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走出來

百花寨現在有這樣一副奇景，每天傍晚雷打不動的出現，陳幺娘拉鳳池，精細鬼拉丑千手，四人圍著寨子慢慢的逛。

有時候興緻好的時候，還會去魚房挽袖子幫忙幹活，寨眾由開始的受寵若驚，到最後看四人就像看智障一樣不稀罕了，不稀罕又能咋的？人家一來就下力氣幹活，那是來幹活的嗎？那是來搶掙錢的！

別看老老少少的沒個人樣，說出來好卑鄙的，帶個天仙般的人來讓他們發獃，然後丑老頭帶兩孩子好趁機搶魚活，到月底一算錢，竟比他們多十來文錢，還是個人嗎？

乾魚活期間唐鳳池性格開朗了很多，臉上時常掛著溫暖的笑，瞎逛且開心逍遙的日子過到十一月初，他們外出去府城玩出了些變故。

「鳳池哥給！你喜不喜歡？」

一大早精細鬼抱著嶄新的衣服送鳳池，他臉上掛著明亮的笑容。

鳳池訝異的接過衣服，抖開看了顏色款式，臉上明顯愣了，怎麼好端端給他好衣服？

衣裳的顏色和款式，還都是他喜歡的樣式，他們莫不是要趕他走了嗎？唐鳳池翕動了半天的嘴角，撫著衣服問道。

「小六你們……怎麼知道我喜歡紅色的衣服？今天是什麼特殊日子嗎？」

「今天是你的生辰呀鳳池哥，你忘了？你之前在魚房跟五姐說過一次，明確說是今天的日子，還衣裳的顏色五姐說你肯定喜歡的。」

「衣裳我們不會做，是我師父找人裁做的，師父說有錢家的孩子，過十六歲生辰是頂重要的日子，不能默默的算了。」

「還有我大哥，大哥昨天去買了細面回來，大早上就跟五姐擀麵條了，就等鳳池哥過去吃長壽麵呢！」

精細鬼一邊說著話，一邊細心的給鳳池撐開衣服穿。

鳳池聽見自己的生辰，眸光里恍惚的時光都破碎失色了，他竟然還能有幸過上成人的生辰壽！

自己不過隨口說的話，關心的他人都記在了心裡，不知母親今日如何了，還有長姐有無順利入宮……

「鳳池哥你怎麼了？鳳池哥？」

精細鬼看唐鳳池呆愣愣的，眼裡閃過明顯的水光，他慌忙開口詢問，鳳池哥可是不喜歡衣裳顏色？五姐明明說了鳳池哥喜歡紅色的。

唐鳳池回神低頭看身上的衣裳展顏笑。

「這衣裳無論顏色，還是款式，我都很喜愛。」

「鳳池哥你喜歡就好，我還以為五姐記錯了顏色，鳳池哥穿紅色衣服真好看！比天上的神仙還好看！」

精細鬼圍著唐鳳池轉圈打量，真心覺得鳳池天生為紅色衣服而生的，水河上最好看的船娘都比不過他。

唐鳳池聽了沒說話，仔細整理好衣服才悵然的回道。

「我其實並沒什麼愛好的顏色，如果真要定什麼顏色，那估計就是我母親身上常年穿的僧衣顏色，被濃郁的檀香浸染的經久不散。」

「我穿紅色，是為我母親穿的，她年輕的時候獨愛紅綠兩種明艷顏色，可惜她很久沒穿過紅綠色，也沒機會穿。」

「母親從嫁入唐府第二天開始，便被囚於佛堂終年枯槁樸素，我與長姐皆是佛堂出生的孩子，長姐以慰母親心，常年身著綠顏色的衣裳，我出生后被長姐要求身著紅，這一穿就是數年從未改變過。」

精細鬼聽完張了張嘴，不經大腦的脫口而出。

「穿衣服只能穿一種顏色，那……想穿別的顏色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是穿習慣了一種顏色，就像穿進血肉里生根了，換別的顏色衣服穿，總是有種誠惶誠恐的不踏實感，坐卧難安的讓人心生恐懼！」

鳳池細碎的眼眸望著精細鬼，聲音很輕淡孤獨的說完。

「這段時間謝謝你小六，謝謝你跟拾露陪我，陪我……如果不是你們倆，我都不曉得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唐鳳池語言很簡單，表情不豐富甚至很乾巴，除了說不值錢的謝謝，再拿不出更好的東西感謝他們，望著精細鬼懵懂的模樣，知道小六聽不懂什麼意思，但他難得有了想說的慾望。

「不用謝的鳳池哥，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精細鬼拍著胸膛笑道。

唐鳳池聞言眼底閃過悲傷，話語輕喃充滿不安，沙啞道。

「小六，以後別輕易說這樣的話了，我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你們別給我很多的希望，給了我希望又受不住危險，反手就把我推進地獄里去，像我外祖和舅父一般，掛在嘴裡的話都是為我們好，實際冷眼無視我母親，和我們姐弟的血肉。」

「我寧願你們現在對我惡一點都沒關係，哪怕言語責罵也行，我不記恨，因為你們實實在在救我的命了，只求你們別假裝對我好，等我可以站起來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

「鳳池哥你說的什麼意思？我怎麼有點聽不懂？對你好就是對你好，好還分真好假好嗎？」

精細鬼聽不懂的睜大眼睛問鳳池，他不曉得這世上有驚弓之鳥的說法，也不明白成人的考量換算就在須臾間，很多年後他時常夢裡會浮現此情景，枕巾浸透失諾的眼淚，心下卻無力改變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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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只看見唐鳳池單薄的身體，被漫天的悲傷籠罩，好看的臉，在枯萎里黯淡凋零著，瀕死掙扎渴望一根浮木救他，那種孤獨太容易溺死人了，他忍不住道。

「鳳池哥，你是我們當中的一份子，我們對你好都是真好的，你不曉得烏溪坡上有一句話，認了你，你好壞我們都認。」

「別人欺負你就是欺負我們，你受欺負，我大哥肯定不會饒了欺負你的人，你放心，我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永遠都對你好，一輩子都不改變。」

唐鳳池枯寂陰霾的眼眸里，被精細鬼昂頭說話的模樣，注入了一縷淡淡的柔光，明知小六是個孩子，還是忍不住想相信他，想靠近陳刁他們，汲取些許的溫暖在意。

他撫著衣服久久發獃，告訴自己就任性的過幾日沒心沒肺的日子，不用日夜的提心弔膽，沒有諸多的防備算計、只有無條件的開心和在乎。

「好了鳳池哥，我們去我師父家給你過生辰了，」精細鬼看鳳池不開心，善解人意的伸手拉他去丑千手家。

「來了，鳳池快去把你的生辰面吃了。」

丑千手看倆人興沖沖的進來，他坐在門口抬頭說了一聲。

刁鑽精聽見聲音跟陳幺娘出來，對精細鬼他們笑著招手讓進屋。

「大碗帶雞蛋的是鳳池的，小碗的是小六的，你們快吃了麵條咱們出去玩，」陳幺娘拍了拍桌子說道。

「我也有麵條？鳳池哥過生辰，我又不過生辰的吃啥麵條？」精細鬼嘴饞的別開眼睛不看麵條。

「做多了你不吃誰吃？莫要假模假式的了，肚裡不知道好饞的很。」

刁鑽精沒好氣的端起麵條，把麵條放精細鬼手裡，又把帶有珍貴雞蛋的那碗放鳳池手裡。

「五姐吃，」精細鬼抱著熱麵條送給陳幺娘。

「我跟丑前輩還有大哥吃了麵餅，麵條專門給你們吃的，今天鳳池是壽星，你不許饞他的雞蛋，雞蛋是大哥厚臉皮讓楊圭去城裡買的。」

陳幺娘擺手讓他們趕緊吃麵條，雞蛋怎麼買的自然不言而喻，楚溪郡人吃的都成問題，除了富老爺家喂牲口，窮人家誰捨得喂？

「姐放心我不饞雞蛋，我有麵條就開心的不行了，」精細鬼知足的大口吸溜麵條。

寨中有事，刁鑽精不能在這裡待久了，他看鳳池吃一口麵條了，拿出錢放陳幺娘手裡交代。

「小五，你們出去玩早點回來，我就不陪你們去了，最近寨子里魚膠賣的很好，我得時刻注意著魚房熬魚。」

「外出遇到啥事回來告訴我，被人欺負了別憋著，想吃啥就買，家裡阿兄那裡別花錢，我每次回去都給他們帶東西了，這是你們的熬魚的工錢，你們自己都給花了，不夠回來我再給你。」

「知道了大哥，」陳幺娘拿著錢袋子開心，她怕唐鳳池白拿錢不舒服，天天帶他們去熬魚，自己賺跟別人給果真是有區別的。

刁鑽精叮囑好急急忙忙的走了，寨里一大堆活等著安排，老二帶老三老四齣門個把月了還沒回來，寨中事都落他身上了。

精細鬼三兩口吃完麵條，一抹嘴道。

「鳳池哥，五姐跟師父央求好了，咱們去城裡玩一趟，回頭回來的時候，去鐵匠鋪買打獵的工具，等月底連下了幾日大雪咱們出門打獵去，你還沒打過獵吧？打獵可好玩了！」

鳳池扭頭看陳幺娘，在她笑容里點頭答應好，而後看沒人注意他了，快速的夾了一個荷包蛋塞精細鬼嘴裡。

「鳳池哥……」

「快吃了，我碗里有兩個雞蛋，正好可以分一個給你吃。」

鳳池沒抬頭夾起雞蛋咬一口，留一半埋碗底吃麵條了，路過陳幺娘身邊時，塞陳幺娘嘴裡了。

「我一個人吃兩個雞蛋，並一大碗麵條有點撐，還剩半個雞蛋吃不掉給你吃，剛剛也給小六咬一口了。」

陳幺娘說不吃的話噎了，看精細鬼跟鳳池都看著她，她咂咂嘴給吃了，心裡有點想念吃炒蛋。

雞蛋吃完她想了想問二人，「你們吃不吃水鳥蛋？你們要是吃水鳥蛋，咱們回村划船去湖中泥島找鳥蛋回來吃？」

「什麼樣的水鳥蛋？好吃嗎？」唐鳳池很好奇。

精細鬼一臉饞的不行急忙解釋。

「水鳥蛋種類可多了，每年春秋湖河上會飛來好多大水鳥，其中雁鵝的蛋最大，約么有我們的拳頭大。」

「然後就是紅老頭的蛋，跟雞蛋差不多大小了，剩下的就是小蛋了，不過水鳥蛋很腥，有的人扛不住腥吃了會生病。」

「不是水鳥蛋把人腥壞的，是水蛋放腐臭了人吃了生病，」丑千手開口解惑。