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仍在均勢
「很好,****,你成功完成了組織交給你的任務……」
從小巷兩端逐漸逼近的武裝人員明顯不屬於南法爾坎特的執法力量。
「……」
為首的綠斗篷瞅了瞅癱倒在污水間的米蓮娜,得意的哼了哼,並挑釁般仰起米蓮娜失去神採的面容。
他回頭看了看站在原地無動於衷的艾希恩。
「那位小公主呢?」
艾希恩搖搖頭。
「嗨……算了,把這個解決掉也已經是圓滿的結局了。」
綠斗篷自覺無趣,他甩開米蓮娜的同時,重重的朝後者扇了一巴掌。
她被這股力量掀飛,直接摔在一旁惡臭的垃圾堆間,金色的長發散落在肩上,污水與血充斥了她的常服和再次崩裂的傷口。
「你們幾個去看住巷口,這邊馬上就好。」
把手下的武裝全部支開后,綠斗篷則把手中的輝術法杖——一把蝕刻過的銃器遞給自己。
「我從來不和別人搶功勞…沒有意義……畢竟你也要報仇,對嗎****?」
「呵呵……有意思,我倒挺感興趣,一位和法爾坎特有著血海深仇的戰爭遺孤是怎麼成為南尼絲大公近衛團營長的?」
綠斗篷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興緻沖沖的望向垃圾堆間的那個絕望身影。
「你說,如果把她變成我的血肉傀儡…那個南尼絲大公臉上的表情會有多麼燦爛呢?」
綠斗篷神情不自覺的扭曲起來。
「不要…」
「對不起…」
「求求你…****,看在這麼多年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好嗎?」
「我不能被米婭……嗚…她……」
在聽到綠斗篷的話語后,一直沒有吭聲的米蓮娜突然顫抖了一絲,開始哀求著自己。
「好了好了,別磨嘰,趕緊把她斃了,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的後路和去處都會有人安排,放心,組織不會虧待你的……」
隨著不斷自遠方升起的白色警戒信號彈開始照亮夜空,綠斗篷終於開始不耐煩起來,他踢了踢腳下的水窪,將泥污濺向米蓮娜。
艾希恩將子彈上膛,拉動機閂,把手指放在扳機上。
「你這骯髒的敗類。」
米蓮娜親眼看著艾希恩慢慢走向自己,舉起銃器,沒想到一位由他們親自收養,追隨了自己十多年的孩子會稱自己為敗類。
——或許時間真的無法沖刷仇恨
「米婭…南尼絲……抱歉…我……」
她閉上了雙眼,淚水自面頰流下。
……
「為了法爾貢…也為了法爾坎特。」
艾希恩哼了一句,調轉槍口,向著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的綠斗篷扣動了扳機。
法杖引導輝晶能量,裹挾著一發致命的蝕刻彈藥衝出槍膛,精準命中了綠斗篷的頭顱,並將其瞬間炸的四分五裂。
「****?你……你這是?」
艾希恩轉手扛起躺倒在垃圾堆里的米蓮娜,把彈巢中剩餘的子彈射向巷口同樣沒反應過來的武裝人員。
他根本沒回頭去觀察綠斗篷的生死,在這看似輕浮之人的身上艾希恩真正感受到了莫名的壓迫,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計劃會不會出現意外,應該說無論與否,他都有把握去解決。
同時,艾希恩相信那幾槍沒有輝術壓制效果的子彈根本不可能對信仰死神的血肉改造者造成有效的傷害。
「仇恨當然可以跨過時間,夫人,它永遠不可能被沖刷殆盡。」
他撕開胸口的衣物,用右手卷在米蓮娜撕裂的傷口間,並讓她自己用力按住。
只不過艾希恩沒注意到的是,南尼絲夫人的身形同樣開始虛幻。
「但這不意味著當下的友善和理解是沒有意義的,它們亦不會因時間彌散。」
艾希恩大步背著這位夫人在街區間的縫隙內狂奔,在身後,猩紅之血不斷沿著他們的腳步吞噬沿途的一切。
「而最後,當仇恨與寬恕都成為內心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時,我們則會去試著忽視他們,或者說,正視他們,去一起避免下一次父死兄終弟及的戰爭。」
「……」
逃亡的腳步停下了。
不僅僅是因為周邊的建築已經逐漸變的模糊化,而且一堵明顯和周圍格格不入的牆主動擋在了自己面前。
看來這就是記憶的終點,記憶空間無法復現沒有發生過的記憶,也並不能擴展一段新的記憶。
艾希恩輕輕放下已經沒有任何反應的米蓮娜,她在聽完艾希恩的話后便已經沒有了氣息。
米蓮娜沒有逃出這片街區,
南尼絲.米婭的母親沒有死於一場瘟疫。
——她死於一場蓄意的謀殺。
「一場貫穿數十年的騙局嗎………呵…」
既然自己調轉槍口的那一瞬間記憶沒有立刻崩壞,大概率是因為歷史上的這位軍官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只不過,看樣子他沒有帶著自己效忠的人走出維拉娜克的夜晚。
艾希恩回頭,猩紅的血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腳邊,而綠斗篷則慢慢從出口向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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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的肉體碎片正在以極其詭異的方式粘連在一起,彷彿艾希恩的槍擊只是讓它們短暫分離開來,而這些血肉又不斷蠕動,其間各種新生的肉芽紛紛冒出,縫合著那由子彈造成的觸目驚人的撕裂。
「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綠斗篷捂住「臉」,用四分五裂的嘴大笑著。
「本來是一場無趣的獵殺,現在反而有了點樂趣。」
剛剛「生長」出來的空洞眼眶饒有趣味地反覆打量著艾希恩。
「怎麼不再說些什麼了?我可是很開心當一名觀眾的,有可能給我說開心了,沒準看在你之前的份上饒你一命呢…呵呵……」
「果然「血債」的瘋子們在這麼久之前就和死神教的餘孽有一腿,又或者你們一直將他們視作可堪一用的黑手呢?」
艾希恩反著問向表情略微僵硬的綠斗篷。
「但靈體派真的會將他們一直以來的實驗成果拱手讓給你們這些血肉的操縱師?」
深黑色的陰影阻擋了猩紅之血的蔓延,那是艾希恩通過自己為媒介容納的,僅存的一些輝晶能量。
多虧之前的施術被意外打斷,現在反過來,艾希恩則有了足夠的信心成為解決這座循環之夢的鑰匙。
「為什麼不多關心下斯科利特?你的優秀後輩,沒準在某天就因為些原因『被迫』接管你的勢力和研究呢?」
「你…不……你究竟是誰?!」
綠斗篷開始警惕的後退,絲毫沒有了之前悠哉的模樣。
「猜一猜,如果你死在了這個小巷,明天靈體派就會發動對『傳統派』的清算,呵呵……將靈魂獻給你們失蹤的神明,也不失為一種純正的信仰。」
陰影開始反過來掩蓋血的痕迹,艾希恩一步步走向殘破臉頰上露出惶恐神情的綠斗篷。
「……這都沒有讓記憶空間崩潰?看來真實的綠斗篷真的死在了歷史中的今夜。」
他又回頭瞟了一眼身影甚至即將消散的米蓮娜,更加確認了心中所想。
——死神教會靈體派利用主張血肉改造的傳統派突襲了身處改革前夕的南尼絲夫婦,而在事後,以綠斗篷為首的傳統派遭到了來自前者的背刺與清算。
他們都沒活過今晚。
「讓我們快點結束這一切吧,今夜你註定要死在這裡,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你的同僚,你曾經的同僚。」
熟悉的影刃再次憑空出現在自己手中,它與這座記憶空間互相排斥著,撕裂著,彷彿能湮滅一切它所能接觸到的。
沒有反抗,沒有掙扎。
小巷內的微光只是突然閃爍了一刻,
陰影湮滅了死亡的反面,將綠斗篷拖入命定的終局。
在下一瞬,艾希恩的身影亦同時開始快速虛化,這意味著海已經察覺到了這片域的異變。
如果殺死他不是打破循環的變化……
艾希恩用最後的餘光看向巷口外傾斜的一道身影
——那就意味著這段記憶中還有著打破循環的第三者。
斯科利特出現在巷口。
這位由記憶還原的虛影此時還在疑惑的尋找著本該被他親手殺死的兩人,或者是三人。
這才是記憶空間最突出的異變。
「嗯…我親愛的導師呢?」
他交叉著雙手剛準備走進小巷,而後神情便迅速變化,從疑惑變為了和之前綠斗篷一樣的悠哉。
「唉…還是晚了一步,沒想到我的老師連基本的抵抗都放棄了……唉…沒意思。」
斯科利特無奈的擺擺手,隨意的在手頭憑空夾住一根已經點燃的捲煙。
「當年在我殺掉您時,您的反應可是比現在激烈多了哦?」
猛吸一口,在呼出的煙霧中,「斯科利特」直接拉開了街道的一間房門,消失於夜間的維拉娜克,而這片記憶中的歷史也開始在海的沖刷下趨於崩潰。
————————
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間。
米蓮娜正安靜的坐在原先桌旁整理自己剛剛完筆不久的書信,她注意到了艾希恩的蘇醒,露出信任的微笑。
就彷彿一切從未發生。
就在艾希恩疑惑時,這位夫人率先開口說道:
「死亡或許真的不是結束,先生。」
米蓮娜嘆了口氣,伸手將書信放到了桌面還在燃燒的燭燈上。
火苗快速從紙張的一角蔓延開來,並灼傷了前者捏著書信的手。
「……」
「看來我確實死在了那個夜晚,那個孩子儘力了,他沒有背叛南尼絲之名。」
米蓮娜只是輕輕撫摸著自己和父女的合照,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嚴格意義上來說,您現在的狀態並不能稱得上是死亡,畢竟除了物理意義上的肉體,您有著作為生命來說最寶貴的事物——記憶。」
艾希恩無法從後者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的波動,米蓮娜就只是坐著,看著信紙的飛灰如真實無異般飄動在半空。
遺憾?釋然?
或許都不是,或許二者皆有。
「嗯…如果不是現在還能以這般狀態和閣下交談,我實在無法真正相信流傳於法爾坎特這片土地上的傳說是著實存在的。」
「我猜這也是死神教會在以往的法爾坎特如此受歡迎的原因,唉……這片和死亡如此親密無間的土地……」
米蓮娜搖搖頭,開始翻動她桌上未完成的研究和書籍。
「閣下…冒昧的問…您知道現實中……」
「現實嗎?」
「來自於民族主義復燃的熱潮和卡波里德等國日漸顯露的野心,大法爾坎特最終開始尋求與南法爾坎特的合併。」
「合併?」
「那……」
米蓮娜看向艾希恩,這是她第一次露出複雜的,期待與試探的目光。
「米婭…她繼承了南尼絲的遺產,並完成了幾乎由你規劃的大部分願景。」
艾希恩指了指桌上的一些出自米蓮娜之手的研究報告。
「緩衝區在南方聯盟幾乎反常的熱情下建立,它極大的緩和了法爾坎特在南方邊境的壓力,也讓逐漸緊繃的局勢有了一個泄壓的閥門。」
「……」
「總的來說,米婭沒有辜負你們的期待,她是你們夫婦理論的實際踐行者,並用南法爾坎特的軍隊保持住了她的獨立,至少在現在的合併談判中,雙方是在同一地位的。」
「是嗎…那就好……」
「只不過南尼絲大公也因為接下來的某次瘟疫亡故,所以……」
「……沒事,那我只會更加為我的女兒驕傲,她做到了我和她父親都沒做到的事情,相信南尼絲也會和我…嗚…………」
這位堅強的夫人再也無法忍住自己的淚水,她無法想象在自己離開后,南尼絲,自己的女兒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尤其是不負責任的他們真的把這副重擔隨意的丟給了年齡尚小的女兒,他們的米婭。
「……」
艾希恩沒有去安慰前者,她不需要這些無用的安慰,南尼絲夫婦其實在推動改革的時候估計就已經預料到這種「逆潮流」的行為會引起怎樣的非議。
如今肉體已經消散,而靈魂回波剛從數十年的循環記憶中脫離,現在的米蓮娜只是一位後悔自己行為的母親。
「……但現在的局勢並不算的上清晰,不僅僅是當下,就算是來自於你們的歷史也充滿迷霧。」
「為什麼?」
米蓮娜用衣裙擦拭掉自己的淚水,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米婭一直和別人提到你們夫婦皆是因為瘟疫感染而死,我並不知道南尼絲大公亡故的原因…但您的離世方式未免也……」
「……」
「而且…您女兒結婚對象的父親,東法爾坎特大公也剛剛死於不久前的槍擊,而隨後,當年的極端組織,現在的『血債』用輝晶炸彈將大法爾坎特首都的近乎三個街區夷為平地。」
米蓮娜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她現在反而慶幸著這些事情還沒有徹底引爆這民族交匯之地的火藥。
「關於我的死,老約奇不向米婭說明可能有南尼絲的示意,包括他自己的死…這點倒是能理解……」
「只不過……東法爾坎特大公遇刺?誰幹的,南方聯盟?卡波里德?還是……」
米蓮娜無法理解的是以自己的經驗,很難想象東法爾坎特大公的死為什麼沒有引爆東部邊境和卡波里德的全面戰爭。
「因為殺死他的本就是法爾坎特人。」
「一位愛國青年,用自己從警局偷竊來的手槍終結了一位主和大公的生命。」
「…這樣嗎……」
「那…那請您保護好米婭,如果您連在這片空間自由穿梭的能力都有的話…請保護好我的女兒……我可以將自己的輝術特徵交給您…老約奇如果還在世的話,他會認得的。」
米蓮娜準備徹底消除自己的回波,將南尼絲的一切交給這位喚醒自己的陌生人。
「夫人是覺得局勢無法挽回了嗎?」
艾希恩極快的起身,壓住了米蓮娜的右手,她正準備用手中的尖筆刺穿自己的脖頸。
「……」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總要試著去跨過這道無法癒合的傷痕,無論是他們,還是我們自己。」
將鋼筆扔到桌子的另一角,艾希恩坦言道:
「現在確實是最壞的時候,就讓我告訴您吧,就在現實中的昨天,『血債』和死神教餘孽突襲了正在視察著緩衝區建設的米婭,而由前者張開的陷阱把我與她都吸入了這片由死亡組成的大海。」
「……」
「但不用擔心,她肯定活著,在海的某一處,而我敢篤定現實中的雙方也不會因此徹底翻臉。」
「我想不通…這……」
艾希恩打斷了米蓮娜的疑惑。
「因為我親眼看到了那些法爾貢人在豁出命保護你的女兒,他們幾乎在用命拖延邪教徒的推進。」
「……」
「至少在進入這裡的最後一眼,南法爾坎特近衛團在和法爾貢軍隊並肩作戰,夫人,我想這並不是壞事…而保護米婭,現在是我的工作之一,自然不必您請求。」
「這是您的工作?」
「……這…請問您是?」
米蓮娜不知道南法爾坎特還有這般能夠洞察這片土地真相的人物,或許是隱居的長生種?又或是……
「艾希恩,暫時隸屬於大法爾坎特駐丹澤爾頓郡教會聯合會,嗯……第幾隊來著…忘了,不過沒關係,我雖然不是法爾坎特人,但我們現在都有著共同的敵人。」
艾希恩起身,拉開房門,門后不再是往常的走廊,一道幽紫的旋渦充斥著門扉。
「其實大部分回波已經完全迷失在這片魂靈之海中,成為了海浪的一部分,而只有少部分靈魂還稍微保持著清醒的自我。」
他回頭看向怔在座位上的米蓮娜:
「米婭會想念你的。」
艾希恩將塞西莉斯的短劍放在門旁。
「替我保管好她。」
說完他便直接踏進了旋渦,僅剩下還在房間內的米蓮娜小心翼翼的收起短劍,不知道在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