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八章 客房
這時,一直高度戒備,蜷縮著身子,窩在床頭哭泣的「施茵」,哭聲已漸漸小了。接下來,在楚留香等人的問詢中,又細細描述了一番自己死亡的場景,屋內的擺設,照顧她的奶媽,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甚至連生前喜好,也能說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她在逃跑時甚至使出了金弓夫人的家傳武功——夾雜著「七十二路分筋錯骨手」的「小鷹爪力」——而且出手老練狠辣,使得有模有樣,看起來功力還不弱——這樣家傳的武功,如若不是有人傳授,絕不會被一個外人學了去的。而教她武功的人,也絕不可能是花金弓……只能是施茵。
楚留香瞧了瞧金伴花一眼,見他正出著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好在心中暗自思忖道:「看來……左明珠已經跟那個叫『施茵』的女子串通好了……而且想來,那個施茵在這個時候已經『死』了。」
左輕侯守著被楚留香點中睡穴,正躺在床上昏睡的愛女,驚怒交加、又急又氣。他根本不願意相信「借屍還魂」一事,但是如今又不得不相信了。但還是最後掙扎一下,請楚留香去施家莊查探一番,看看金弓夫人的女兒是否是如「左明珠」言中所說,真的死了——他甚至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若是施家莊的大姑娘如今也醒了,左明珠與施茵只是互換了靈魂……那便最好了。
正好,楚留香也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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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家與施家原本是世交,左輕侯與施老莊主施孝廉年輕時也是至交好友,但是這一切,自施孝廉娶了花金弓之後,雙方便反目成仇了。
施孝廉「怕老婆」是出了名的,真可謂是「古有陳季常河東獅吼,今有施孝廉金弓鷹爪」啊!
雙方之間的仇恨又由於施少莊主施傳宗娶了左輕侯的世仇,薛衣人的大女兒,而進一步升級,幾乎是勢同水火。
江湖上誰都知道楚留香是左輕侯的好朋友,故而既然楚留香要去查探,自然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去……不過楚留香還有一個名號,便是「盜帥」,闖空門正好是他的長項。
金伴花並沒有跟著去。
這一次去,楚留香完全是走背字的。先是被花金弓、薛紅紅逮個正著,後來又被薛笑人纏個半天,要他陪著數星星……金伴花吃錯藥了才跟著去呢!
而且,金伴花現在已經困得眼睛都不大睜得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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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發生的事情格外紛雜,等到楚留香再次回到擲杯山莊的時候,天色雖還未大亮,遠方卻以傳來了雞鳴聲。
左輕侯手裡拿著一盒花粉,盒底赫然印著一方小小的朱印,上面的字正是「京都寶香齋」,與左明珠方才所述一模一樣。又聽楚留香說,那施茵房間內的擺設,也與左明珠所描述的完全一樣……施茵再今天白天便已經死了,只不過她死了之後卻再沒有醒來。
而張簡齋坐在一旁,不著痕迹地將話題往「借屍還魂」這方面引。
此時天氣已經有些寒了,尤其是在這個時辰,但是左輕侯的額角卻出現了汗珠,拿著花粉盒的手也在不由得顫抖——左二爺練的是掌上功夫,他的一手「飛花手」名動武林。像他這樣武功的人,手竟然會發抖,便足以看出他內心的激動痛苦和糾結了——不到一天之內,他的寶貝女兒先是不治,再是復活,後來又發現是借屍還魂……這樣連番悲喜交替,已經令這位老人有些受不住了。
楚留香瞧著左輕侯,心中感覺更不是滋味,他現在尚不知所有的前因後果,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弄巧成拙。只得按兵不動,試圖安慰左輕侯。
左輕侯已經差不多癱在了椅子上,眼淚也已奪眶而出。他實在不甘心就這樣,將自己的女兒拱手讓給金弓夫人那個潑婦。
這件事情,就交給楚留香解決了——若是世上還有一個人能適當地解決這件事,那人就必定是楚留香了,若是世上還有一個人查出來的東西能讓左二爺相信,那人也必定是楚留香。
花金弓因為自己女兒死了,便遷怒於左輕侯,左輕侯先前將江南所有的名醫搶先請到了擲杯山莊,害得她的女兒沒有大夫替她治,害得她得病而死——她雖然是個潑婦,但是她對自己女兒施茵的疼愛是一點也不摻假。甚至由於江南的名醫被左輕侯搶著請光了,她就親自跑去北方請來了與南方張簡齋齊名的王雨軒王老先生。只不過她千里迢迢,才將人請到了家裡,還未來得及開藥,施茵便病重而亡,這口氣是任誰也咽不下去的,何況金弓夫人這樣脾性的人呢——於是她一氣之下便帶了一群潑皮無賴,打上門來了。
這些潑皮無賴自大門口衝進來后,四處搗亂撒野,叫罵,不停地摔瓶子、打罐子、捅窗戶、碎屋瓦。
花金弓號稱「江南第一女高手」,但她的武功還是遠比不上左二爺……只不過對她一個婦道人家,現在又是自己女兒現在體內魂的母親,左二爺實在不樂意跟她過分計較,只好拿她帶來的那些潑皮無賴出了一頓氣……花金弓見到自己帶來的人全躺在地上了,氣焰才小了些,臨走前還撂下了一些狠話,說自己明天還要過來。
聽到她這句話,左二爺頭更疼了,楚留香卻已經回房間準備睡上一覺。
楚留香先前去施家莊的時候,將金伴花留在這裡。
雖然擲杯山莊這一天發生很多事情,但是對於楚留香的「緋聞男友」金公子,山莊的人還是將他照顧得極周道的。豐盛美味的飯菜,熱騰騰的洗澡水,雅緻的陳設不見一點灰塵,寬大的床上,鋪著乾淨整潔的床單被套,還有錦被亦是鬆軟暖和,應當是下人們經常拿出去曬的緣故……連個客房都收拾地如此舒適,賓至如歸,左二爺真不愧是有名的好客之人。
這一覺金伴花睡得很滿足……額……只除了不是自然醒……他是被金弓夫人帶來的那些流氓吵醒的。
此刻他醒了,精神很不錯,就連多日趕路,有時甚至直接在馬車上休息而導致的疲乏都已消失不見……大概是人放鬆了下來,他的腰卻有些酸痛。只得從床上爬起來,也沒套外衣,就穿著褻衣——金伴花由於跟「原來的金伴花」有些方面融合了,穿著褻衣睡覺一點也不覺得彆扭,不穿才彆扭呢……——在那裡扭腰。
這時,門開了,楚留香走了進來。
金伴花奇道:「你怎麼到這個房間來了?」
要知道,從金家出來后,由於有殺手危機,金伴花與楚留香在客棧的時候,還是住同一個房間。不過既然在擲杯山莊就不大需要當心了——像薛衣人一樣,左輕侯也在閑暇時指導自家下人們習武,故而等閑之人是進不來的——所以金伴花理所當然地以為楚留香會與他分開住。
楚留香一愣,故意環顧了四周的陳設,笑道:「若是在下沒有記錯,這裡便是我多年以來習慣住的房間。」
金伴花:「……」下人們太體貼也是不大好的。
接著,金伴花便無語地瞧著楚留香旁若無人地伸了個懶腰,脫了外套,睡到了床上……當然他都已經習慣了。金伴花也不矯情,轉身又坐在床邊,推了推楚留香,讓他往裡面挪一挪,笑道:「你今天被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叫『大叔』,有什麼感想么?」
楚留香想到自己被那個自稱是薛衣人弟弟的「薛寶寶」叫「大叔」,無奈苦笑道:「不管如何,對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來說,我確實能算個『大叔』了。」
金伴花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知道他是誰么?」
楚留香一愣,回想起方才那人阻他離開的那五劍,便能瞧出他劍法的辛辣迅急,根本不在一點紅帥一帆等人之列,反而比他們高上很多。縱使楚留香的輕功獨步天下,卻仍舊逃脫不能。最後只好略施小計,將他的注意力騙到數星星上,再趁機離開。
不過,金兄此話必有深意,那麼此人……
於是楚留香「驚疑」道:「莫非……此人乃是那個殺手組織的首領?」
金伴花:「……就是他,他一直在裝瘋……我只求你找到證據后,便將他繩之以法。」雖然金伴花對楚留香一下子便猜出了真相,感覺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了那個枉死的小姑娘,便沒有心思再追究什麼了。
金伴花之所以這麼輕易地告訴楚留香,只是為了避免自己出現的蝴蝶效應,會讓薛笑人逃脫——乾脆告訴楚留香,讓楚留香也好有個方向往下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