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三章 薛笑人
楚留香笑道:「我若肯讓一個人拿了劍站在我面前,我就絕不會看錯他。」
薛衣人凝注了他很久,方才緩緩道:「你倒是自信永遠不看錯……」
楚留香笑了笑,沒有回答。
薛衣人突然微微一笑,目光也柔和了些許,道:「好個楚留香,果然名不虛傳,渾身是膽。」
說罷,又聽「鏘」地一聲,薛衣人已收劍入鞘。
金伴花見危險已經消除了,方才往前面走了幾步,來到楚留香身邊。
薛衣人瞧著金伴花,眼睛里竟露出一絲讚賞:「金公子雖武功並非上佳,但臨危不懼,這份膽氣已是了得。」
金伴花:「……」他能說,他一開始是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是知道沒什麼危險,故而淡定么?
劍被收入鞘中,薛衣人身上的劍氣便也好像被收進去了大半,他竟又變成了剛進洞穴的模樣,微笑道:「香帥先前去施家莊,可是為了要讓花金弓帶你來這裡見我?」
楚留香輕笑一聲:「前輩已退隱林泉多年,在下要見非常之人,只能使用非常之道了。」
接下來,楚留香便一一道出他的來意,告訴薛衣人三四年前,江湖上出現的那群職業刺客。同時他也告訴了薛衣人,他們的首領劍法極高。楚留香只說雖已確定薛衣人並非那刺客首領,然觀薛衣人方才的那一劍,那人的出手與其竟有七分相似。
……楚留香還是沒有與他點出,薛衣人的弟弟,薛笑人就是那個首領一事……
薛衣人也告知了楚留香,他與左輕侯早已約定,於今年除夕作生死決鬥。楚留香想到左明珠的計劃,內心倒也寬慰了些許。
……
回到客廳,花金弓坐在那裡已經許久了,但她看起來一點都沒有不耐煩,對著薛衣人依舊是在笑著的……薛衣人對她的威懾便可見一斑,也怪不得縱使薛紅紅這般行事,花金弓亦都忍氣吞聲了。
這時,薛紅紅端著一盤鱸魚出來了,將它放在桌上,朝著楚留香笑道:「香帥,這魚恐怕做得不好,你可莫要見笑喔~」
任何人都能聽得出,薛紅紅這句話是為謙虛。只不過,鱸魚燒得不差,但薛紅紅手裡卻連一點油膩都無……這魚根本就不是她燒的。
薛衣人轉頭瞧著她,淡淡道:「你平時連雞蛋都不會炒,這魚是你做的么?」
薛紅紅聞言一愣,臉就已經紅了,瞧楚留香看了看,又拿眼睛在金伴花臉上溜了一圈,乾笑兩聲,便溜進內堂了。
花金弓好似有些得意,吃吃笑了兩聲,目光流轉,一雙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了:「想不到今天親家翁話挺多喔,可是因為見了香帥,心情才特別好是吧?這倒要感謝我才是啊!」
楚留香摸著鼻子,還未說話,薛衣人便已接話道:「是啊,改天見到施舉人,我一定會找他好好地喝兩杯。」
……薛衣人這句話已經是生生地打臉了。
花金弓聽了,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些掛不住了,只能勉強笑道:「香帥~你在這裡坐,我到後面找親家母聊天去。」說罷,又掛著笑,站起來離開了……
花金弓仗著自身的武功,肆意欺負施孝廉一個讀書人,薛衣人實在看不慣。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哪般德性,嫁給施家已經算是極好的。故而花金弓這樣的親家,他也得忍了。怪只怪,他當年痴於練劍,疏忽了對兒女的教養,後來才悔之晚矣,只得舍了施家,將女兒嫁了過去……可惜了斌兒的未婚妻,兩日前竟已染疾離世了——施家中,薛衣人唯一看得順眼的,便是施家大姑娘。
薛衣人瞧著花金弓走了,嘆了口氣道:「總算聽明白我的話了,真是不容易啊。」
楚留香也笑道:「的確是不容易。」
薛衣人替自己與楚留香倒了一杯酒,悠然道:「女人在,我們又怎能安心喝酒呢。」說完又將手裡的酒壺遞給楚留香,楚留香也為金伴花滿上了。
——不是因為薛衣人不屑金伴花,不願為他倒酒,而是由於薛衣人與金伴花的中間還隔著個楚留香,若是薛衣人為他倒酒,就必須要站起來……薛衣人雖然對金伴花有所另眼,但若說令薛衣人站起來為其倒酒……金伴花實在當不上此禮。
三人同時舉杯,楚留香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后,突然若有所指般,笑道:「聽你這句話……若是沒了薛左兩家的世仇,你與左輕侯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金伴花:「……」古人云,不說話,只管喝酒……這酒不錯!
薛衣人臉色一變,沉聲道:「我知道,你原本是左輕侯的朋友,如今又和我交了朋友……可是我要你明白一件事,薛左兩家的仇恨實在太深了,是任何人也化解不開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眼珠轉了轉,微微一笑,又拿了酒壺,為三人都滿了杯。
薛衣人並沒有舉起酒杯,盯著楚留香道:「只有我們兩家人中,有一家人死盡死絕了,否則這仇,是沒有辦法解開的!」
薛衣人觀察著楚留香,還以為楚留香在打什麼主意,想要化解這仇,便出口勸他,讓他不要再費力了。
突然,遠遠地,傳來一陣叫嚷,只是眨眼間,那聲音就近在咫尺了。可見來人速度之極快……楚留香輕功絕世,但是從沒見他這樣一邊跑,一邊嚷嚷的,所以薛笑人這樣的效果一出來,金伴花就有些被震撼了……就好像火車呼嘯而來的感覺……
震撼間,薛笑人已經跑進來了。果然如原著中所說,他一臉花粉胭脂,鬚髮皆白,油亮亮的,身上穿著一套紅衣服,上面綉著只綠色的烏龜。
薛衣人橫衝直撞的衝進來,便一屁.股坐在先前花金弓所坐的位置,正好在金伴花旁邊。金伴花渾身一僵,又瞧了瞧薛衣人,放鬆了下來……薛衣人面前,薛笑人不敢放肆,自己肯定是安全的……便拿著筷子,夾向鱸魚——沒夾著==,果然不該僥倖的。
……薛笑人已經將整盤魚搬到他自己面前,以手提起來就吃。
好在松江鱸魚,肉中無刺,只有大的骨頭,要不然,薛笑人怕是無論如何,都裝不出這般狼吞虎咽的模樣了。
薛笑人滿嘴都是魚肉,他已經將魚頭擰了下來,用手撥了撥,朝著它大笑著唱道:「小魚小魚真可愛……哈哈~~小魚,我們來認識認識……我就是,小烏龜,小烏龜!可愛吧?小魚啊,告訴你一件事……那個,薛衣人是大劍客,薛笑人呢,是大吃客……雖然薛笑人從小打不過薛衣人,但是吃起東西來,薛衣人就……好怕怕,好怕怕……然後薛衣人就……落荒而逃了……」
薛衣人長嘆了口氣,苦笑道:「香帥,請勿見怪,這位是舍弟……笑人……他原本不是這樣的,直到七八年前……他竟忽然……忽然變成這個樣子了。」
楚留香瞧著薛笑人唱完那首「歌」后,繼續狼吞虎咽的模樣,挑眉道:「原來他便是令弟。」
薛衣人道:「怎麼?香帥見過他?舍弟可是有所得罪?」
楚留香笑了笑,盯著薛笑人。
薛笑人含著滿嘴的魚肉,突然瞧向楚留香,定睛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面上卻已現出了委屈:「就是你!大壞蛋!你騙我!你騙我!天上的星不是兩萬八千四百三十七個……大人是不可以騙小孩子的,大人怎麼可以騙小孩子呢……可是你卻騙了我,我,我……qaq!」
薛笑人竟真的開始抹起了眼淚。
楚留香貌似一愣,接著便笑道:「難道不是兩萬八千四百三十七個星星么?只怕我數錯了。」
薛衣人也不理他,只管哭。
楚留香雖然知道他的真面目,但是還是不由生起了一絲真把小孩子欺負得哭了的無奈,摸著鼻子道:「我今天晚上再替你數清楚,明天再過來告訴你,好不好?」
薛笑人抽著鼻子,耍賴道:「不行,你今天晚上就要陪我數……哼!臭大叔,我才不相信你呢……你要是不想數,明天隨便告訴我一個數字,就想讓我原諒你……我薛寶寶雖然年紀比較小,但是我還是很聰明的!不像大哥……這麼大年紀了,還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人欺負!!大哥快替我打他!」
薛衣人怒道:「誰叫你來的?」
薛笑人表情變化得極快,剛才還是哭哭啼啼,現下突然又突然變得笑嘻嘻了起來:「這裡是我家啊?難道你說薛老爹,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說著,又抓了一把另一個盤子里的花生米,大吃了起來。
楚留香舉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道:「前輩,在下先行告辭,今日蒙前輩招待,能與前輩把酒言歡,實在是三生有幸,改日再聚。」
薛衣人長嘆道:「香帥……恕老夫招待不周了。」
薛衣人並未挽留,只是將楚留香與金伴花親自送到門口。薛笑人卻躲在門后,發出吃吃的笑聲。
…………
走在大街上,金伴花從懷裡取出兩個瓷瓶,悄悄遞給楚留香,暗搓搓地道:「你先幫我看看,這裡哪個是迷藥,哪個是瀉藥?」
……原來,這兩個瓶子長得一模一樣,金伴花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