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九章 對峙

楚留香突然長長嘆了口氣,道：「可惜在下還有一個心愿未了。」

李玉函怔了怔道：「什麼心愿？」

楚留香道：「在下那三位義妹……也不知她們現在是否安好……」

柳無眉望著楚留香，嫣然一笑道：「她們既然在我們山莊做客,我們自然會以以上賓之禮招待她們……更何況，若是她們來了,你忍心讓她們眼睜睜地瞧著你被我們殺掉？」

從她的話間不難看出,在柳無眉眼中，楚留香已是個將死之人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雖是如此，在下心中還是頗為惦記她們……你知道的,若是一個人心裡存了事,怕是發揮不出真正的實力,自然無法試不出劍陣的深淺。李老前輩的心愿也就無法完成了。」

柳無眉盯著楚留香,目光中顯而易見的是惱怒。而楚留香卻是一臉無辜地瞧著她。半響，柳無眉方才朝先前引領他們進來的侍童使了個眼色，那侍童會意，沿著牆角，退了出去。

又過了半響，竹簾又一次被一一捲起。簾外傳來了少女甜美的聲音「衰仔，你怠夷家到至落來佐甚乜？」

接著又響起另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你的話，我一點也聽不懂。」

那少女頓了頓，格格笑道：「你真系自作多情，我又沒問你，你答話做甚乜。你不系什麼衰仔。」

楚留香鬆了一口氣，朗聲道：「甜兒？」

簾外的人一愣，竹簾突然一下子被掀起，跳進來一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少女，這個少女最惹人注意的，便是她淡褐色的瓜子臉上的，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顯得又嫵媚動人，又靈活俏皮。

果然是宋甜兒。

宋甜兒瞧都沒有瞧一旁的金伴花他們，而是直直地跑向楚留香，格格笑道：「楚大哥，你終於來帶我們回去啦？」

突然，她頓住了笑聲……她已瞧見了那五個黑衣老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絲不像的預感。

這時，蘇蓉蓉和李紅袖也都進來了，瞧見了屋內的情景，本來見到楚留香還在微笑的臉，亦都斂住了笑意。

柳無眉眼波流轉，嬌笑道：「楚香帥，既然蓉蓉姑娘她們已經來了，你的心愿已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宋甜兒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盛，連忙插嘴道：「開始？開始什麼？」

楚留香笑道：「他們讓我們來這個擁翠山莊，不過是想請我試一試李老前輩發明的劍陣而已，不妨事的。」

宋甜兒臉色一變，若真只是切磋，為何要將自己等人抓來，那五人又何必把臉還有眼睛蒙住？無非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的真面目，肯定要做什麼虧心事……虧心事還能有什麼？

當她瞧見楚留香堅定的目光，更加著急了，跺腳道：「蓉姐，你就勸勸他罷！」

從進來時，蘇蓉蓉便一直凝注著楚留香，此時才對楚留香柔聲道：「小心。」她的眼睛有些發紅，卻未發一言相阻……她已經瞧出了楚留香現在的騎虎之勢。

楚留香微笑地點了點頭，又瞧了瞧站在胡鐵花身旁的金伴花，終於轉過身，緩緩道：「在下已準備好了，前輩們就請出手吧！」

柳無眉嫣然一笑：「你真不用兵器么？」

楚留香淡淡道：「到了這個時候，用不用兵器，都已沒什麼差別了。」

那五人中，又矮又胖那個，忽然哈哈一笑：「你這人倒是膽氣不小。」

楚留香突然出手，奪了柳無眉手裡的劍，接著便以三指倒提著劍尖，搶先出手，以劍柄擊向其中一個黑衣人。

那個黑衣人當然沒有讓楚留香得手，他避過了楚留香襲來的這一招，又在轉眼間還了兩招。

劍陣發動了……柳無眉手中的劍卻已經被楚留香奪了去，而且她的手依舊有些發麻，故而就算李玉函對陣法不及柳無眉那般熟悉，他也得咬牙拔出插在自己腰間的劍，頂上了柳無眉的位置。

這個劍陣配合之佳妙，實已至巔峰。六人聯手，六柄劍的劍光形成的銀色劍幕已經蓋住了楚留香……劍光雖密，卻絲毫不聞劍刃相擊的聲音，唯有劍所帶的風，在楚留香身周，嘶嘶呼嘯。

李玉函與那五個黑衣人組成劍陣是為一陣，楚留香所用的步法亦自成一陣。

楚留香的功力不如那五個黑衣人中的任何一個。但是，一個劍陣，不管它是如何精妙，出手之人配合地又是如何默契，但他依舊是由六個人來控制。

六個人依舊有六個頭腦，就算帥一帆在場，由六個頭腦控制的陣法自然會有漏洞，旁觀之人或許看不出來，然楚留香身在局中，體會得更深一些……更何況這六人里還有一隻濫竽在充數。

此消彼長，此長彼消，楚留香雖然沒有法子自這劍陣中衝出來，但這劍陣也奈何不了他，收攏不得。一時間竟然僵持了下來。

……面對這樣驚心動魄的大戰，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李觀魚此刻的目光已經不再木然，而是露出了激動之色。他原先枯瘦而顫抖的雙手，也開始不斷地伸曲。

金伴花早就在注意李觀魚了，此刻見到他意料之中的反應，有些好笑，同時又竟有些酸楚，於是拿手捅了捅胡鐵花。

胡鐵花也是瞧著入了迷，幾乎忍不住要大聲喝起彩來，既然金伴花透露出楚留香此次會化險為夷，儘管世事難料（呸呸呸！），但胡鐵花還是將更多精力放在欣賞眼前的一場大戰上。此刻感到有人在碰自己，心中一驚，總算想起先前楚留香多次提醒，讓他多注意金伴花的安全，現在自己竟然看得入迷，忘了這回事。

見胡鐵花回過神，金伴花朝李觀魚的方向轉了轉眼睛。胡鐵花見李觀魚不同於先前的獃滯木然，而是有了反應，心中一定，看來，破局的關鍵，正是這李觀魚。

胡鐵花並不笨，相反的是，他很聰明，只是他總是不樂意動他的腦子，現在他動起了腦筋，竟然猜對了。

楚留香一直是提著劍尖，以劍柄來迎敵。除了他自己還有金伴花（胡鐵花大概也猜了個大概），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用這樣拙劣的姿勢握劍。

此刻，他已將自己手中的劍柄，竟不知不覺地塞到先前考驗柳無眉的那個黑衣人的左手中。

劍陣是死的，它的一切變化都是經過極為精密的計算。原本六柄劍配合的極好，滴水不漏，天衣無縫，現下陣中卻多了一柄劍——有些東西，其實並非越多越好——劍陣少不得一柄劍，自然也多不得一柄劍。陣法的推動，幾乎是立刻便有了阻礙。

這麼一來，劍陣只再變了一招，便不能再動了。與此同時，楚留香欺身而上，鑽到李玉函腋下，左掌按在李玉函的胸口，右手控住李玉函的脈門，用李玉函手中的劍架住了一個黑衣人的劍。

既然楚留香制住了李玉函，那幾個人便投鼠忌器（這個成語，用得似乎哪裡不對……不管了）。

接下來便是楚留香的推理了，先是從帥一帆的身份推測出，李觀魚有郎舅之親的凌飛閣凌老前輩也應當在此，然後在交手的時候觀察他們的手勢，認出了慣使雙劍的凌老爺子，順便認出蕭石蕭老爺子……這些姑且不一一細表，免得有騙字數之嫌（雖然我真的很想）。

柳無眉突然大聲道：「你要怎樣才肯放了他？」

楚留香微笑道：「只要你肯放了我們。」

柳無眉愣了愣，跺腳道：「只要你不傷害他，我就答應你……」話還說到一半，她便已經動了。

宋甜兒的驚呼聲隨之而來，就連一直很平靜的蘇蓉蓉還有李紅袖，瞳孔都是一縮。

原來柳無眉乘胡鐵花以為塵埃落定，鬆了口氣的時候，撲向了胡鐵花，左手五指尖尖，好像已變成了一隻餓狼的爪子，攫向胡鐵花的咽喉，同時右手並掌，「斬」向胡鐵花的胸肋。隨後乘胡鐵花後退招架的時候，制住了一旁還未來得及跑遠的金伴花。

柳無眉接著上文道：「……也不傷了你的金兄！」

楚留香見此情景，怔了怔，忽然笑道：「嫂夫人以為，金兄與在下只間，真的有什麼嗎？或者說，金兄對於我的重要，真比得上李兄於嫂夫人的？」

金伴花：「……」

柳無眉是真的有些發愣了……她方才只是考慮到與蘇蓉蓉她們比起來，金伴花不會武功，又離自己比較近，又身為楚留香的情人，便出手制住了他。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楚留香與金伴花之間竟然沒有情誼……可是，既然打了草，驚了蛇，接下來想抓蘇蓉蓉她們根本不現實。

只聽柳無眉冷冷道：「既然金公子對你不重要，那麼我數到三，你若是還不放人，我就將他的右手切下來，反正我也是閑得慌。」

金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