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死神走了
第七十七章死神走了
蘇弈的狀態根本不能自然分娩,醫生毅然決然地採取了剖腹產,雖然對肚子里孩子的認識甚至連粗略都算不上,但是除此之外,醫生們已經沒有時間多做考量了。
第一個孩子被托抱出來的時候,在場所有醫務人員都驚呆了。
那根本不是人類的孩子,或者說,根本不是正常的人類孩子。
這個孩子體型比普通嬰兒大了一倍不止,周身遍布細密的淡黃色鱗片,兩條腿被粘稠的滑液粘合在一處,看上去竟似尾巴而非雙腿。最為奇特的是這個孩子的額頭兩側有些怪異的往外凸起,像是腫起兩個小包,又像長出兩個短短的犄角。
這孩子被倒提著拍了拍,不吭不響,沒有出聲。
抱出孩子的醫生已經被知會過蘇弈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有異象,卻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一個「怪胎」,他難掩詫異地看向眾人,「……這是……小龍人?不會哭?」
醫生硬是挑了個他覺得最貼切也最好聽的名字來說。
大家心裡都迴旋著「怪胎」二字,但沒人敢當著孩子父母的面說出口。
蘇難一直就站在手術台邊上,孩子的出生他看得清清楚楚,眾人的神色他也盡收眼底。
詫異不過只在片刻,醫生轉身把第一個孩子交給護士,扭頭擦了汗就要去找第二個孩子。
照顧嬰兒的護士是個發跡隱現銀絲的女人,她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開,正要給他測量體征的時候,忽然驚訝的咦了一聲。
蘇難立即朝她看去。
那女人懷裡抱著的孩子,原本覆蓋其周身的金黃色鱗片已經消失不見,就連他額頭上的古怪凸起也消失了,整個模樣看上去就與平常的孩子毫無二異。
蘇難看向他的腿,發現那兩條又短又胖的腿也已經分開來,此刻正靈活地翹起擺動。
「……剛才那是……」護士怔了一下,趕緊搖搖頭,抓緊時間照顧出生的嬰兒。
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那麼第二個孩子就是女兒了。
蘇難萬分期待地朝蘇弈的肚子看過去。
濕漉漉沾滿液體的孩子很快就被抱出來了,相比「金碧輝煌」的大兒子,這個小女兒又瘦又黑,蜷縮在一起的模樣就像一隻沒有生氣的小灰鼠,就連啼哭聲,也只是嗚嗚咽咽沒什麼力氣。
儘管如此,她卻是完完整整的人類嬰兒,一點異常也沒有。
「是個女孩。」醫生來回檢查了兩遍,確定了孩子沒有尾巴也沒有多出一條胳膊后,這才轉身將羸弱的孩子遞給另外一位護士,「這孩子生命體征比較弱,有早產跡象,先送保溫箱護著點。」
護士答應了一聲,急忙接過孩子去護理。
蘇難看著手術室里一左一右的兩個孩子,再看看手術台上依舊昏迷不醒的蘇弈,心裡又痛又喜,五味雜陳,無法言喻。
手術又進行了一段時間,醫生已經給蘇弈縫合了創口,整個手術室里的人正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已經被送進嬰兒保溫箱里的小女嬰忽然發出一聲嘹亮高亢的哭叫聲。
這一聲遲來的啼哭驚到了所有人,負責照顧女嬰的護士笑道:「……看來還是挺有活力的……」
護士的話還未說完,手術室臨街的牆壁忽然發生爆炸,爆炸的衝擊力威勢駭人,帶著炙熱火焰的氣流將手術室里的所有器具全部撞開,毫無預兆的醫生和護士們被撞到牆壁,一個個當場昏迷。
蘇難雖然也沒有預防到爆炸,但是緊要關頭,憑著應對危機的強烈本能,他一手拉過手術台,一手拽過離他較近的嬰兒架,等他再要去拉小女兒的保溫箱,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顧此失彼,一個人的蘇難,到最後竟然只能保住蘇弈和兒子兩個人。
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誰也沒看清楚他到底變成了什麼動物。
被爆炸卷飛的無數器具嗙嗙撞在蘇難身上,等周圍迅速回歸平靜,蘇難顧不上其他,轉身就去尋找那個命運多舛的小女兒。
嬰兒保溫箱已經在牆角被撞得變了形,箱子里既沒有他的女兒,也沒有他女兒血肉模糊的屍體,蘇難眉頭狠皺,從嬰兒床上抱起大兒子,另外一隻手拉住蘇弈的手術床,迅速走到手術室外。
手術室外也是一片狼藉,羅隱護著麥初初卧倒在地上,花豹女人抱頭躲在牆角,雖然沒受傷,但都是滿臉心有餘悸。
蘇難將大兒子塞給被爆炸炸得一臉茫然的麥初初。
他的女兒,他必須馬上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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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小女兒的傢伙幾乎就在爆炸的同一時間行動,蘇難顧此失彼,一方面對自己有怒火,一方面擔心孱弱的小女兒,一方面又牽挂著還未蘇醒的蘇弈,整個人心緒煩躁,心情跌進谷底,
他反身走回手術室,站在廢墟一片的房間里,緊緊閉上眼。
房間里充斥著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有電子儀器損毀后發出的滴滴警報聲,有醫生護士們痛苦的□□聲,還有壁內水管破裂后汩汩往外漏水的聲音。
蘇難站在房間正中央,集中注意力,努力分辨混雜在塵土和硝煙味里的另外一種味道。
那個帶走孩子的傢伙的味道。
蘇難很快就捕捉到了這種氣息,他猛地睜開眼,循著氣味,朝已經被炸開一個巨大缺口的牆壁跑去。
被砸斷的水管「砰」的一聲徹底斷裂,噴泉一般的水流給房間籠上一層白紗。
白紗之外,蘇難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塌牆之外的天空,多了一隻迎風飛翔的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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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弈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她置身於一條長的望不到盡頭的紅廊木橋上,紅橋兩側白霧繚繞煙雲裊裊,她一個人站在橋上,往前往後都是迷路,往左往右都是未知。
「……蘇難?」蘇弈試探性地低聲呼喚。
狹長的紅廊木橋上空無一人,更沒有人聲回應她。
蘇弈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肚子平坦如初,完全沒有懷孕的跡象。
一瞬間,蘇弈有些恍惚,不知道那個懷孕的自己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夢外。
白霧飄渺的紅橋前段忽然出現一個隱隱錯錯的人影,蘇弈定睛看去,暗自後退。
「……你不用怕我。」那個人影開始說話,聲音聽上去像個還未徹底變聲的少年,「我不會傷害你。」
儘管蘇弈完全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她還是一眼認出這個身影正是當日在溫泉水潭裡救了差點溺斃的自己的人。
「……我記得你……」蘇弈輕聲說道:「……你救過我……」
那個只能瞧見輪廓的影子似乎短促地笑了一聲,他聲音太低太輕,蘇弈聽不清楚,只能又問道:「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在做夢嗎?」
「這是你的夢境。」那個影子在白霧中抬了下手,從他身邊忽然躥出兩個小孩,一男一女,看上去都只有兩三歲的模樣,跌跌撞撞從影子身邊跑向蘇弈。
蘇弈詫異地看向這兩個孩子,儘管不認得他們,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俯□,張開雙臂,迎接這兩個孩子。
可是兩個孩子卻從她的身體里一前一後穿梭而過,跑向她的身後。
蘇弈直起身,詫異地回頭看向那兩個消失不見的孩子,「……這是夢。」
「嗯,他們是你的孩子。」影子說話的語調很平穩,「你已經把他們生下來了。」
「是嗎?」蘇弈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看來我還沒從麻藥中蘇醒過來。」
「……你未必能醒過來。」影子嘆了口氣,說道:「……你可能就要死了。」
「誒?」蘇弈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問道:「為什麼?」
「你本來就難產,兩個孩子對你的身體傷害太大,再加上,你手術的產房發生了爆炸,你的身體受到衝擊,現在正在大出血。」影子的聲音透著無可奈何的憐憫,「醫生和護士都受了傷,你的朋友現在正在想辦法把你轉移出去搶救,可是爆炸現場兵荒馬亂,你未必能活得下去。」
「……蘇難呢?」蘇弈問道:「他在我身邊嗎?」
影子沉默了片刻,答道:「在。」
「我的兩個孩子,都健康嗎?」蘇弈又問。
影子答道:「都健康。」
蘇弈攏了下頭髮,苦笑道:「……所以,這就是我的結局了嗎?一開始沒死在蘇難手裡,後來也沒死在史特那班人手裡,幾次絕處逢生,最後卻要死在產後大出血上嗎?」她戛然而止,雙目看向隱藏在深重白霧之後的影子,笑得蒼涼,「這樣說來,你是來接我的死神嗎?」
「……就這樣死了,也是可以的嗎?」影子沒有回答蘇弈的問題,反問道:「你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蘇弈說道:「我辛辛苦苦懷上孩子,又歷經波折地將他們生下來,可不是就為了體驗一下生孩子這事究竟有多麻煩的。我想看著他們長大成人,想和他們分享往後生活里的每一個日出,我想好好照顧他們,我曾經沒照顧好我的弟弟,我不想多年之後,連我的孩子都無法照顧到。」
「……你……」影子顯然把最初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蘇弈沒留神到他的停頓,她只是自顧自說道:「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死了,蘇難遭到流放時所受到的詛咒豈不是就成真了?他的愛,就真的消失不見了。」
影子恍然笑道:「……也是。」
蘇弈跟著笑道:「所以,如果我告訴你我還不想死,你是不是真的就能讓我不死?」
影子笑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蘇弈笑道:「可是上一回你不是也救了我嗎?」
影子笑道:「你怎麼能這麼無賴?」
「我不是無賴。」蘇弈笑道:「我只是有直覺,我的結局不應該就這麼交代在這兒,我會活下去,一定會活下去。」
「聽上去,你好像連死都不怕。」影子笑道。
「不是不怕死,」蘇弈笑道:「只是比起簡簡單單的死,我還有更重要更麻煩的事要做。況且,我堅信我身邊的人也不會就這麼讓我白白死掉的。」
影子輕笑。
蘇弈看著他的輪廓,忍不住問道:「在我回到那個世界之前,我能不能見見你?我總覺得,我和你,應該不會是陌生人,可是我想象不到,我認識的人里,究竟有誰死後能成為死神……難道,你是我爺爺?還是曾祖父?」
「……呵。」影子笑道:「我不是你的死神,更不是你的爺爺,我……只是你曾經的一個遺憾而已。」
蘇弈不解。
影子忽然說道:「你聽。」
紅廊木橋頂端漸漸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嗚哇嗚哇,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餓的。
「這是在喊我呢。」蘇弈笑道。
「嗯,你再努力點,就可以醒過來了。」影子笑道:「能戰勝死神的人,可不多了。」
蘇弈笑道:「那是因為你這個死神一直在放水啊。喂,說實話吧,你其實是天使吧?」
紅廊木橋頂端傳來的哭聲越來越嘹亮,蘇弈仰起腦袋,嘴角帶著笑,「聽說是個兒子,不知道會不會像我弟弟小時候那樣可愛。」
白霧漸漸散開,隱藏在濃霧後頭的影子也緩緩消失,「……有空的時候去看看爸爸媽媽吧。」
「他們也是爺爺奶奶了啊……」蘇弈感慨,兩秒之後,她猛然回頭,驚愕地望向濃霧後頭。
白霧散去,紅橋之後還是紅橋。
哪有什麼死神的影子。
蘇弈惶惶然站立其中,滿目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