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一個女孩

第七十八章一個女孩

蘇弈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是蘇難，而是宮遠。

宮遠一接到消息，便風塵僕僕趕過來,等他瞧見蘇弈的時候,蘇弈已經從產後大出血的危急中搶救過來，被安置在了縣城公立醫院的病房裡。

蘇弈身上插了不少的管子,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看清這個世界,問出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她在哪裡，或者孩子在哪裡,亦或是蘇難在哪裡,而是，「……我看到我弟弟了。」

「弟弟？」宮遠其實也沒親眼見過蘇弈的弟弟,只是那些年，在蘇弈還願意提及她那個可愛卻悲慘的小弟弟時，宮遠恰好就在她身邊，因此對於這個弟弟，宮遠大概是她身邊所有人里最為熟悉的一個，「你怎麼會見到他？」

「……在夢裡，我不確定是不是他，他長大了。」蘇弈的鼻孔里插著胃管，一說話牽動到鼻腔喉嚨，整個人都難受得要縮起來，可她還是忍不住說道：「……他大概是來接我走的……」

「……蘇弈，你沒有跟他走。」宮遠就坐在蘇弈的病床邊上，微微俯身看過來的表情像看待自家最年幼的小妹妹，「你出血不止，初初和羅隱都被你嚇壞了，那個時候醫院剛剛發生爆炸，人群、警察和消防員把這兒圍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手術室里的醫生清醒過來，忍著傷痛來給你急救，你說不定真的就隨你弟弟離開了。」

「……是嗎？我完全沒有印象。」蘇弈笑道：「……即使在另外一個世界，我也很努力地想要回來啊。」

在另外一個世界相遇的弟弟，說明那個孩子，大概、可能、或許、說不定，真的已經死去了。

蘇弈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

她緊緊閉上眼。

宮遠也沉默。

因為這個從小被拐走的弟弟，蘇弈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對孩子的愧疚感，也正是因此，當初宮遠才能逮住蘇弈唯一的軟肋，讓她主動去尋找車禍老人臨終託付給她的「孩子」。

人與人之間的因果循環，不管什麼時候回想起來，都是感慨多於驚嘆的。

「……你為什麼不問問蘇難去了哪裡？」宮遠打破沉默，問道。

「……我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蘇弈說道：「我出了這麼大的事，守在我身邊的人卻是你，這隻能說明，在我昏迷的過程中，一定發生了更加可怕的事，可怕到蘇難必須離開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所以不敢問，我怕我一問，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得生生再崩出來……」

說到最後，她已經是在苦笑了。

宮遠笑得也頗為苦澀。

這對師兄妹相顧無言半晌后，蘇弈深呼吸，嘆道：「……好了，我做好準備了，告訴我，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宮遠將她額頭上的頭髮撩開，說道：「你生孩子的時候，醫院發生了爆炸，兩個孩子里的女孩失蹤了，蘇難追了過去，至今還沒有消息。」

「……蘇難離開多久了？」蘇弈艱澀問道。

「從爆炸到現在，已經兩天了。」宮遠答道：「暫時還沒有他的消息。」

蘇弈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開始跳動，她伸手想摁住它，但是手指剛動，就發現她實在沒有多少力氣，她做了幾下深呼吸，又問道：「……安全局的人呢？初初和羅隊長都去哪了？」

宮遠的眼裡閃過片刻驚愕，隨即笑道：「看來還是瞞不過你。關於蘇難他們異星人的消息被走漏了，羅隱接到消息，說是有一隊國際力量滲透過來了，他和初初被緊急調走，專門處理這件事了。」

「……泄露？」蘇弈瞪大雙眼，臉上寫滿難以置信。

「暫時還沒查到泄露途徑，新參與進來的力量究竟屬於誰，目前也還沒有明確的定論。」宮遠解釋道：「這事如果鬧大了，會變得更加不好辦，羅隱和初初都在想辦法壓消息，能讓對方知難而退最好，實在不行，最後大概會動用到武力較量了。」

蘇弈聽得迷迷糊糊，最後忽然想起宮遠一個多星期前在電話里講到的事，便問道：「你說安全局可能掌握到了蘇難他們的弱點，是什麼？」

「是從被抓住的老狼身上發現的。」宮遠說道：「你也知道，蘇難他們不僅有改變自身物種的能力，還能根據環境變化自動調整強化需要的機能，可以說，只要他們能自由運用自身能力，人類想對付他們，是很困難的。想注射麻醉藥的話，只要讓皮膚變得刀槍不入就行，如果要躲避炮火，他們甚至可以變成體型微小的動物以達到隱形。看不見抓不住的敵人最難辦，因此，針對這些異星人，安全局一開始的科研方向就是從他們身體內部進行瓦解，以達到阻止他們變化的目的。」

蘇弈在出事之前是省公安廳dna室的骨幹技術專家之一，有些話宮遠不用說得太明白，她已然了解，她遲疑片刻，喃喃問道：「……有實驗數據嗎？」

宮遠嘆氣道：「在你們找到的那條大蛇上做過實驗，但是那條大蛇基因有問題，實驗結果並不理想，反倒是在那頭野狼身上做的實驗，起到了預期的效果。」

蘇弈看著宮遠，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宮遠說道：「雖然沒有完全阻止他變身，但是他們成功延遲了他變身的時間。」

蘇弈沉默。

延遲了他們變身的時間，就意味著在或長或短的一段時間裡，蘇難他們面對人類是處於毫無還手之力的階段，這點時間，足以控制或殺死能力稍弱的異星人。

「……那蘇難……」蘇弈訥訥開口。

「……野狼年紀太大，身體各項數據都跟不上實驗，安全局上頭的意思是要繼續捕獲異星人進行數據採集，這之中，他們最滿意的對象就是蘇難，」宮遠頓了一下，自嘲道：「畢竟他是最強的。」

見蘇弈面色凝重，宮遠不得不說道：「如果這事一開始就被劃定為安全局內部事件，天高皇帝遠，以羅隱和麥初初的能力，他們倆完全可以把這事壓下來，只是沒想到上頭的人橫插一腳，事情一旦牽涉到外太空資源爭奪，上頭就把全部壓力壓向安全局，羅隱和初初就算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恐怕也不行了。」

因此宮遠才會率先通知蘇弈帶著蘇難逃跑，只要是蘇難他們自己逃的，羅隱那邊再勉強，也能有所交代。

身在體制之內的蘇弈怎麼會不明白這些道理，她嘆氣道：「……我知道了。」

宮遠安慰道：「雖然不好辦，但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管是蘇難，還是孩子，總會有辦法解決的，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養好身體，等他們回來后，一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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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兩天前。

蘇難從醫院裡變成雄鷹一路追到縣城最高的一棟商業大樓，到了樓頂，孩子的氣息變得渺茫，他化回人形，有些迷茫地落在樓頂。

頂樓的風將蘇難的衣服颳得烈烈作響，蘇難推開頂樓樓梯的鐵門，狹窄的樓道里立即湧進氣流，蘇難皺眉，在樓道里分明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這個味道蘇難永遠也不會忘記，因為在蘇弈懷孕失蹤的那幾天里，他在漫山遍野里苦苦尋找的就是這一點味道——那個擄走蘇弈的傢伙，史特。

蘇難陰沉下臉，沿著樓梯快步往下走。

這雖然是棟商用高樓，但是最頂上的幾層樓並沒有租用出去，樓梯直通出去，可以看到並未隔斷的，寬闊的樓層。

蘇難往下找了兩層樓，終於在第三層的樓層里聽到了一聲被悶在手掌里的嬰兒啼哭。

孩子的哭聲本來就微弱，被悶在成年人厚實的手掌后，更是低啞得像是沒了生氣。蘇難心中一痛，急步追出去后，在樓層臨街的大陽台上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史特。

因為無人租用，這套樓層都沒有好好裝修過，空蕩蕩的陽台邊上甚至連一點護欄都沒有。

史特還是那個史特，穿著破舊的長風衣，一頭有些油膩骯髒的長發在高樓強風裡亂糟糟的卷在腦後，走得近了，蘇難才看清史特的額頭到鼻樑上多了道長長的猙獰血口，看得出來傷口剛剛癒合，上頭的血痂有新有舊，傷得不輕的模樣。

蘇難並不知道，這道傷正是蘇弈當日一石頭將他砸下山崖造成的。

在史特懷裡，蘇難的小女兒被草草裹在襁褓里，她一直在哭，哭的聲音都已經沙啞，嗚嗚噎噎，這會兒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了。

「把女兒還給我。」蘇難伸出一隻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嚴酷。

「有了這個孩子，我就擁有了你的血統。」史特冷笑。

「把孩子還給我。」蘇難不想多說廢話。

史特單手拎高孩子，小小的襁褓在幾十米高的高空中搖搖欲墜，「你敢來搶嗎？只要我一鬆開手，這孩子可就粉身碎骨了。」

「你最好不要那麼做。」蘇難冷冷說道：「你想要的東西可以從我身上直接拿走，想要我的血統嗎？為什麼不親自來找我本人要？她不過是我留在這裡的一個殘次品，也值得你這樣大費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