐也不會遭此厄運。我欠大小姐的只怕用我的命也無法償還。我二人如今雖說是陰陽相隔,可也算是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
柳木說道「當真不留下來了?」
何翼說道「大小姐生前曾說過,她想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我打算回北方,完成她生前的心愿。」
柳木嘆了口氣,點頭說道「也好,金陵這是非之地,走了也罷。日後少了你這得力助手,只怕我這知府辦起案子也沒那麼容易了。」
何翼說道「柳大人上任以來政績顯著,又不與他人為伍,只怕早晚都會遭小人陷害。更何況大人身份特殊,日後凡事還是小心為妙。在下這便上路了,柳大人保重,後會有期。」
柳木抱拳,「後會有期。」
柳木回到家中始終是面無表情。
二人躺在床上,俞婉然看了看身旁的柳木,只見柳木正盯著枕邊的金鈴鐺發獃。柳木這幾日一直不曾哭過,俞婉然倒是十分擔心。
「相公可是在想葉兒。」
「葉兒雖說調皮了些,可她生性善良,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何老天如此不公……」
俞婉然從後面環住柳木,輕聲說道「相公若是心裡不痛快,那便哭出來吧。葉兒若是泉下有知,看見你為了她如此傷心,又豈能走的安心。」
柳木轉過身時已經是淚流滿面,「我始終不相信葉兒會這麼走了。好像昨天還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的,可今日就已經葬於土中……」柳木趴在俞婉然懷裡哭得好不傷心,也不知什麼時候哭累了便睡去了。
再說柳林,一日從書院出來的時候遇到了許弓。許弓主動走上前說道「呦,這不是柳家的二公子嗎。」
「許公子。」柳林禮貌的打了個招呼。柳林聽說過柳木與許弓因紫嫣鬧翻的事情,所以也不敢和許弓說太多話,生怕被柳木知道了責怪自己。
見柳林要走,許弓又急忙說道「想當年我和你大哥在一塊玩的時候,你還是個小毛孩子呢,想不到如今已經成了儀錶堂堂的美男子了。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我二人今日喝一杯吧。」
柳林忙說「多謝許公子好意,只是家父不讓我在外面逗留太久的。」
「你這是怕你大哥知道你與我喝酒會責怪你吧。」許弓笑道「柳林,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總是能活在你大哥的翅膀下面呢。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有出頭之日呢。你大哥不喜讀書,不思進取,終日鬼混在賭坊和青樓之中。你看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哪一樣不是比你大哥強上千百倍。可柳老爺眼中就偏偏只有柳木一人。而且你大哥更是踩了狗屎運,做了金陵知府,這下你豈不是更被你爹看扁了。」
柳林說道「不知許公子到底要說什麼?」
許弓笑道「實不相瞞,我今日是特地在此等你的。事關柳二公子在令尊眼中的地位,三言兩語的也說不清楚,不如柳二公子屈尊與我小酌一杯,咱們兄弟二人從長計議。」
柳木來到紫嫣那裡的時候,紫嫣正跪在蒲團上為柳葉誦經。
絲竹說道「姑爺這幾日沒來,小姐每日都為柳大小姐誦經跪上好幾個時辰呢。」
柳木扶起紫嫣,說道「死者已矣,紫嫣你又何必如此呢。這些不長眼睛的神佛,拜他作甚。」
紫嫣說道「切莫胡說褻瀆了神靈。」
柳木說道「若是老天有眼,只怕葉兒也就不會遭此劫難了。」
紫嫣嘆道「我雖未見過大小姐,不過這樣年紀便香消玉殞倒是可惜了。」
柳木說道「還不都是因為一個情字。若不是因為葉兒看不破何捕頭的身份,她二人命運又豈能如此曲折。只恨世人太過苛刻……人生在世,總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由不得我們自己選擇。天意弄人,老天總是要讓我們在沒得選擇的時候才看清已經錯過的事情。」
紫嫣說道「那我們呢?是錯過了嗎?」
柳木嘆了口氣,「至少從今以後我會照顧你。」
紫嫣下意識靠在柳木肩膀上,苦笑「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麼。錯過也好,一廂情願也罷,我只想在活著的時候能常常陪在你左右。只恐我不能與你白頭,那時即便是想為你做牛做馬,只怕也不再有機會了。」
柳木不覺將紫嫣摟在懷中,「你太傻了……你對我的情意我又豈能不明白。只是天意弄人,曾經我在春風閣與你肆無忌憚打鬧在一起,我只當你是好朋友,可我明白對你的感情的時候,我已經與婉然成親。我既然已經娶了婉然,那便不能負了她。我本不想說破這些,只是如今我怕有一日像葉兒那樣,與你陰陽相隔,那時即便是想說,也沒法再說出口了。你我今生僅限於此,無緣做夫妻,你若是想要嫁人,我自然不會阻攔,我會讓你嫁得風風光光。你若是執意留在此處,那我便照顧你一生一世。若有來生,我定當用一生的時間將欠你的這份情還給你。」
紫嫣眼中淚水打轉,笑道「有你這句話,莫說是真情,即便是假意,我也此生無憾了。」
柳葉的死讓柳木等人都看破了很多事情,那些看不破的也都看淡了。若說是俞婉然之前對柳木的身份還有些許的看不破,如今也徹底的釋然了,只想著兩個人能安安穩穩的在一起也就知足了。柳木曾經不敢承認對紫嫣的感覺,如今也怕有一日自己遭遇不幸突然離世,紫嫣守了自己半生始終也聽不到她想聽到的話。而紫嫣一直都是最執著的那個,倒是柳葉的死讓她原本的執著更堅定了,也徹徹底底的放下了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名分和聲譽。有的時候,越是看破了一些事情,反而越是放不下另一些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