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馮家出殯送太爺,妙妙初翻道德經
話說三年下來,楊氏拄著拐杖能下床走路了,帶著妙妙和朵兒,第一次艱難的轉回了娘家,外公外婆被舅舅舅媽他們塞在一個幽暗的黑房子里,土炕頭泥了一個爐子,通過土炕,在房子外面開一個煙囪。這樣,架起爐子的時候,火炕也是熱的,平時楊母就用燒開水的壺,裡面煮一些麵條,應付一下,這就是一頓飯了。
妙妙見此寡淡無味,硬是不肯吃,眼睛望向了舅媽的廚房,廚房就在黑屋子的正對面。舅舅是一個出了名的怕老婆,飯好了也不敢叫姐姐和外甥們來吃。妙妙他們,只能這樣將就著吃點,已是很不容易了。吃完飯以後,他們聊了楊氏的病情。
楊父說:「這都是命,也是沒辦法的事,你自己也別太勞累,別太認真,凡事都有因果,閑了念六字真言,懺悔一下,默念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這是妙妙第一次聽到觀世音菩薩的名。外公還特意給他教了「吽!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因為怕楊氏記不住,孩子的記性好,就給妙妙特意叮囑了,讓妙妙一定記住,母親病要再犯了,就教母親去念。也就是從這以後,楊氏能夠一直下床走路了,就是還不能幹重活。
楊氏從娘家回到金山葫蘆寨,也不敢幹重活,偶爾會幫鶯兒做做飯,妙妙和朵兒依舊去二媽家找靈兒玩,整天也不著家。一天下午,金有田忽然跑進屋裡說:「馮鏡方死了,今天晚飯不吃了,可能要去幫忙到很晚」,並且叮囑靈兒說:「你們三個不要到處亂跑,尤其再不要到學堂的後山去抓蛐蛐」。靈兒頭點的尤其勤快,能看出來她也是怕父親的,但這份毫不猶豫的點頭中隱藏著力量,那是來自父親愛的力量。妙妙對於這個平時話不多的哥哥,也不是很害怕,畢竟對於他來說,相比而言,這個哥哥這裡是最後的安全之地了。
地主家的喪事,自然比一般家庭要辦的風光,大老遠就能聽到嗩吶響徹整個山谷,上葫蘆寨和下葫蘆寨的人都來幫忙,第一天趕著搭靈堂,就能看到馮堂家的麥場里有很多的人。麥場是黃土高坡人曬穀物,碾麥脫殼的地方,馮堂家的麥場很大,場邊有很多杏子樹。所以,在麥場的邊上有一個豁口,是小孩子們偷杏子踩出來的,比較隱蔽,大人是不好過去的,甚至不一定知道,因為它就在一個很大的草垛後面。靈兒平時上學堂都要經過這裡,她自然熟悉的不得了。
話說馮鏡方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馮堂是老三,也是比較富裕的一個,他通過賄賂縣老爺,在鹿泉縣東側樹林里有很大一片養羊場。這片樹林本來是二十年前妙贊國為了應付戰事,獨立出來招兵練兵的地方,所以沒有人住,也不屬於誰,由縣大人管理,平時可借於人用用,打仗了還用於招兵。這樣的肥肉就掉進了馮堂的嘴裡。所以,附近鄉里鄉親的,對馮堂恭敬有加。
他大哥馮虎,是一個沒有腦子的粗人,馮鏡方很多的田產,大部分都有他收租,最是剋扣百姓的主,春天小斗出籽,秋天大斗收糧,這樣斗翻斗,利滾利,好些人家都欠著他家的糧呢,像今天這樣的大事情,各個也得過來獻媚。這個時候,要是缺了誰,恐怕他以後很難在葫蘆村生活了。女的也要出人過來做飯,打掃衛生等等。
馮家是知道金春海家的情況的,所以也不做要求。馮堂又是一個最知道趨利避害的主,在金春海面前也是點頭哈腰的給足了金春海面子,以免金春海在縣太爺面前口舌他,給他穿小鞋。但背地裡和金志海勾結,對金家弟兄們也不放在眼裡。對妙妙他們也是動不動就打人。但是讓外人看的話,他讓鶯兒在他家幹活,好像給足了金春海面子,補貼了金春海的生活。
馮家老二馮玄真,是一個最有文化的道人,他本名不叫馮玄真,父親給他起的名字叫馮剛,他自己改成了馮玄真。他對世俗的財富不是那麼上心,馮老太爺在的時候,他也是整天呆在學堂,是他硬逼著老太爺出大頭,鄉民出小頭翻蓋了學堂,把金山學堂報備成了妙贊國國家直管學堂,每年都有經費補貼。
所以,與其說鄉民的學堂,不如說他家的學堂,學堂大小事都得他做主才能拍板,先生也要經過他審核才行,了道的人容易入選。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讓金志海這樣的人助教,可能是因為他弟弟馮堂吧。
每年正月十五,妙贊國有一年一次的論道會,全國各個學堂必須要推薦人才上來。所以,馮玄真也掛著道學督辦的職務,這是直接從戶部領取俸祿,不受縣太爺節制。在妙贊國,這樣的身份地位比當權者高,學辦,學堂不在縣太爺管理的範圍內,所學知識由國王來定。沒有國王的令,縣官不能私闖學堂,查抄等。
所以,在妙贊國,學堂看似沒有實權,實際上它像一個無形的手,管理著社會的方方面面,就是縣官,也不敢肆無忌憚的貪賄,怕被有道學職稱的人舉報,他又不能把這樣的人怎麼樣。這就好理解為什麼縣老爺把林場租給了馮堂,也是巴結馮玄真的一種獻媚行為。這種制度也是很好的詮釋了道「無為而為」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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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停靈到了第二天,靈堂的搭建都一併完成了,在麥場那裡也搭了很大的敞篷,嗩吶隊伍就在敞篷的台階上,時時吹奏不停。四面八方的朋友,熟人都來上親,這裡說的上親,就是過來祭拜下太爺,然後吃完飯,掏份子錢。這天下午,金春海也回到了家,過來上了親,也沒吃飯就走了。幸虧妙妙和朵兒沒有去靈兒家去玩,要不然又得挨一頓揍。
到了晚上,鶯兒做了老疙瘩湯,這是黃土高坡窮人經常吃的一種食物,是豌豆面攪拌成糊狀,然後一塊一塊的打在水裡形成的一種湯狀,然後拌上漿水酸菜,吃的時候放一點鹹菜辣椒就可以了。
鶯兒做好飯,把炕桌搬到上房金春海面前,炕桌上擺好了辣椒和鹹菜,再把飯從廚房盛好,端到炕桌上供父親享用。黃土高坡人,都是這樣的吃飯習慣,和諧的家庭,全家繞著炕桌坐。但是妙妙和朵兒,為了放鹹菜辣椒,總是要一個推一個,誰也不敢第一個先進去。
鶯兒已經習慣了在廚房把鹹菜給自己放好,然後再端去上房,自己在廚房吃飯。妙妙和朵兒沒有這樣的習慣,不敢進去也就不放辣椒鹹菜了,隨便吃了也就完事了。楊氏自從大病一場,也沒有太多的力氣像以前一樣那麼念叨了。怨氣轉化成了無助的絕望,時刻擔心自己會死去,在廚房也就勉強著吃幾口也就完事了。
所以,只要金春海在家,每到吃飯的時候,就會聽到這樣聲音:「鶯兒,端飯了」、「鶯兒,端炕桌了」。因為整個屋子,只有他一個人,他只能這樣喊了。第二天,他就轉回了鹿泉縣。
馮家喪事,轉眼來到了第七天下午,這天下午要出殯,村上主要的男人們,以及馮家大小人等,跟著引魂番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靈兒帶著妙妙以及朵兒,通過麥場的那個偷杏洞,來到了馮家內室,也是想進來拿點糖果而已,他們進入內室,隨便胡亂拿了一些糖果,就打算離開。
在不經意間,妙妙發現了供桌上有一本書,他認識這三個字,是「道德經」。道德經是妙贊國不傳的國寶,民間私藏是犯法的,只有學堂授權給德高望重的人,在死後可以供於靈桌,好讓逝者死後靈魂入道,不受苦轉。一般人很難有機緣遇到。
所以,金志海在學堂這麼多年,也沒機緣見到,更別說拿回家了。妙妙因為好奇,隨便翻了幾頁,很多字也不是完全認識。他翻到第一頁,看到了「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他頓時好像明白了什麼。他翻到中間看到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好像又明白了什麼。因為他一直在尋找自己如此苦難的答案。雖然答案暫時很模糊,但它有了尋找的方向。這是妙妙第一次知道「道」的名。感覺很是殊勝,心裡有一種釋放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