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七章 二更
金伴花怔忪道:「……真……真沒有么?」
楚留香皺眉道:「金兄的意思是……紅兄和曲姑娘原本應當在那裡的?那麼金兄再仔細想一想,可是由於金兄,之前已改變了什麼?」
金伴花急得有些發懵:「我之不過是救下了他們的手臂……別的應該再沒有別的什麼了……」
楚留香又想了想,微微展顏道:「莫不是出谷前你讓我大聲喊小胡的那次……還有在秘谷時,面對那兩個黃衣女子和絳衣女子時,你阻止了我,不讓我套話?」
回想與一點紅和曲無容相處的過程中,金伴花也就這兩個舉動有些古怪了。雖然不知道後者與曲無容的手臂到底有何關聯,但就金兄所掌握的「天機」來看,他們的命運已經改變了。
金伴花點了點頭,現在的他也有些想清楚了,既然一點紅和曲無容的手臂都是完好的,那麼很有可能就是因為此才,不需要去菩提庵尋求青衣尼的庇護。
楚留香笑道:「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金兄已經幫了在下許多次了。」
金伴花:「……」他掀開窗帘,瞧向馬車外,「我們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到松江府?」
楚留香瞧著金伴花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忍俊不禁道:「我們今日才出發,且是坐的馬車,怕是要在路上多費個好幾天了……若是騎馬,會快很多。」
金伴花瞥了楚留香一眼,也不接話,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節,中午熱得幾要讓人中暑,早晚卻又凍得要死,這時候出去騎馬不分明是找罪受的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半晌又道:「松江府離蘇州城並不遠,既然金兄上次是乘坐的馬車回京,自然應當知道路上可以花費多少天的。」
金伴花:「……」看吧看吧,楚留香又在套話了……他才不相信楚留香不知道自己在中途跑了一趟邯鄲,去找一個人的呢!
所以,金伴花什麼也不說,就由得楚留香自己猜去吧!何況,這件事也沒辦法說是吧,說是去找自己妹妹的……可金伴花的家世就在那裡,是不可能憑空多出來一個妹妹的。
xxx這是一路上楚留香多次套話,金伴花不說不說就是不說,楚留香越套話竟然越開心的分割線xxx
一年前,楚留香來到擲杯山莊的時候,這裡還是門庭若市,門口的那兩扇黑漆大門亦是終年敞開著的。山莊內的每個人,就連守在門口的門丁,面上都會帶著熱情而好客的笑容,殷勤有禮地接待著來往的客人。
左二爺是最懂享受生命之人,不求封侯,但求常樂,故而自號「輕侯」。他為人好客,對楚留香卻又更是不同。楚留香每年冬至前後都會過來住幾天,每當他一來到這裡,就會從內心生出溫暖舒適的感覺,整個人也不由得鬆快起來,就好像回到了家裡一般。
今年楚留香到達這裡的時間,正好是立冬,與往年相比還算早的。
只不過這一次,楚留香離山莊大門還有數十丈,便感覺不對勁了。
此刻擲杯山莊的大門竟然是緊閉著的,門前冷冷清清,幾可羅雀。大街上也是冷清清的,沒有行人車馬。就連街對面的鋪子,此刻也是空空如也。再不見昔日繁華氣派的景象。
楚留香見此場景,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莫不是金兄所說的局,竟是在擲杯山莊「等」著自己?
雖然從金伴花的句里行間,楚留香已經察覺出設局之人對自己並沒有多大惡意,但還是忍不住皺眉——不管是朋友設局利用自己,還是有人利用自己的朋友來設局……都不算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是不是人家覺得你每年都來,煩了你,不願給你開門?」瞧著楚留香敲了半天的門,金伴花有些幸災樂禍道——難得楚留香吃個閉門羹,他現在恨不得拍照一番留作紀念。
楚留香本來敲了半天的門,心中不祥的預感更甚,連帶著自己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凝重。此刻聽了金伴花的嘲諷,竟然心中稍定——然後,繼續敲著門環……
這時,「誰啊?」終於有人應聲了,同時「吱嘎——」一聲,一個老頭子把門打開了。
那老頭子神思有些恍惚,見到楚留香,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立刻便露出歡迎的微笑,只不過這笑容一看便是勉強裝出來的。
走進院子,便見路上落滿的落葉,秋風蕭瑟,更顯得說不出的凄涼蕭索之意。楚留香問詢的時候,老頭子只是長嘆了一聲。等到他將楚留香和金伴花引入客廳,讓他們稍等片刻后,便進去尋他們老爺。
楚留香原本稍微平靜下來的心情,又變得有些忐忑了。有些時候,一個人所擔心的,只是事物的「未知」,而非事物的本身。
金伴花見此,終於良心發作,道:「事情是假的……沒事的。」
等到左輕侯出來時,楚留香更是吃了一驚:「二哥——」
左輕侯的原本紅潤健康的面容,此刻已然變得憔悴不堪……一年不見,他就像是已經老了十多歲。而他見到楚留香後方才勉強裝出微笑,依舊無法遮掩眉宇間的憂鬱愁苦之色。
……
左二爺有一個寶貝女兒——他只有一個女兒——便是左明珠,在左二爺的心目中,她是世界上最聰明、最漂亮、最可愛、也最聽話的乖女兒。從小到大,他幾乎從未為她操過心——最起碼,到目前為止。
……就好像是從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就是一場大病一般,從不令人操心的人,一旦讓人操起心來,就幾乎就是令人操碎了心。
左明珠亦是如此,她生病了,病得很重,而且是一場怪病。她躺在床上,滴水未進,粒米未沾,不吃不喝,已經快一個月了。幾乎所有江南的名醫都被左輕侯找來了,可是都查不出她的病因來,有的人甚至連個方子都不肯開……如今左明珠只能依靠南方名醫「神醫名俠」張簡齋所制的續命丸子,每日一枚來維持生命。
談話間,一個面容清癯,目光炯然的華服老人匆匆步了進來,他先是往左輕侯嘴裡塞了一枚丸藥,等左輕侯將其咽下去了之後,便將他們帶到了一個菊花叢中的精軒外。
左二爺心中不祥的預感愈加盛了,等到他瞧見那些老媽子,小丫頭俱都低著頭垂淚時,便什麼都明白了。
他的愛女左明珠已經死了。
忽聞這個消息,又由於連日勞苦,縱然張簡齋有先見之明,提前左輕侯讓他服下一枚護心丹,也無濟於事,怒急攻心之下,一下子便暈了過去。
楚留香連忙上前將他扶起,內力源源不絕輸送進他的心口,以護住他的心脈。
……
暮色以臨,左二爺一直守在左明珠的屍體身邊,不讓甚至別人動她一下,任何人都不行,甚至連楚留香也不行。就這樣,他一直坐在病床前——現在已經成靈床了——將頭深深埋藏在掌心中,不發一言。
楚留香顧慮著金伴花所說的局,本不信左明珠就這樣死了,可是見到此景,心情也不由地沉重了起來。
房間里站滿了人,老媽子,小丫頭們,還有來自各地的名醫,俱都靜悄悄的,沒有人走動,也沒有人說話。
整個房間壓抑得慌。
金伴花是知道真相的,但他此刻也是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惹著了正飽受著喪女之痛,好似要擇人而噬的左二爺。
再後來……再後來,左明珠就詐屍了!
!!詐屍了??!!
屋裡的其他人一下子跑個精光,包括那些名醫,只除了楚留香,金伴花,左輕侯還有張簡齋。
醒來的左明珠,大叫自己是施家莊的施大姑娘施茵,是金弓夫人的女兒,不是什麼左明珠,也不認得什麼左輕侯。
左輕侯本來見左明珠活過來了,本來很是意外驚喜。一聽這話,又急又氣,幾乎快要急瘋了。
楚留香上前溫言勸阻一番,方才將嚷著要回家的「施茵」勸得冷靜了下來。
張簡齋瞧了半天,此刻方才斷言,左明珠這是得了「離魂症」,甚至敢以行醫五十年的信譽作保。
等左明珠見到張簡齋搬來的銅鏡,驚懼之下,也只好接受了「借屍還魂」這一「真相」。
「原來是『借屍還魂』之計」楚留香摸著鼻子,暗自思忖道:「若不是有金兄之前的話,只怕就算是我,也不得不相信這樣荒誕的事情了……不過左明珠和張簡齋先生又為何要演這麼一齣戲呢?又到底是為什麼,能讓張簡齋拼得行醫多年的聲譽,前來擔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